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颗糖而已
“哐当——”
伴随着一声碎响,原本摆在檀木橱做装饰的青花瓷花瓶顷刻间化为瓦砾,如锦惊得不行,怒目瞪向一旁毫无悔意的罪魁祸首。
“萃芝!这花瓶你都敢摔,不怕夫人和嬷嬷重罚你?”
她心疼地捡起那几块碎片,却也泄气的发现,到底拼不回去了。
萃芝才换了干净的衣服绑了头发,却仍旧气不过,冷眼瞧着她伏在地面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嗤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没事发现我俩房里少了只花瓶?”
萃字开头的其实有四位丫鬟,分别用“芝兰玉树”这四个字取了名字,如字开头的则用的“锦绣河山”。他们八人原本平起平坐,奈何其中年龄最大身段最好的萃芝临危受命,被选中做让少爷知人事的通房。虽还未公开,但她们八人彼此心照不宣,正因为这,萃芝向来自恃清高。
萃兰也不拦着,向来是不嫌热闹大。
只有如锦最为忧虑。
“你也十几岁的人了,干什么非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如锦找来扫帚清扫花瓶碎片,不敢大喇喇提出去倒掉,怕人发现,只找来萃芝方才换下的衣衫将碎片包裹住,待会拿吃食时顺便找块地埋了。
“小孩子?”萃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我也就比她大了个五六岁,怎她就成孩子了?”
如锦懒得跟一个气头上的人讲道理,难得硬气了些,抱起那堆碎片,拉着她就往外走。
“随我一起把这包东西埋了,顺道吃饭去,生气归生气,饭总是要吃的吧?”
“……”
“你确定埋在这就好了?”
一棵歪脖子树下,萃芝看着如锦慢慢将土盖了回去。
“那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现在知道后怕了?”如锦叹了口气,“萃芝啊,以后收敛点吧,是你的总归是你的,继续像今天这样你迟早要完。”
萃芝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没反驳。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厨房,萃芝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雀儿的身影。
厨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连忙拿一旁干净的帕子来擦,“姑娘,不好意思啊,你个不高,我没能看到你,没把你烫着吧?”
雀儿也有些无奈,厨娘身宽体高,面容憨实,的确是真没发现她的存在,也算她倒霉,上一秒还在庆幸这儿没有其他丫鬟,下一秒就被一盆刚出锅的鸡汤淋了个满袖。
她当时只顾着将腰间的锦袋护好,不然完全可以闪开的。
厨娘不认得这是哪个院儿的丫鬟,但看样貌年岁猜想多半是府上流传的‘少爷的新宠’,这如何使得,赶忙边道歉边卷起她的衣袖察看有没有烫伤,可这冬衣袖口小,实在看不到个什么。
“这可如何是好,姑娘还是赶紧把衣裳换下来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到?”
雀儿温柔地笑笑,收回了手,“不碍事,穿得厚并没有烫到,厨娘子不必担心,倒是厨娘子你,这鸡汤撒了没事吗?”
厨娘回看了一眼锅里还有剩余的鸡汤,重重叹了口气,一个跺脚把雀儿都吓得一激灵,“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鸡汤不鸡汤的,我再问一遍,你当真没烫到?”
雀儿摇摇头,厨娘这般模样倒像极了曾经跟在她身边的嬷嬷,一时间不免软了神色。
“厨娘子若实在觉得抱歉……”她指了指一旁的糖醋鱼,笑得跟花儿一样:“不如把它送我吧。”
厨娘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可那是我烧糊了点,准备等下倒掉的。”
“没关系呀,我不介意,而且,我就只需要这一个用来赔礼道歉的东西。”
雀儿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笑得实在是治愈,看得厨娘一下子就母爱泛滥了,连带着旁边准备给自己出府办差的儿子留着的碧涧羹也一并给了她,心想着哪里像他们说的那样有心机,分明只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姑娘罢了。
难怪少爷喜欢呢,她见了都很难不爱呀。
见她还在搜罗菜品,雀儿连忙出声制止:“够了够了,厨娘子,多了我吃不完的。”
走之前,厨娘还道:“姑娘回去若是发现有伤处便来找我,药钱我一定会赔的。”
“知道啦。”
雀儿端着一菜一汤,蹦跶着出去了,厨娘瞧着她这样也觉得多半没啥事才收回视线,想着鸡汤的补救办法。
雀儿出了厨房就慢下了步子,笑也隐了去,端着汤的手臂火辣辣的,还要使力,痛得她冷汗直冒。
深吸了口气,准备咬牙挺回什么阁,没走多久却察觉到身后有阵风袭来,她面色一凛,微微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腰间却忽感一轻。
后面的如锦看了看突然被挣开的手,又看了看上一秒还答应自己再也不挑事了这会就又去招惹人家的萃芝,只觉得头皮发麻。
萃芝原本就没打算冲她人去,刚才就看得清清楚楚,雀儿护着这个锦袋跟护着什么一样,连滚开的汤都不怕淋,她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可追了好久呢。
雀儿低头看去,腰间空空如也,再抬头,萃芝高高拎起那个布袋,面上已洋溢了胜利者的笑容。
她面如寒霜:“给我。”
“咦,你怎么不装了?就这么想要?求我啊。”萃芝扯开嘴角,那是一抹极为恶意的笑:“你求我我就还给你。”
雀儿两手不得空,那双透澈的眸子现出彻骨寒意,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都彻底冰封起来,她只冷冷的重复那两个字,宛若最后通牒。
“给我。”
“既然你不愿意求我,那就没办法咯。”
萃芝假惺惺的,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提着那个锦袋尾端将它倒置过来。她倒要看看,这里面装着什么宝贝能让她如此紧张,甚至不惜在人前暴露本色。
在时间似乎被放慢的等待中,萃芝连同旁观的人都对里面的物件产生了些许好奇,定睛看去的同时,心下也有了各种猜测。
祖传的玉佩?亲人的遗物?暗通曲款的情书?
若不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再不济,那也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然而她们都没想到,从那锦袋里滑落滚了一地的,竟然只是一颗,小到不能再小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杏仁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