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理事长在公告群里面发出了一份通知，核心内容是鉴于目前“NST”系统出现的各种问题，中心副主任级别以上人员必须要提出1条以上的优化建议，并在下午3点的高级别技术人员会议上进行讨论。

    昨天为了三井健的事情，几乎一夜未眠的美智子强打起精神，开始继续写开发迭代文档，而前田枫则埋头于“梦镜”头盔的改造中，焊接枪的电火花不断闪现，整整一个上午，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美智子把改好的迭代文档让上户金子打印出来，自从上户金子贸然使用“梦镜”系统观察病人之后，整个人的状态一下子变了，之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现在变得沉默寡言，做事情也按部就班，美智子想可能当时的“缓兵之计”伤害到了她，现在太忙了，抽空找个时间，还是要找她好好谈一谈。

    当然，除了上户金子外，她更想好好和前田枫谈一谈。

    中心的人际关系复杂，理事长高桥又是一个老好人型的领导，耳根子软容易被左右，山本悠台虎视眈眈，就等着我们两个出错，铃木一郎这两天神志不清，现在被隔离在病房里接受初级观察。加上陆续出现的几个奇怪的病例，都反应存在“侵入”情况，就算在“NST”系统断开的情况下，依然有影像残留的情况，这从原理上根本讲不通。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合前田枫商量，但这家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参加完大会回来之后，天天在摆弄着系统。不过，美智子明白，前田枫这个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肯定已经盘算好怎么应对的招数。对于这类拥有顶级智慧的科学家来说，要么不动，一动起来必将一击致胜。

    虽然，两人相对无语，但美智子还是给前田枫调了杯手工咖啡，咖啡豆专门从危地马拉进口的波旁种，酸味较强、味道香醇而略具野性，最适合用来调配成混合咖啡。前田枫闻到美智子亲自调配的咖啡，终于从忙碌中抬起了头。

    “是危地马拉的卡拉拉咖啡豆么？用1/4盎司的蜂蜜水冲调，喝起来非常有力量”

    “怎么啦？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

    “系统的一个电容触发器出现了问题，这个是特制件，我忙了三天才重新做了一个”

    美智子把咖啡端给前田枫。

    “有没有想过待会怎么说？”

    “实话实说咯”

    “说系统存在漏洞，会造成梦境反噬”美智子讨厌前田枫嬉皮笑脸的样子“那明天，我们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了”

    “哎哎，你别急呀，一会儿你看我施展缓兵之计，相信我，会争取到改进系统的时间的”前田枫把脚搁在台子上，整个人窝在椅子里，美美的品了一口咖啡，闭目养神起来。

    3点到了

    大会议室里已经挤满了中心的专家，他们中有的是精神卫生方面的专家、有的是机械类的高工，还有曾经在雅虎日本工作过的高级程序员。

    更令人意外的是，几个背后支持中心发展的财团联络人也来到了现场，这些人显然是山本悠台请来的。

    而在美智子的感觉里，这些财团的联络人一定也用过“NST”系统，他们不仅仅是希望纯财务支持研发，而是虎视眈眈的想拿到这套系统的独家开发权，如果这套系统被他们中的某一位拿下的话，光靠技术专利转让，就足够三代可以源源不断的从中谋利了。

    主席台并没有按照平时的布局，高桥坐在中间，其他中心副主任、科室长分坐两侧。而是将主席台中间留给了美智子，美智子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前田枫和高桥。

    “看来今天是把我顶在杠头上了”美智子抚摸着食指上的宝石戒指，这是她舒缓情绪的一种特别方式。

    前田枫显得心不在焉，在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饶有兴致的把这张纸揉搓成一个球状，悄声对她说：“这关不好过呀”

    不过这声有点大，高桥冲他们瞪了一眼，调整麦克风说：“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会吧，在座的都是同事，我也不再一一介绍了”高桥强调这次会议，是应部分人的要求以及面临的客观问题而紧急召集的，所以一会的回答如果有纰漏，也不要穷追猛打。

