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别想影响我做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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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不要让为娘等太久

    她这一让,谭梅萼能完全看到苏却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

    顾静抒横眉以对:“怎么,你不愿意?还是说,你更喜欢我方才说的那种解决方式?”

    光是想象,谭梅萼就狠狠打了个寒颤。

    “不!”她斩钉截铁,随即看向苏却真,神情悔恨而复杂,“我道歉。”

    那个少女身如青竹,苍郁坚韧,清清冷冷站在那儿,好似什么凡间俗事都不能够打扰到她。可当你看向她时,无论讨好还是犯错,她都以同样的表情看着你——嘴角噙着淡笑。

    似温柔又似嘲讽。

    明明你是故意惹怒她,伤害她,她好像都无甚所谓。偏偏她越是这样,你越容易气愤跳脚。

    怎么会有人看起来这么纯白美好,将旁人衬托得污秽不堪,独她一个冰清玉洁!

    这算什么道理?

    谭梅萼神情越发怨怼,眸子深处渗出恨毒,用这般目光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擦身而过时,顾静抒瞧见她如此状态,眉头就被抚平过。她是很担心此人又藏着什么坏心思对小雀儿不利,但见一旁少有言语的二哥始终把玩着腰间玉穗似沉思什么,小雀儿本尊则安之若素。

    要按往常这事儿根本轮不着她来处理,却不知怎的以往早已痛快发落的人这次竟然选择了作壁上观?简直匪夷所思。

    既然当事人和当事人的护花使者都没什么反应,顾静抒想,自己也还是不要有什么反应好了,免得到时候显得她格外不沉着稳重。

    “雀儿姑娘,今天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嫉妒您天生丽质,心生歹意……”

    一句话谭梅萼说得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做出谦卑的姿态,低头的那一刻她自己都觉得耻辱,断断续续,不情不愿。目光放在面前少女裙摆下露出一截的绣满珍珠的绣鞋,仿佛唯有如此才能逃脱开其清澈又平和的注视,那种高高在上、来自上位者和赢家的目光,她会感到窒息。

    真讽刺啊。

    一个丫鬟竟能让三位主子未知开脱,穿最好的料子,就连掩于裙摆之下鲜为人见的鞋都精致珍贵,而她一个正经小姐却穿着不合时宜的绣鞋,就连首饰衣裳都是从几位堂姐那东拼西凑来的。凭什么呢?就因为她没有父母娘亲撑腰吗?

    真讽刺啊。

    谭梅萼深深折下腰,“还请您宽恕这般卑劣不堪的我。”

    苏却真扶起她,动作轻柔,甚至在她弯腰的那刹亦同样俯下身,并未安然收下那一鞠躬。那一刻谭梅萼都能猜到周围人的反应。

    在旁人眼中她是心思歹毒罪不可赦的恶女,而苏却真则是光明磊落、宽宏大量的好人。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只有苏却真知道她在恨什么,扬起微笑:“小姐的谦,雀儿收下了,从此你我之间两清。”

    你我之间的意思顾静抒或是谁再来找麻烦的话,可就与她本人无关了。

    你瞧,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又岂会是如她表面那般纯良好相与的?

    谭梅萼素来是心思摆在脸上之人,装不出她这样的深明大义,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这会儿想着这些话,嘴上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她恨声道:“雀儿姑娘都这般开口了,那我岂非还要谢过姑娘不成?”

    这么冲,顾静抒当即就要发作,被她一个抬手制止了。

    顾大小姐想做的事事,一个丫鬟不用开口就制止了,可不可笑?

    “我知小姐是在开玩笑。”苏却真对上谭梅萼略带嘲讽的眼神,“我送谭小姐出府吧。”

    谭梅萼不知她又要耍什么花样,难道是趁周围没人之时再露出真面目,好好得意一番?

    她路上留了个心眼,以至于频频看向前方带路身姿袅娜的少女,然而直到一路送到大门口,对方都再未发一词。

    “到了,还请谭小姐一路小心。”

    苏却真旋身,做出了请的手势后又迅速收回腹前端放,仪态好得不得了。

    谭梅萼纳闷了,“你就没话要说?”

