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了？”王凤军关切着问道，顺手把一身钝伤、雨衣破烂的程致拉到伞下。

    “打了一架……”程致后知后觉，战斗中留下的伤这会才开始隐隐作痛。

    王凤军检查了杨金刚和邢晓的状况，打量着荒地中明显是超凡初期战斗才会留下的坑洼和沟壑，还有身边这个向来乖巧的程致，脑门上青筋狂跳：“你超凡了？”

    “没有！”程致干脆答道，酝酿了一下语言，把今天早上河边遇到的情况和自己刚刚在荒地里看到的情况挑拣着告诉了王凤军。

    这位好歹见过些世面的异常事务署长听完也是头疼不已，什么叫一群老头老太在河边叫床？什么叫邢晓用出血的两个洞对着自己？什么叫数不清的瞎子叔在一具身体里震？还有什么叫粉红泡泡让他们变得又硬又强？

    王署长毕竟是专业的，在充分信任程致的前提下，他意识到这些不安定因素如此密集的出现，村子里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王凤军让程致帮忙举着伞，自己则蹲下来将程致说的事情记在了随身携带的工作笔记上，写完之后随手翻看着前面一页的内容，自语道：“早上这个事不是个例啊，今天上午接到的同类报案有五起，发生在不同的老年人身上。嘶！怎么看起来不太妙呢！”

    程致心一慌，赶紧靠过来跟着看王凤军的工作记录，虽然字迹潦草，但还是认出了两三个名字。接下来，程致帮着王凤军把杨金刚和邢晓拖到悬浮车上，然后乖巧地等着王署长的下文。

    “那个大家伙是在等你吧？”异常署没有蠢材，王凤军早就在程致细微的反应里看出了他和皎皎的关系。

    “对！”程致答得干脆。

    皎皎在现实界毕竟还是太大了，送信这个办法也只是权宜之计。

    “它是个信使，也是我偶遇的朋友。”程致补充道。

    王凤军突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危险存在，这个结果再好不过了。那你也别带它去我那备案了，免得哪天上级序列来查，你也不好解释。”

    程致对王凤军的反应有些诧异，他最初小心谨慎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皎皎被官方带走。

    王凤军见状耐心解释道：“你这种情况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还真不一定能留下，这事儿没有写在规章里，但也正因为如此，你反而会有很大的麻烦，懂吗？”

    “我懂……”程致既庆幸又无奈。

    “那行了，我得带他俩回去治伤了，如果在后续发现了你说的粉红泡泡问题，我可能会再来找你一次。”王凤军上车前将自己的伞给了程致，示意着皎皎躲藏的方向，叮嘱了一句：“看住了哦，尽量别在人前用。不过话说回来，在王叔见过的信使里，你这个最酷！”

    墨蓝色尾焰送走了王凤军，也带走了程致很大一部分焦虑。王凤军真诚的关心让程致非常受用，这份非亲非故的相照也是凤五村大部分人的写照……

    程致没有去和皎皎汇合，反而继续在原地等，果然等来了款款走近的二十三。

    程致早早便感应到了二十三的暗中窥伺，他现在已经无比确信二十三就是那个被自己从倒悬山上砸下来的人！

    得益于每日盘点记忆的习惯，程致比照过他对二十三的直觉和失去心智那天的状态，发现了两者间存在极其细微的共性，都是仿佛在身上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剥夺……

    “这么巧啊，程致弟弟。”二十三又摆出了他招牌的淡然和戏谑。

    “巧个屁！”程致心里骂道。

    “啊，你不是那个，那个，十三哥哥吗？”程致故意说错。

    二十三听到却露出了一丝微笑，程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没事，就是在这逛逛。”接着便带着笑走了。

    程致忍住看到二十三驼峰时的恶心，趁着他走远之前试探着喊了一句：“你会抢我的信使吗？”

    二十三并未回头，只是用程致快听不清的声音答了一句：“看不上……”

    程致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追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雨，越下越大。

    “救命。”

    回到熟悉的玉轮程致感到一丝安心，眼前是急需要被安慰的皎皎，还有……

    “等下，你怎么把这玩意儿带进来了？”程致惊呆地看着皎皎旁边正在四处张望的小狍子，“这不是异常署那只信使吗？”

