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在的历史爱好者来说，中世纪只是人类浩如烟海的历史中的一部分——可能是比较重要的一部分，但大多数人只能联想起肮脏、混乱、鼠疫、黑死病、骑士、十字军……

    这只是一些单词而已。

    但是对我而言，中世纪是随时能浮现在眼前的村庄的炊烟、耳边回荡的修道院的晚祷、夜间飘荡在荒原的野狼的嚎叫、领民麻木而无奈的脸庞。

    我于1388年出生在匈牙利东部一个叫埃格尔的小村落，是一个小领主的儿子，我的父亲一个贫穷的骑士，他甚至没有足够的财力配齐铠甲——我至今仍然记得一副铠甲值23头公牛，那是因为他经常在我耳边念叨。

    14岁之前，我的世界就是这个村子，离这里两天路程的穿刺堡就是无比遥远的地方，更不要说埃斯泰尔戈姆。”

    听得入神的梅克丝听到了一个让她困惑的匈牙利名字，便晃了晃米茜的胳膊。

    “埃斯泰尔戈姆是匈牙利曾经的首都，靠近捷克斯洛伐克边境。”

    米茜耐心的解释道。

    麦克·辛露出一个称赞的笑容。

    他接着讲述道：“刚才我提到了穿刺堡，那里是我父亲的领主的领主，维克多侯爵的城堡，村民们都叫那里为血堡，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出生时，父亲给我取名路西安，他很喜欢那位叫路西安的古希腊哲学家兼讽刺作家。”

    “在我出生前的五六年，就有一个关于狼形野兽的故事在匈牙利东部四处传播，人们惶惶不安，据说那野兽往来如风，在黑夜里神出鬼没，被它见到的人从没有活口。”

    梅克丝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如果没有活口，那传说是怎么来的？”

    米茜无奈的以手掩面。

    麦克·辛抽动了一下嘴角，似乎要被这个问题逗笑了。

    但他终究没有笑出来，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是因为故事是错的，野兽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他抬头看向米茜，问道：“你说自己是传承女巫，那你的老师有没有告诉你血族的起源。”

    “不多，”米茜谨慎的答道，“似乎一支起源于某次不谨慎的法术，一支起源于某次瘟疫，来到新世界后又有了一些变种。”

    “迈克尔森家族……”老狼人吐出一个名字，

    “他们就应该是你所说的‘某次不谨慎的法术’的产物，在他们之前也有吸血鬼和狼人，但他们是黑暗世界最有名的。”

    “你刚才提到了一个名词‘命运的纠缠’，这种东西，狼人和吸血鬼是最熟悉不过的，因为这两个种族似乎一直在纠缠不清。”

    “亚历山大·科维努斯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米茜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

    “如果说迈科尔森家族是黑暗世界里的吸血鬼名人，那科维努斯家族就是低调的代名词。”

    “在成为狼人，并获得自由后，我打探了很久，才知道这个名字，他是我的故事的起源，科维努斯家族的狼人和吸血鬼的始祖。”

    “你的意思是说，科维努斯家族的狼人和吸血鬼……是……”

    “是兄弟！”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灯和路边建筑的灯光早已次第亮起。

    麦克·辛抬起目光，向外望去，似乎要透过灯光映衬的漫天风雪，回溯到时间河流的上游，那一切起源的地方。

    “亚历山大·科维努斯，按我的推测，他出生的时代是公元六世纪，是一位匈牙利战士，正如我们知道的，那是一个瘟疫不断的年代，但是他侥幸生存下来了，并且被病毒变了他的基因！”

    “我得到的最新情报是：有人在12年前见过他！”

    “哇！”梅克丝惊叹道：“那他不得有……”

    “至少1300岁！”麦克·辛接口。

    “不死者！”米茜脱口而出。

    “没错，亚历山大·科维努斯成为了一名不死者。”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永生不死是人类最终极的追求，好像拥有了永生不死的生命，就拥有了一切。”

    梅克丝迷惑的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米茜笑了笑，解释道：“不死者只是不会老去而已，他既没有超过同时代人的见识，也没有超强的战斗力；而且，他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待很长时间，如果周围的人发现他很久都不会老去，那么后果不会太妙，在中世纪可能会上火刑架，在现代社会可能会进实验室被切片。”

    梅克丝听到进实验室几个单词，便紧紧闭上了嘴。

    米茜接着问道：“那么……他的后代？”

    “亚历山大·科维努斯生了三个儿子：马库斯，被蝙蝠咬过成了吸血鬼；威廉，被野狼咬过而成了狼人；最后一个儿子则独自踏上永恒不死的孤独路。”

    米茜怀疑的问：“他们变异的原因只是被咬了一口？”

