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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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寻好梦,梦难寻(中)

    待苏云落走后,云清风从树上飞身而下,安稳的落在地上,漫步朝无字碑走去。

    每当他失落,痛苦,开心时,云清风都想和他分享,固然没有回音,他还是喜欢这般。

    站在无字碑前,云清风卸下一身防备,靠在碑上,淡淡的叙述着:“林舒找到我,让我抹去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名字。我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可是,我还问他舍不舍得。”

    唯有此刻,他才是真正的云清风。

    将所有情绪都给了这座无字碑,一旦离开,他又是那个行尸走肉的面具人,驿站的老板,无情的师兄,以及孤独的客人。

    他从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任由那些言语落在他的肩上,而他,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受影响。

    “其实,林舒走上这条路,有一半的缘故在我。当他找上我时,我很想问他消失三年的原因,但是,我忍住了,我没问。”

    他曾一度想知晓那消失的三年,林舒是如何度过,但,在应下林舒的要求时,他放弃了。

    他是一个矛盾又固执的人,有时候,固执近乎于疯狂。

    向无字碑叙述这些时日的种种见识,仿佛想将身上的所有都掏空,全部埋在无字碑下。

    夜幕悄然降临,亦是云清风临别之际。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手中的酒倒在地上,“我该走了。”

    云清风走后,一片风吹过,树叶落在他曾坐过的位置,安静的陪伴着无字碑。

    路过忘忧酒馆时,他停下前行的脚步,看着酒馆内烛火通明,依稀间,还能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轻声一笑,摇着头离开。

    苏云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黑夜吞噬了他,自此,她收回视线,看着忙碌的秋白,轻声哀叹:“秋白,歇着吧。”

    自从住在长街,她总觉得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可描述的故事。

    这些时日,她听的最多的故事便是长街的传闻,那个带面具的男子。

    每每听到此,她总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一如既往的等待下一个值得她记下的故事。

    秋白抬眸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苏云落,没有回应,依然埋头苦干,擦拭着落了些许油渍的桌子。

    酒馆内的客人逐渐离开,最后,只剩下她和秋白二人,苏云落关了酒馆的门,从后厨内拿出热腾腾的饭菜,又倒上两杯酒,拉着秋白坐在角落处,享受这一天最后的时光。

    苏云落将酒放在秋白的眼前,朝她笑了笑,“秋白,这些时日多亏了你,如果单靠我一个人,我肯定忙不过来。”

    秋白笑着不语,连饮三杯酒,才缓缓开口:“云姐姐,是我该谢谢你,我只是一缕漂泊的浮萍,若不是姐姐你出手相救,恐怕我早已饿死街头。”

    她从南走到北,从北来到长街,这一路,她见惯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丫头。

    她的痴心在他眼里只是累赘,犹如坠入冰窖,只看见人情的薄凉。

    若不是苏云落,她的心中不会有一丝暖意。

    “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苏云落浅浅一笑,她不希望秋白记下她的恩情,只想温暖秋白的心。

    从救下秋白的那刻起,她便在秋白的眼中看见,秋白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

    秋白很像当年在苏府的她,曾满怀恶意的看待世界,自以为站在道德的顶端,殊不知,那是近乎于自损的方式来伤害自己。

    福叔温暖她黑暗的岁月,可她终究不能久伴在福叔身侧,只能陪他一段路,然后继续前行。

    她希望秋白能明白,对世界满怀恶意,只会害了自己。

    秋白苦涩的笑了笑,许是酒劲上头,她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意,“或许于姐姐而言是小事,可在我眼中,那是一束光,温暖我凉透的心。”

    情到深处,秋白落下第一滴眼泪。

    她没有隐瞒她的过去,她只想找一个人好好的倾述她心中的苦闷。

    “姐姐,我曾奋不顾身的喜欢一个人,可是,他不喜欢我,从未喜欢过。”

    苏云落安静的听着,听着她的叙述,她能想象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内心是多么的痛苦。

    秋白起身,身子靠着墙,手中拿着酒壶,想把自己灌醉。

    她还记得那年冬雪,她站在城墙上,以命相逼。

    “迟哥哥,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她拿着匕首抵在自己脖颈间,质问的看着一身玄黄的迟暮,他的眉眼没有一丝皱痕,似乎于他而言,她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迟暮微微抬眸,漫不经心的一瞥,刺透她心中的希翼。

    他是南诏的王,偏偏容不下她一人。

    “丫头,我身后的宫墙是坟墓,我不可能看着你踏进坟墓。”

    这是他的答案,却伤透她的心。

    她没有自寻短见,将手中的匕首扔下城墙,含着笑意的双眸,紧紧地盯着迟暮。

    沉默良久,她嘴唇蠕动,淡淡的开口:“迟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喜欢你,是我做过最错的决定。”

    迟暮藏在袖间握成拳的手,渐渐松开,不屑的笑了笑,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的说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长大了。”

    迟暮侧身离开,没有理会身后的秋白,似乎秋白的生死与他无关。

    可谁又知他心底的苦楚,这座吃人的宫墙,一旦踏进去,就没了出来的机会,连死都不能自由。

    他自幼便看惯了帝王冢的无情,又岂能让秋白随他一起,深深受尽嘲讽。

    他不需要秋白懂,更不想让秋白明白。

    若秋白能带着对他的恨意活下去,或许,她的世界会更辽阔。

    秋白看着远去的背影,轻笑了几声,从城墙上跳下,走出这深红色的宫墙。

    她本以为往后的日子便在尼姑庵内安稳的度过,却被道姑拒绝遁入空门,失了住处,她又听闻南诏的帝王迎娶丞相之女,并封为皇后。

    她去看了那场婚礼,盛世浩大,是她曾幻想的场面,可惜,站在迟暮身边的人不是她。

    她看见迟暮满眼笑意的盯着皇后,亲自为她斟酒挑食,每一样都做到极致。

    秋白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