    皎皎小短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圈，代表了巨大化的自己，然后换到对面的位置，指了指程致，接着向它刚才站定的位置仰起头“呜呜呜”的叫着。

    “你在学我？”第三方视角的记忆让程致很快回顾起他给皎皎临行前的嘱咐，顿时哭笑不得，“我是让你帮忙找特别的东西来着，但你怎么把它给抓回来了？额，你这个理解也没错，但你是怎么做到的？”

    皎皎再次比划出巨大化的自己，然后原地倒着小腿假装在跑步，接着指向小狍子，伸出爪子凭空一握。

    “我不是问你抓它的过程，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可以抓到其他信使，还能带回玉轮的？”

    皎皎摇了摇头。

    程致也没再纠结，准备带小狍子信使回现实界，随便扔在哪都行，反正信使自己会去找送信目标。它大概率是王凤军上午接到密集报案后，被送出去传信或者拉外援的，可别给耽误了。

    “谢……”程致咒语还没念完，眼前一花，狍子消失了。

    程致暗道糟糕，赶紧冲皎皎道：“快去把它抓回来！”

    皎皎点了点头，紧跟着消失了。

    程致不太放心小狍子的情况，方舟里有没有第二根短棍也是存疑的。他只得先推迟原本的计划，背上定好了时间的闹钟，带上绸布和短棍，离开了基地。

    依着心腔里白熊标记传来的反馈，程致奔着反馈信号逐渐变强的方向一直追到了方舟甲板，在靠近船头的一处塔状构筑前，听到了皎皎和狍子的叫声。

    程致跃上高塔，来到塔顶，进入了一个类似瞭望舱的空间，却见小狍子整个脑袋已经消失在一个桌子高的平面上，其身体还要继续往里钻，而皎皎正抓着小狍子的两个蹄子，龇牙咧嘴地向外拽。

    程致连忙帮着拽住另外两个蹄子，用尽了力气也感觉不到自己的任何贡献，心道：“不愧是受到神秘庇护的特殊物种！”

    最后还是皎皎抖了抖皮毛，靠着一股更强的力劲才将小狍子拽了出来。见出来后的小狍子越来越烦躁，程致赶紧念了声“谢谢”，给小狍子送回了现实界。

    回到方舟，程致看到了刚刚差点被小狍子钻进去的地方，那里是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隔着绸布摸过之后，程致试着用手直接触碰了罗盘的边缘。

    “乌拉的罗盘（破）”

    “又一件被玉轮认证的东西！”

    罗盘嵌在一个乳白色方柱里，方柱上刻满了不知出处的怪异字符，且材质非常奇特，手指轻点上去，触感有点像玻璃，但被点触的位置会出现一圈一圈的波纹。

    方柱顶端与程致的小腹等高，其中心便是罗盘的圆形表身，表身分两层，底下一层刻着一些蕴含巨量信息、令人头脑发胀的图形，但大部分图形都已经模糊难辨；上面一层是凸出一指高、脸盆直径的圆环，圆环中心漂浮着断了一节的金色指针，指针朝着一个方向持续地微微震颤。

    从圆盘上的符号可以判断出，这指针并不是用来指示一个确定方位的，而是指向了一种或多种神秘。

    这罗盘上最神奇的莫过于圆环上笼罩的一层光，像是一汪水盖在了罗盘表面，“水面”映着天空和彩云。要知道，玉轮的天空只有无尽的黑暗，那么水面上映着的或许就是另一个空间的天空。同样可以佐证这个可能性的是，当把耳朵靠近水镜，会听见海浪翻涌和海鸟鸣叫的声音……

    连系刚才小狍子拼了命往里钻的情景，程致猜测水面下应该就是某个天矿的中间层，再不济也是蓝星的某一片海域，这也是小狍子作为信使本能认为距离目标最近的地方。

    程致暂时还想不到要怎么使用这个罗盘，便准备先回去，但走了几步发现皎皎一直站在方柱顶端盯着罗盘发呆。

    “你很喜欢这个东西吗？”程致关心道。

    皎皎点头。

    “倒是难得，那你就留着玩咯，小心上面那层水就行，万一另一边是我找不到你的地方。”

    皎皎听罢，开心地跳起了那个左右脚轮换着跃起的舞蹈，然后从方柱上下来，伸出小胳膊去拔。

    “这个你应该拿不走的，看起来有点重……”

    “砰！”

