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不决，私密马赛！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逼人视线，内田稔也没有跪下去。

    笑话！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

    岂是对这老头说跪就跪的？

    山岛熊太看着鞠躬不起的内田稔，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这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但他面上还是微微一笑，开口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内田君！你也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为公司创造了不少价值，哪怕最近大环境不好，这点小事公司还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那就好……”

    “但是。”

    内田稔心道，果然不出所料，自己闹出这种事情，也算是丑闻一件了，出版社不可能一点惩罚都没有。

    他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算太惊讶，当下便抬头道：“领导，您说？”

    山岛熊太这才放下了手里一直在看的公文，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仿佛是宣判内田稔‘死刑’的倒计时。

    “你在医院住的这一周，工作总有人要接管，可接手的人刚刚才熟悉起来。所以公司决定给你调去一个更有前途的部门，担任主编！你怎么看？”

    我被排挤了？

    这是内田稔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

    他原本是编辑一部的副主编，再熬几年等到那位前辈退休，自己就能坐到主编的位置上。

    可山岛熊太这么一说，显然这条路已经被封死了，而且看他的语气，这是上面的通知而不是在跟他商量。

    怎么看？

    站着看呗！

    内田稔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更改，干脆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全听领导的，我一定会在新职位上发光发热，用毕生的余晖给公司创造价值！”

    “很好！”山岛熊太也没想到内田稔能答应的这么快，当下满脸笑意：“那就早点收拾东西过去吧，好好干，公司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是，领导！”

    内田稔面上答得响亮，实际心里叫苦，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明升暗降’的手段，在公司里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据说有些大公司想裁技术大牛，就给人升职调部门，实际上部门就他一个人，然后说办公室不够了，先把办公桌单独搬到走廊上，让他每天干坐着。一般待不了一个月自己就会辞职，还省了公司N+1的赔偿。

    内田稔走出办公室，正想着‘这么阴的招难道这个年代就有了？’，忽然听到身后的山岛熊太又说：

    “哦对了，咱们公司来了个能干的新人，我也调去给你当助手了，你们俩要好好相处啊！”

    …

    内田稔刚走出办公室，躲在门口想偷听的几人立马假装路过，其他人的视线也刷一下都缩了回去。

    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同事，还有溜须拍马的下属，此刻见他都纷纷躲着走，似乎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世态炎凉，内田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但有些人吧，他就是看不过去。

    于是内田稔直接朝某个桌子走了去，直接敲了敲对方的办公桌：“风间，你上次跟我借的8万円什么时候还啊？”

    “还有西村，你奶奶上次摔了一跤，说是摔断了腿骨，手术费跟我借了12万円……”

    “哦对了吉川，上次去打保龄球……”

    内田稔就插兜站着，一个一个点他们的名字，看到众人脸上尴尬的表情，他刚才还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钱收不收回来不重要，反正他就是看这些趋炎附势的家伙不爽。

    在他们再三保证发了工资一定还钱之后，内田稔才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仔细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抱起个大纸箱子。

    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总算忍不住开口问道：“内田副主编，您这是要去哪儿？”

    内田稔笑着说：“我升职了，被调去别的部门了。你们以后好好跟着新副主编干吧。”

    在众人的低声议论中，他潇洒离去。

    内田稔从编辑一部出来，一路穿过繁忙的各部门，不少人端着咖啡，手里拿着报纸在读。

    面上标题大多写着‘泡沫经济已经过去‘、‘大萧条时代是彻彻底底的谎言‘、‘经济明显复苏‘之类的话语。

    但熟知历史的内田稔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大规模的破产风暴席卷市场，衣着光鲜的老板们拖家带口的上了天台，路边随处可见西装革履的流浪汉，炙手可热的名校高材生们，也会为了一份临时工作而大打出手。

    这里是1994年（平成）的日本！

    曾经那些只有在字里行间才能窥探到的，泡沫经济崩溃后的现实，就这么赤裸裸的展现在内田稔的面前。

    “据说几年前的业务员们每日歌舞笙箫，花天酒地，有喝不完的香槟，吃不完的牛排，泡不完的妞儿～”

    说话的是坐在大厅里看报的今村一郎，五十出头的年纪，鬓角雪白，一身西装革履，公司里所有人见了他都要喊一声‘今村前辈！‘。

    内田稔也不例外，走过去熟稔的道，“前辈，怎么不上屋里坐着，我给您沏杯热茶吧。”

    今村一郎却砸吧砸吧嘴，“喝茶没味，要我说还得是进口的法国红酒最香甜！”

    内田稔为难的道，“前辈，公司规定了上班时间不能酗酒。”

    一郎却呵呵一笑，“上班不能喝酒？以前上面巴不得我们天天出入公关俱乐部，钱花的少了，玩的时间短了还不行！”

    “当年啊，我们可是能买下一整个美国的啊～”

    今村一郎说着说着抬起头，愣愣的看向远方，仿佛透过高高的墙壁，厚厚的水泥，又瞧见那五光十色的水晶吊灯，觥筹交错，纸醉金迷，好不快哉。

    好似那曾经的好日子又回来了，他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内田稔因为担心而伸过来扶他的手臂。

    “前辈，别摔着了。”

    “摔了，摔惨了啊！”

    今村一郎慢慢推开他的手，摇摇头，将报纸放在座椅上，背着手边叹气边离去。

    “今后，就靠你们了。”

    朔风吹起一地落叶慢慢盖上老人的脚印，那踌躇的背影在夕阳下，余留一道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