    高桥敲了敲桌子“尽管这些年，资源更多的倾向于前田枫、美智子的创伤应激障碍研究室，有些科室不服气、不开心。但“NST”系统的成败关系到中心的生死存亡，请大家把个人成见先抛在一边，重在解决问题！解决问题！”

    自由发问时间开始了。

    曾经用兔子桃木梳作为信物，避免梦境反噬的中村医生第一个提问。

    “美智子教授，我们作为梦境治疗师运用“NST”系统观察病人，进行治疗。但一直以来是作为使用者，却不了解系统运行的原理和模式。这让我们有理由怀疑类似铃木一郎的梦境反噬问题，有可能是系统底层设计的问题，请您能正面回答我”

    底下传来淅淅索索的讨论声

    “难道不是因为想得诺贝尔奖，才故意保密的吧？.......”“怕我们偷了他们的专利.......”

    “每次作为梦境治疗师，带上头盔时，总是隐隐约约有种害怕的感觉......”

    美智子用笔在之前制作的迭代文档上勾画片刻，边划边说“嗯，原理非常复杂，我只能简单的讲，根据意大利脑科学家安德烈·波特在2015年《自然》杂志上发表的一篇通讯稿，他认为梦的本质是我们对脑的随机神经活动的主观体验。当我们睡着的时候，大脑并没有睡着，脑神经元会随机放出一些没什么意义的电信号，梦就是大脑试图对这些随意的电信号进行主观的、有逻辑的解释的结果。认知系统会对我们存储的新旧记忆进行检索、排序、整合、巩固，这些认知活动一部分进入意识就组合成了梦。

    尽管对于脑神经专家中村医生来说，梦的成因是他研究的方向，对安德烈·波特对梦的解释，他也认可。但他依然记着笔记，并且不时点头对美智子的话表示认同。

    “而在技术方面，我们利用大脑产生的电信号进行逆向解析”

    “逆向解析？”周围开始传来追问声

    “这个怎么说呐....大脑中的电信号本身就是电子流的移动产生的，如果我们把电子流的正向移动规定为1、而逆向移动规定为0，那就得到了一个二进制的编码，通过这个0和1的编码，我们可以把脑中的万事万物都换算成0和1，而“NST”系统就是一个反向编程机，将这个0/1编码进行图形化，就形成了梦境的实时影像画面。”

    中村医生看上去有些焦躁，因为计算机技术并不是他的专业，他听得有些吃力，但自觉上感到美智子没有诓骗他们，这个说法逻辑上是自洽的。

    “但是脑电波是微弱的，根本无法通过仪器精密测量？”台下传来了质疑的声音。

    美智子扫了一眼台下，继续说“这就是令人激动的地方，我们发现大脑在进入梦境后，海马体持续出现放电情况，电流在大脑皮层形成电光火石般的风暴潮，神经突触之间的神经束疯狂的扭动，电流在大脑皮层上游走，不仅传递着电信号而且形成了电涌。”

    “这种电涌风暴比清醒时的大脑活动的脑电波活动，强度提升了100倍，这么强的电涌风暴已经可以通过头皮针测量出来，并且将信息导入到“NST”系统中进行解析，原型机的解析率大概80%，正在研发的二代机我们将提高至90%以上，随着更加灵敏的探测设备，加上最新的骁龙1077芯片被运用在未来的三代机中，我相信实时影像的播放质量会有进一步的提高。”

    中田枫接过话头说：“各位同僚，这只是浅显的原理，技术迭代方案会后我们会发到内网上供大家参阅，不管谁想应用这项技术在各自的研究领域，都没问题，原理性的东西应该共享。

    “这里我强调一点，尽管原理上讲得通，但这个技术是全新的技术，而且临床试验人数并不多，甚至连零件的命名都没有开始，所以之前，我们并非刻意去保密，而是确实在装备研发方面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前田枫教授，您的意思，我们这些曾经被NST治疗过的人，都是试验“小白鼠”咯”，山本悠台抓住话里的漏洞，反问前田枫。而他身边财团的人也绷紧了脸看着他，此时一言不当，就可能断了中心的财路。