    苏却真诚实道:“没有。”

    “我推你呢,你好歹骂也骂两句吧?这里又没别人,你还装个什么劲,累不累啊?”

    谭梅萼自顾自说,苏却真就静静听着她乱说一通。

    “别人不知道,但我还能不知道?我是用了内力,但我那本以为你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然而我刚攀上你的肩膀就知道了,你是个很厉害的练家子。”

    “若是换个别的女子我那一下落水毫无悬念,但是你,我敢打包票,只要你愿意,无论是腾身闪开还是反过来把我拉下去都是可以做到的,但你却没这么做,还能是什么心思?”

    “人人都说你为人谦和淡然,我就奇了怪了,难不成看出你的那些心思了,他们都被你蒙骗了不成?天天戴着这幅面具,我都替你累得慌!”

    莫名其妙就发了通脾气,谭梅萼斥得还有些气喘。

    就这样打开天窗了,苏却真都能点点头问她“说完了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得到气急败坏的肯定回答后她才徐徐开口:“小姐料想得不错,我确实有点招术傍身,也看出当时小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平心而论,以当时那种境地,不论是暴露我有武功这件事,还是把小姐也拖下水这件事都不是我想选择的。

    谭梅萼目光逐渐复杂。

    “前者我不想,后者我不愿,仅此而已。并非如小姐所想,我别有企图。或因我所身处的环境,旁人对待我的态度,以及我表现出来的所有,大家或多或少的都喜欢将我神化。可我只是凡人。我算不出你准备如何做,也无法在电光火石之间取得平衡。你说得对,我并非良善之人,但因为有人想看到我那样的一面,所以我在学。”

    “我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你很羡慕,我知道。”

    被戳破心思,谭梅萼脸色一变。

    苏却真凝着她,露出一个宽和又怅然的笑,“可这也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呀,哪里会有人生来便爱你呢?即便是父母,某一方面你若没达到他的预期他能给予你的爱也是有限的,除了自己,谁还能无偿无限奉献出来?我若当真十恶不赦、为非作歹,现在你所看到的这些惹人艳羡的闪光又能维持多久呢?我若当真不行事周全,你觉得顾府会放任我吗?殿下就会无条件偏袒我了吗?不是那样的。”

    至于面具吗,生而为人,谁能保证在谁面前就是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自己呢?没有害人之心,又不触犯律法,怎么不行呢?

    她继续道:“所以与其羡慕记恨旁人,不如将时间花在完善自己身上。谭小姐,现在你的日子许是不好过,但若试着去改变呢?要么改变环境,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改变自己后站到足够强大的位置后改变这个环境,总不能,自己止步不前却埋怨继续往前走吧?这没有道理。”

    谭梅萼心中一震,因这番话仿佛灵魂深处都受到了震颤,想说些什么,可张嘴大脑就一片空白。府外大道辽阔,昏黄的晚霞渲染了整片街道,在她纠结的空档,苏却真已然行了一礼。

    “雀儿就送到自己了,接下来的路还请小姐自个儿走下去。”

    送完人,苏却真注视着女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尽头才收回视线,转身却撞上堵墙。

    “人送走了?”头顶传来这么一句,不消说也知是谁。

    苏却真摸着撞疼的鼻子抬头看来人年轻俊俏的容颜,眸子深处动荡一刹,“公子都跟到这儿来了,可是舍不得人家?”

    却不知方才的对话他都听进去多少。

    “哪个人家?”顾从宜面色不改,抬手将流苏发钗簪进她空无一物的发髻上,“我只认你这的人家。”

    苏却真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早上佩戴的那支,也是秀枝方才念叨的那支,竟然被他找到了……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顾从宜主动交代是适才在孝愈湖畔闲走时的,凑巧在草丛里找到的。

    说是闲走,他既去湖边,又怎会是不带目的想法的路过呢?

