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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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来到东岳庙之前,有一个白胡子的老头,他是他的领导、上级、老板、主官或者说是锦衣卫帅,告诉了他一些故事。这些故事来源于史实,但与官方的口径不吻:比如太监王振实则是一个祸国殃民之徒,土木堡之变把正统皇帝都扔给了瓦剌,但官方的口径是正统皇帝考察北土、游猎一年;比如太监刘瑾擅建内行厂,刺探朝臣,诛杀忠良,但官方的口径是刘瑾是正德皇帝的好帮手、好助手;此外还有种种,但只为了说明太监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由此导出结论,魏王权势熏天、广建生祠,应有所警惕,需要有人去那些地方考证一番,如果真有什么变化,就可能需要人奉指令刺他于即刻。

    他对种种的理由并不感兴趣,事实上无论是潜伏或者行刺对他来说仅仅是工作而已,只要领导上布置,就会以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去做。所以他收起了衣物,带了把轻刀,拿着一封不知道是谁写的荐信,走向了东岳庙,走向了深沉的无聊。

    在等待的时候,他仔细的观察过整个东岳庙,作好了最最严密的计划,在计划之内,无论有多少的护卫保护或者是行藏如何的诡秘,只要魏王来到了东岳庙,只要他接到了指令,只要他轻轻的一刀挥出,就绝没有任何人可以逃生。

    他对他自己的一刀有无比的信心,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严密、他的认真、他的计划周详,还因为他是锦衣卫、他是万里拔一的缇骑。作为一个缇骑,他没有失手的经历,没有失手的可能。

    他有着一把轻刀,像纸那么的薄,像冰那么的冷,轻轻一挥就如同一个小小的火花偶尔闪过,斩断了一切的牵连。他有一袭锦袍,红得像火那么的热,像花那么的艳,在无月的中夜,披上它在城中疾驰,就体验到了献血的爱心。

    这把轻刀,除非是刺杀的一瞬,否则决不能轻易的拿出,这是绝杀的刀,不是赏玩的剑,他的刀上有杀意,也有杀气。他的锦袍也不能轻易的示人,这是缇骑的朝服,除非晋见皇帝,否则只能在他死后才能穿袍而葬,因此他的朝服上也有杀意,也有杀气。这些东西收藏了他的肃杀,使他本人丧失了一切锐气,从而呆滞了起来。

    那个白胡子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甚至是锦衣卫镇抚司陆逵都很快就被魏王的田尔耕、许显纯所代替——他所等待的指令恐怕再也不会来了。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依然停留在东岳庙,停留在等待指令的阶段。如果可以,他就会一直的等下去,除非魏王被其他人所杀,或者寿终正寝,否则不能回去复命或者四处流亡,这是因为他是锦衣卫,他是缇骑,等待和刺杀是他的工作。

    那时候的东岳庙,被一些古老的松柏所葱茏着,在这些树之中,有绿顶红墙的道观,还有一些隔了百年的铭碑。在这些树之外是一圈赭红色的墙。屋顶的琉璃瓦已经残缺不全,红墙也破落不堪,整座东岳庙都焕发出神秘的色彩,可以说来到了最好的时间。他被这些神秘色彩所包围,心里感到了凄凉。

    在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后,他就感到了万般无聊,于是开始自由的思想,仿佛思绪可以穿越这一片深沉的绿,到达另一个地方去。在他思想的时候,总是呆呆的坐在庙门口,并且穿着一身的道袍,两眼直愣愣的看着朝阳门。朝阳门可能是开着的,可以看见运粮的骡马和巡视的官兵,也可能是闭着的,只能看见闪亮的门环和漆红的门板。但不管门是开是关,总能听见耳边商贩的闲聊声,他们和他一般的百无聊赖,守着赖以为生的摊位,表达着各种奇异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