第十六章 丞相府(上)
此刻,许怀凤已经一点都不愿意再去回想一年前的那一片漫天烽火。自从一年前他体内死神杀戮的力量被激发之后,他就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似乎死神的全部神识都回到了脑海中,总感觉有一种野兽一般躁动的能量就在身体深处蠢蠢欲动——可尽管是这样,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经拥有召唤死神之剑的能力,他这一年也根本没有和死神说过任何一句话,甚至从没放出过那强大而充满血性的力量,对它厌恶至极。
许怀凤最近在远庭山过得很不错,自从那天他用一招就击溃四位掌门之后,山上山下谁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就连一向横行霸道的霍宗辰也只能忍气吞声,只是背地里说些坏话。许怀凤和徐云亭天天就在山上吃肉喝酒,各处游玩,偶尔还指点他几招武功,很是逍遥自在。两人每天吃饭都不需要去食堂取,因为张澈泉掌门的女儿张婉沐会在家里做了菜肴,还亲自给送到万春谷,每次都是笑吟吟的——当然两人都清楚,这其实只是给许怀凤的,徐云亭只不过是占了个便宜罢了。
不过这些只是许怀凤的回忆而已,现在他正立在南国的隐川旁边,听着河流奔腾的声音,静静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知道为什么发起了呆。隐川的两岸是两片截然不同的风景,此时他所在的南岸满地都是枯草败叶,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棵树在风中无助地摇曳,周围可见的建筑也只有左手边渡口简陋的草棚——显然是给渡河的人暂时歇脚的。可隐川的北岸就充斥着奢靡的气息,因为南国的都城——隐川城就建在离北岸不远处。许怀凤能看到都城之中时隐时现、高低起伏的亭台楼阁,能听到远处悠悠飘来的婉转乐曲,甚至可以闻到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想来正是城中散来的炊烟。
而他此行的目标,是眼前隔在都城和北岸之间的这十几栋屋子——南国丞相府。许怀凤透过高高的围墙只能看到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灰瓦片,有不少鸟儿都栖息在上面,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出一片生机勃勃。丞相府围墙上挂满了红色的布带,与周围戒备森严的警卫相配就变得十分格格不入,颇具喜感——似乎是有人正在喝喜酒。
“二师弟这排场……可够大的啊。”许怀凤笑着自言自语,对脑中持续了一晚上的晕眩感视而不见。
他来到渡口边,二话不说就随便找了艘小船稀里糊涂就渡了过去,上岸时给艄公留下了一大包碎银子,头也不回就走了,把艄公吓了半死。
“年轻人,你是不是喝多了?”他抓着那一包碎银子,朝着岸上大喊道。
“哪里?也就……二十杯,不多,不多。”许怀凤的脸简直和落山的太阳一样红,笑容中都带着一大股酒气,说起话来和个烂醉如泥的酒鬼没什么区别,“这一包银子……背起来太重……碍事至极……我早就想……想把它除掉了……老伯拿走无妨。”
他说完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连艄公都担心他会不会走到半路就醉倒。
许怀凤半醉半醒地来到丞相府门口,还没仔细看看朱红色的大门,就听见左边传来一恶狠狠地声音质问道:“酒鬼,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知道这里是丞相府吗?”
许怀凤看了看那卫士,只见他头戴狮子盔,身披银月铠,手执红缨枪,威风凛凛地立在旁边,不禁喝一声彩,说道:“这位大哥,我是来……来喝喜酒的。”
右边忽然又传来一个讽刺的声音道:“我可是头一次听说还没开喝就已经醉的人呐,高,实在是高啊!”
许怀凤看看他,只见此人俨然也是全身披挂,不过手中握的是一杆蛇矛,还没答话,左边那卫士就大声喝问道:“就你这样的身份也想来参加鬼谷门刘掌门的婚礼?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赶快出去,免你一顿打!”
“哈哈哈哈哈……”许怀凤仰天大笑,“刘宇荣他算个什么?嘿,实话告诉二位,我就是他师哥!二位说我有没有这个资格进去?”说完耸耸肩膀。
“酒鬼,你就别把我们当傻子了。”右边那卫士以鄙视的目光看着他,说道,“鬼谷门的许怀凤竟然还能喝得跟一摊烂泥一样?你要真是许怀凤,我还是董丞相呢,见到丞相大人怎么还不赶快跪下?赶紧的赶紧的!”