    苏却真心里明白,续上未完的话题,“那这么说来,公子舍不得的人是我?”

    两人比肩原路返还,顾从宜答:“是啊,不跟来,怕你跑了。”

    只是目光一直放得很远,一旦说话时的表情有异,那这是情话还是有口无心的玩笑话的界限便很难界定了。

    苏却真看着看着,笑了。

    再次路过孝愈湖,方才围住谭梅萼的那些侍卫小厮正对着湖忙碌叫嚷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公子闲走时丢东西进去了?”

    “没。”顾从宜看了一眼,不甚所谓道:“是我让他们把湖填了。”

    苏却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湖分明刚落成不成,又是怎么惹这位爷不快了?再说,长公主能愿意?

    同时她的心底却不可抑制浮现出出一种想法,在下一刻所发生的的也证实了这种想法,适才涌出的酸涩被丝丝甜意包裹,整个人就好似泡在蜜罐里。

    顾从宜终于低头,端详着她的眼眸道,“从前不知你怕水,但现在知道了。雀儿。”

    他唤她的这两个字缱缱蜷蜷,让她肌肤一阵酥麻。

    “我从静抒手中接过你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在颤抖,这是三伏天,湖水再冰也冰不到这个程度,我找遍了理由也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你在害怕。”

    苏却真眼眶一热,那个久违称呼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二哥哥……”

    她并不是爱哭的人,被误解、被抛弃、被逼杀人,她都没哭,也没想哭。偏偏是这个人只是陈述了这么一个事实,甚至都还没说什么,却已经让她想落泪了。也是这般才惊觉,原来那个雪天,姐姐推得那一下对她的伤害竟是这般大,原来她从未释怀过,也从未原谅过。

    第一次顺着真心落泪,她抱着他的臂膀埋头进温暖怀抱里。

    顾从宜平顺着她的手臂,默默安慰着。

    她的姑娘有秘密,这件事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也绝不会是最后一天知道。但他终于明白,若是等着苏却真主动交代,哪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去。

    他想,也许是时候了。

    中秋过后,顾静抒便再次扎进军营。知晓徐姨娘整日安分守己后,加上长公主和二哥的支持,她再无后顾之忧,安心完成自己的将军梦。

    关于人工湖被填一事,长公主并未反对,而是说:“时间仓促,连护栏都没加,这才险些酿成大祸,填平了也好。”

    看得出来她是还想继续待下去的,可因大肆宣扬的中秋宴一事,谎称病假的长公主彻底暴露了行踪,君上直接下了旨意问她准备何时归。

    无法,这下只能准备返程。

    回京那天,是个不可多得凉爽与明亮兼具的多云天,苏却真和顾从宜一路送了好久。

    彻底分离时,长公主冲车窗里探出脑袋冲两人挥手,扬声道:“从宜,不要让为娘等太久!”

    无论什么事!

    地界本就辽阔,她这一亮嗓好似全世间的人都能听见。

    顾从宜啼笑皆非:“知道了!”

    同时,经过重重磨难,英娘口脂铺终还是成功入驻真颜坊江南分店,两家一墙之隔的铺子彻底一视同仁。

    入驻剪彩这天,掌柜亲自给苏却真递了帖子让她来看。

    几乎同一天内,谭家小姐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闹得风风雨雨。

    街上十分热闹,苏却真一路被人潮推着走到真颜坊面前,红绸高楼,她仰头望着,总觉得似乎不仅是离公子回上京的时候不远了,就连自己回去的时间也不甚遥远了。

    张开十指,隔空虚虚拢住真颜坊顶端那颗标志物——比之脑袋大的漆光珍珠。

    到那时,她应该就不是雀儿了吧。

    掌柜剪完彩,转头就瞧见在人群中傻站着的苏却真,脸上洋溢的笑容更实了,绕开拥挤的新客旧客,径直来到她面前。

    “雀儿姑娘,你来了,今日真颜坊全程半价,进来随便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