    随着一声巨响，方柱被皎皎生揪了出来。整个方舟忽然狂风大作，风中居然还夹杂着一丝痛苦和埋怨。

    “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方舟的牙吧？”程致感受到方舟的怨气合理地猜测着，然后对皎皎道：“你力气这么大的吗？”

    皎皎听到夸赞，抱着比它大好多倍的方柱原地蹦了两下，然后顺势就把桌角往嘴里塞。

    “别别别！”

    程致眼见着皎皎从方柱上啃下一口，轻松地像是在吃棉花糖，怕它出事赶紧上前制止，但当程致的手刚摸到皎皎的嘴，整根方柱连同上面的罗盘都已经被吃了个干净。

    “程致的皎皎（进化中）”

    “什么情况？词条变了？”程致脑袋里突然闪过无数个问号，“怎么吃下去的？怎么能消化的？怎么就要进化了呢？”

    皎皎却悠然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儿。

    “你还好吗？”程致带着一头雾水问。

    “呜！”皎皎点头。

    “那你有感觉到哪里进化了吗？”

    “呜！”皎皎摇头。

    “可能是因为还在进化中，等什么时候词条再次变化，大概会就知道结果了。”程致对此还挺期待，“但是皎皎好像变得更健谈了，以前只是点头摇头，现在知道跟我呜了。”

    此间事了，程致赶紧回到基地开始了今天的安排，他现在除了体术要修习、加量的书要看、一份名单要背，还有纂刻技巧也需要磨炼，无一不是既耗时间又耗精力。

    练功室。

    程致先吃了点面包简单补充了一下现实界战斗和方舟探索的消耗，然后进行第一项。

    有过今天极限运用体术的经历，程致本以为再行体术会更加如鱼得水，结果却完全相反，此前行功时的神助之力竟变成了蕴藏无尽变化的阻力，仿佛体术中的每一个动作都变成了一场战斗！他需要用大量的精气神去拆解这阻力中极其复杂的变化，再用成倍的力量去对抗阻力，从而完成动作。

    过程中，每当程致因为身体极限出现劲力松弛的时候，阻力又会瞬间转变为助力，支撑他把动作完成到极致，接着又转变为阻力，如此循环往复。

    程致这一遍又足足打了六个小时，和自己初次习练时用了一样的时间。之后，身体冒出了比第一次更加夸张的白汽，浓密的白汽几乎填满了整个练功室。

    练完体术的程致已经累到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全身上下有种筋骨寸断的疼，但好处是今天战斗留的痛楚已经淹没在更大的疼痛中了。

    一直在旁边模仿的皎皎还以为趴在地上也是体术中的动作，也乖乖地趴在程致旁边。

    “这个就不用学了，帮我把饭拿过来。”程致向皎皎求助。

    最后是皎皎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把饭喂给了程致，又帮程致拿来了《人间》这本书。程致就这么躺着，看完一页便让皎皎帮忙翻一页。

    “虽然身体动不了，但脑子还能动。”程致对自己的狠，又到了新的境界。

    两个多小时后，程致终于又行动自如，回到基地，坐在圆凳上，将书通读完一遍，将其放回书架时，突然发现自己画的那本“倏噎的体术”飘起来了！

    伸手去抓的时候，程致发现它的词条居然也变了：“倏噎的体术（升格中）”

    “怪不得难度提升了这么多！”程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粗略测试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又有两倍有余的提升。

    超凡的体魄是修行下个阶段——纳物的基础前提，那如果没有超凡却有了超凡的体魄呢？

    闹钟适时响起，程致临睡前先盘点了两次来玉轮之间的第三视角记忆，将一些关键的信息钉在整理要事的木板上，突然发现今天应该要收到女孩们的回信才对，但怎么信使会忘掉送信的吗？

    “她们有回信吗？”

    “呜！”皎皎点了点头。

    “信呢？”

    “呜！”

    皎皎挺了挺肚子，其身体前方突然浮现出一个罗盘的虚影，虚影上星星点点的光从模糊变清晰，细看之下，竟是形态各异的信使在奔走的画面，接着罗盘上最大的光点变作白熊模样，并向前投射出另一道虚影，正是白衣女孩的回信。

    “原来是纸质版变成了投影版”，程致了然，“但回信上的字不认识啊……”

    等一下，话说这个效用夸张的投影能力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