    “好的好的，我不是故意把你们搞糊涂”前田枫没有上当，而是按照他自己的思路说：“请各位注意！”前田枫加重了语气：“NST”系统只能单向观察，就像大家照镜子，只能看到自己的一面看不到镜子的背面。尽管用了许多高科技装置，但是我们现在所能达到的级别，只是观察，而不是侵入，更奢谈去改变梦境。”

    “诸位，大家都知道，系统提供了两种观察模式，一种是直接通过显示器观看，但是由于显示器的影像，是将360度的全景信息进行了压缩，就像这样....。”

    他张开手掌，一巴掌把刚在一直在把玩的纸团给拍扁了“原本这个纸团皱皱巴巴的，表面的褶皱含有丰富的信息，但现在变成了薄纸片，三维的信息压扁成了二维信息，许多细节的东西就没办法表现出来了。”

    前田枫拿出这些天他一直在改进的“梦镜”装置。

    “这是NST系统最核心的部件，大家应该也不陌生，但我这里要强调的是，就算梦境治疗师和患者同时带上这个装置，治疗师依然是局外人，他可以进入患者的梦境，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收集证据，但是他依然只能观察而不可能改变梦境。”

    中村举起手示意自己要说话“是不是类似于审讯室里，那面罪犯看不到检察官，而检察官却可以看到罪犯一举一动的单向玻璃。”

    “这个例子举的很贴切，系统的基本原理决定了它既不能侵入梦境，更不可能改变梦境，它最多只是一个观察工具”前田枫指了指面前的头盔“这两天，我一直在研究问题出在哪里，为何会出现梦境反噬现象？虽然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但现有的证据显示，恐怕铃木一郎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违规操作，有意而为之”

    答案一公布，底下讨论的声音逐渐变大了。

    山本悠台插嘴大声喊道“前田教授，从原理上说，病患的梦境只能单向显示。打个比方，我照镜子，镜子里的人怎么可能伸出手还打我一拳？”

    台下又有人举手说话“退一万步讲，如果有人将系统改装成侵入模式，用它来改造人格甚至操纵意识，这不是很可怕。”

    高桥用手压了压，台下的声浪渐渐小了

    “通过我们同参与铃木一郎治疗的病人的交流，以及反复研究当时的诊疗过程和诊疗设备，我们发现铃木擅自改动了“梦镜”装置。

    前田枫按下了面前头盔装置的一个按钮，内部的线路板被打开了，坐的近的几个人探头一看，电路板上有明显烧灼过的痕迹，显然有人改动过线路。

    “NST系统的核心部件是“梦镜”装置，而“梦境”装置的核心部件就是这些头皮针，头皮针的主要成分是镍铜合金，由60%镍、33%铜、6.5%铁三种金属组成的合金材料，具有良好的导电和导热性能。”

    “铃木一郎就是利用头皮针的导体作用，改动了头盔的能量发射方式，在治疗时强行向患者的海马区进行电击。”前田枫指了指闪着金属光泽的头皮针。

    “强电流不仅击穿了病人的大脑硬膜，进入灰质层与神经元发生放电反应；而且由于头皮针用N0440的航空级材料制作的，电子可以正向也可以逆向流动，在强电流冲击病人灰质层的同时，也发生了电流逆倒，电涌直接破坏了铃木一郎的海马体，灭杀了他大量的神经元，破坏大脑皮层的褶皱结构，造成了他思维混乱、行为失态。”前田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就是所谓梦境反噬的原因。”

    高桥理事长赶紧插话“目前，美智子教授已经改进了头皮针，用不锈钢材料替换掉了镍铜合金，同时，我们将在系统内装上反修改装置，一旦有人打开外壳企图修改电路板，那不仅系统会报废，而且相关数据会直接上报东京警视厅。”

    “警视厅？！”美智子瞪大了眼睛望着高桥，心里默念道：“高桥很早就知道原因，这个会，他和前田枫早有预谋”

    “他们为什么要隐瞒我？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身边两个她最信任的男人联手欺骗她，美智子就像深陷迷宫的小羔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逃出迷宫，这个会议的信息量太大，让她惶恐不安。

    高桥的嘴唇蹦出最后几个词：“这是刑事案件....一定有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