    “谁知道呢？也许是路过的狼人和吸血鬼，但是我并没有机会去问马库斯和威廉，所以这件事的真相到现在依然只是传说。”

    说到这里，他看到两个姑娘茶杯已空空如也，便拿起茶壶为她们续满。

    放下茶壶，他接着说道：“也许传说是真的，因为科维努斯这一支的狼人，也就是威廉，其实只是一只只会伤人的野兽而已。”

    “他的兄弟马库斯为了制止他，求助于当地的领主，也就是我刚刚所说的，穿刺堡的维克多男爵，他和这位男爵，以及另外一位领主：阿米莉亚女男爵，达成协议，他将他们变成永生不死的吸血鬼，他们和他分享权力，以及囚禁威廉。”

    “但是计划并不会如人们想象的那样进行，尽管狼人的始祖威廉被囚禁起来，但是他肆虐的那些年里，转化了不知多少狼人；虽然这些狼人智力低下，可狼族的记仇天性却从未改变。”

    “这个家族的吸血鬼继承了不死者的传统：低调而秘密的生存，但是狼人们不会这样缜密的思考，它们四处游荡，杀光了一个又一个村庄，在中世纪，领民就是最大的财富，这是那些贵族吸血鬼们无法忍受的，于是他们也四处出击，追杀狼人。”

    “在我变成狼人前，这场战争已经进行了二十年，一代又一代的狼人不断被转化，直到它们来到我的村子。”

    “在我之前，所有被狼人咬伤后的人，如果没有立刻转化，就是立刻死去，所以当维克多在一堆尸体中，发现被咬后依然活着的我，大为惊异—现在我们推测：我体内的某种基因同样发生了变异，可以和狼人病毒完美的结合。”

    “14世纪的维克多并不知道基因是什么，但他明白：某种变化发生了，于是他把我带回穿刺堡，囚禁起来，直到我在月光下变身。”

    “吸血鬼的最大弱点是阳光，至少对科维努斯家族的吸血鬼是这样的，在白天他们只能依靠凡人来抵挡狼族的偷袭，这样的结果往往是伤亡惨重，于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在维克多脑海中酝酿出来——他要用我来感染一批可以理智作战的狼人，作为吸血鬼的奴隶。”

    “但你是自由民，”米茜敏锐的指出这一点，“而维克多是你的领主的领主，你无需为他效劳。”

    “自由民……”麦克·辛反复咀嚼着这个单词，好一会儿才说道：“在现在吸血鬼的说法里，我生来就是他们的奴隶！”

    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但这笑意很快被某种苦涩所遮盖。

    “在我见过的9岁孩子里，你是最聪明的，但是恐怕你也很难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无形的枷锁，比有形的镣铐更加坚固。”

    “爱情，”米茜叹息的吐出这个单词。

    麦克·辛意外的凝视着米茜。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所以她的名字是？”

    “索尼娅，她的名字是索尼娅，是维克多惟一的女儿。”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后，米茜放下手中已经冷掉的红茶。

    “我很遗憾，希望你能早日接回她。”

    “不……你错了，或者说，你是位善良的姑娘。”

    麦克·辛颓然的答道：“她已经死了，被她的父亲亲手置放在阳光下。”

    他深深地看着米茜。

    “那又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你还要听下去吗？”

    “不必了，”米茜果断的答道。

    接下来的故事，她大概能猜想到了，无非是梁祝或者罗密欧与朱丽叶。

    只不过在这段吸血鬼和狼人的故事里，女方死掉，男方逃走复仇罢了。

    她拽了拽听得入神的梅克丝，站了起来。

    “很抱歉，让您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人老了，有时需要回忆一下。”

    米茜将手握成拳，再缓缓张开。

    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米茜的手心。

    麦克·辛静静地看看这把钥匙，然后对米茜说：“据说迈科尔森家族有一位始祖，是狼人和吸血鬼的混血儿，但是他们起源于巫术，所以混血儿可能是巫术的效果。”

    “而起源于基因变异的科维努斯从来没有出现过混血儿。”

    “我想制造一名混血儿，用现代基因手段，但是这需要最接近亚历山大·科维努斯的基因——他本人的最好。”

    “据最后见过他的人说，他常年生活在一艘游艇上。”

    米茜会意的说到：“所以钥匙对你很重要。”

    她接着又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超出了我们约定的范围。”

    麦克·辛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米茜也不再追问，而是考虑了一下，说：“关于这把钥匙，我还要再使用几次。”

    似乎被这段回忆消耗了不少力气，麦克·辛闭目靠在沙发上，只是轻轻点点头。

    米茜正要和挽着自己胳膊的梅克丝离开，麦克·辛突然又张开眼说到：“瑞兹陪你们去酒会，还有一些细节他可以帮你处理一下。”

    米茜会意的点点头。

    麦克·辛挥了挥手，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