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盘总又谈到了他的过往的爱恋经历。

    盘总的高中在重点中学读书，他高一、高二的时候比较浪——毕竟是高二看完了整套韩寒文集的人。所以成绩挺糟糕的，考试排名比那些买进来的还低。

    高三的时候，盘总想着要不努力一把？于是终于开始用功读书，后来好歹也还是考上了一个本科。

    也就是高三这一年，盘总跟他的前前女友摊牌了，可是他的前前女友还是对他义无反顾，然后盘总就对他的前前女友各种斥骂，骂得非常过分，比如碧池之类的。

    这些话，盘总完全是一语带过。

    他没有告诉我他是怎么跟他的前前女友摊牌的，是那种——“你滚吧，老子要搞学习了”，还是那种——“对不起，我想我们暂时不能在一起了，先让我们好好用功读书可以吗”。

    他也没有说，他的前前女友是怎么对他义无反顾的。

    对，“义无反顾”，他用了这个词，而不是“纠缠不清”或者“死缠烂打”。

    我不知道盘总是有意美化经历、美化自己，从而显得自己比较有风度，还是真的对他的前前女友有所亏欠。

    我也无法想象，为什么对曾经的恋人可以骂得那么难听。

    难道这也是一段成分不好的恋情？

    又或许，正是因为喜爱之深，所以憎恨之极。

    总之，盘总的前前女友把那些伤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记进了日记本里。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感叹对方的好习惯，如果当年我也将恋爱的过程记录下来，之后也就不会有遗忘的遗憾了。

    后来就毕业了。

    毕业季总是有太多的遗憾。他高三拼命地记英语单词，高考还是只考了103分；可是，那时候盘总那样辱骂她，她却还是愿意温柔以待。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同学聚会，盘总喝了很多酒。从哈尔滨到雪花，再从长城干红到江小白，最后甚至还搞了点威士忌。

    “你怎么不干脆搞伏特加呢？”我调侃道。

    “真的搞过了，那天喝得太疯了。”

    喝醉之后，盘总人事不省，而那个女孩子就这样陪了她一整夜。

    那时候，再怎么心肠坚硬如铁的他，还是被她彻底融化了。

    他发誓从此以后要好好对她，要温柔地陪伴她，要细心呵护她，要带着她尝尽所有的美食，看遍所有的风景。

    可是，却在“毕业”二字面前，一份感情从此分崩离析，两个人各自天涯，两颗心也开始了各自的流浪。

    在互为同路人的时候选择了背过身去，而当终于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岔路口。

    他们终于走散了，像两朵飞絮，各自飘到一个迷惘的世界。

    国庆节的时候，两个人有过一次相聚。

    他们相约去长沙——一个在四川，一个在湖北。他们没有搭上同一趟火车，女方比他早到一个小时，一个人在长沙的火车站，四下皆彷徨。

    那时候盘总在火车上，正好手机没电了，火车颠簸催人入眠，盘总就睡了一觉，结果就睡过站了。费了千辛万苦，花了很多钱，才给手机充上电，然后重新买火车票折回长沙。

    女生给他发消息不见回复，打电话也不接听，她孤零零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眼前攒动着陌生的身影，她不知所措。

    偏偏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身影，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哭得很伤心，然而同一时间，他还在火车上打瞌睡呢。

    国庆节出来旅游的人很多，酒店爆满，房价奇高，景区也爆满，只能看到人头，餐馆拥挤，而且价格昂贵。而且那是盘总第一次带女生出去旅游，计划安排一塌糊涂，一大堆鸡零狗碎的事情让人束手无策。

    总之就是糟糕透顶，不堪回首的糟糕。

    旅途很不愉快，女孩神色黯淡地回了四川。

    无地自容的盘总没脸再联系她，女孩对这段关系也很沉默。两个星期后，女孩对盘总说：“我们就到这里吧。”

    盘总只好接受。

    说到这里的时候，盘总点燃了一支烟，痛苦地说：“我不知道她之后是怎样了，哭成什么样子，对我失望到了什么程度，她跟我讲她那段时间经常把日记拿出来看，以前我骂过她的话，伤害过她的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然后她也就想明白了，两个人也就断了。”

    时间推移，空间远离，日记本里那些灼人的字眼对人的刺激，终于让她在这场不欢而散的旅程里，将彼此断开联系。

    于是，她便成了他心灵的一个缺口，恰好在此时，另一个女孩子出现。

    在往事萦绕的痛楚里，在彷徨未定的异地中，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闯进了他的心城，搅得一塌糊涂之后，又在平安夜那个晚上，给盘总送来了分手的惊喜。

    “我很痛苦，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本来我已经停药了，但那段时间我每天吃的药都是以前的两倍。”

    盘总的坦诚令我有点担忧，于是转过身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听，才放心下来继续听盘总讲。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洗完澡出来跟你做过一番争吵吗？其实那时候她刚刚跟我分手，我情绪很不好……对不起，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我情绪很不好，每天都很焦躁，但我已经不敢再伤害她了，我说过很难听的话，我还骂她碧池，碧池是什么？母狗啊！母狗……”

    盘总停了下来，掩面抽泣，用力抓着自己的头皮，仿佛要把手指陷进颅骨。

    我安慰着他，回宿舍拿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我每天只能忍着，每天晚上就在这里走来走去，然后偷偷地扇自己耳光，捶自己的脑袋……这些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讲。”

    我这才明白原来当初是这样的。

    早在大一上学期那会儿，盘总就经常在外面走过来又走过去，春风阁主灵机一动，便说：“怎么总这么喜欢盘来盘去啊，真的是个盘总。”

    后来，全寝就都叫他盘总了。

    当时我也只是觉得好玩，这个家伙有点意思，却没想到他当时的那个在我看来略显滑稽的身影暗藏着的却是巨大的苦痛。

    盘总在讲述他的爱情故事的时候，距离平安夜已经有半年了，但他看起来依然不是很好。

    要放下谈何容易，要忘掉又要多长时间？

    那一夜之后，他的内心会不会趋于平静，眼泪会不会消失踪迹？

    我只知道，当时酒已喝干，睡意袭来，他悄无声息地把凳子放回了宿舍，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