左边的卫士憋不住笑出声来,说道:“五弟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哈哈哈哈……我肚子好痛……哈哈哈……赶紧把他送给宫里……皇上一定会很喜欢的……哈哈哈哈哈。”
“我不骗二位,我真是许怀凤。”许怀凤见两人一直在取笑自己,心里有些着急,“只是……昨天晚上喝高了——这件鬼谷门的袍子足以证明我的身份。”
两人盯着他的袍子看了好一会儿,随后突然相对大笑,隔了半天左边那人才忍住笑问道:“兄弟,你这一身哪里买的?多少钱一件?仿制得真可以啊,简直一模一样!”随后又捧腹大笑。
“只不过沾了酒渍不大——哈哈哈——不大好看。”右边那人都快岔气了,坚持着补充道。
许怀凤此刻也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两人认定我就是路边的酒鬼了,不过我的剑他们应该认得。”刚想从腰间抽出长剑,没想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开门走了出来——此人身材高大魁梧,腰悬两柄钢刀,正是丞相府十八卫士之首的周暮诚。
“老四,老五,你们站岗也累了,赶快的进来喝两杯。”周暮诚向着两卫士打个手势,却突然看见许怀凤站在一旁,又惊又喜,说道:“哎呀!许兄弟,你可算是来了!咱等你一个时辰了!”当下就过来拉他。
“老大……这酒……他……这位到底是谁?”左边那人吓得魂都没了,说话顿时变得结结巴巴的。
而右边那人已经跟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了。
“这不就是鬼谷门的许怀凤?你们俩难道认不出来吗?”周暮诚奇道,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许怀凤,“不过,他昨晚应该是真喝多了,看上去醉醺醺的。”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许少侠恕罪,恕罪!”左边那人突然就给许怀凤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根本停不住。而右边那人看到也是跟着跪倒,还不停地抽着自己的耳光。
“怎么回事?”周暮诚大惊。
“两位请起,请起。”许怀凤急忙上前扶起了两人,“昨晚喝高了,两位没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两卫士再要道歉几句,他已经不以为然地和周暮诚转头进门了。
来到丞相府中,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呼小叫,干杯喝酒之声不绝,似乎正在兴头上。
“周大哥,我还不知道这一次新娘是谁呢。”许怀凤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周暮诚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请帖上没写?”
“二师弟就给我写了两段话,别的什么也没有,害得我问了半天才知道来丞相府的路。”许怀凤答道。
周暮诚一边走,一边说道:“新娘是董丞相的堂妹,他们俩去年就开始交往了。”
许怀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对了,周大哥,我三师弟回来喝喜酒了没有?”
周暮诚拍拍他肩膀,叹气道:“他那里有机会回来啊?这一次丞相力排众议,在皇上面前保举范宇谋为三军军师,随吕大将军一起驻扎在北面二十里的三杰山,也就是南国与东海的交界处。最近东海那几个姓邓的又派来十万援兵沿着东海一路直逼隐川,范宇谋和大将军就一直在山上结营抵御对方攻势,用计周旋,苦苦支撑。唉,现在前线打得水深火热,眼看着整个隐川已经岌岌可危,皇上还天天在宫中饮酒作乐,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啊?怎么都来攻打南国了?”许怀凤倒抽了一口冷气,“怪不得我来时一路上看到许多流亡的百姓。”
“嗨,邓家那几个人早在十年前就对我们的国土虎视眈眈了,待得现在兵马充足,野心就渐渐显露了。”周暮诚带他绕了几个弯,随手就退开了一扇门,“五雷派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次前来相助龙泉王府人马肯定另有一番所图,想着也分一杯羹——好了,我们到了。”
许怀凤探头一看,只见面前的这座大厅里面宾客满座,觥筹交错,都在大呼小叫,显得十分热闹。墙上挂了不少红布,各个角落里又堆满礼品,看上去竟然有些狭窄。他能够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弥漫在空气里,又听到耳边突然传来了林语默的声音:
“哎呀——大师哥,你可总算是来了,赶快找个位置坐。”
他转头看了看小师妹,发觉她竟然带着围兜,正是厨师装扮,于是笑问:“这菜是你烧的?”
“那当然。”林语默骄傲地仰头说道,“不然能有这么香吗?”
许怀凤看到谭星韵就坐在远处,左手手腕上的那一只镯子十分显眼,于是快步跑了过去,本想打个招呼,忽然玩心大起,悄悄从背后抱住了她。
“蒋大哥,请你再讲个笑——哎呦——谁啊?”谭星韵本还在笑着,被他抱住时猛地一回头,差点摔倒。
许怀凤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谭星韵见到他,双颊上立刻泛起一阵红晕,本想扑进他怀里,却忽然停了下来,用白皙而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撅嘴说道:“昨晚喝了不少吧?真是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