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放下香茶，迎上纪灵的目光，并没有立刻出言。

    “军师，灵也清楚，高将军为一方之帅，需要高瞻远瞩。因此灵此次来，只求军师一句，哪怕是灵不需知晓，执行军令即可。”

    这番话，纪灵说的极为诚恳。不需知晓，执行军令即可，在他以往的军事生涯中，很难想象。但在定边军，却经常有之。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军机之重，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份泄露的危险。我军讯息，向来如此，该当何人得知，其余不知。

    南山武院的教材，纪灵耳熟能详，叶欢不光是说，还会用种种例证，证明他的必要性。日夜奔波而来，当真是一方主将的职责。

    周仓闻言随之颔首，纪灵说的对，高顺若是当真说了这句话，就没啥可问了。哪怕是身临绝境，尸山血海，也是你要去面对的。

    六羊山之战，陷阵二军五千余士卒，打到只剩三百人。那可都是高顺的心头肉，可军情需要，任何人都可能献身。

    纪灵是前方主将，眼中只有军情，求主帅之令，无可厚非。

    徐庶闻言笑了，拈须道：“高将军之前就说，纪灵将军会有此语。我定边之战无不胜，皆来之与此，当可让将军知晓。”

    纪灵听了眉头一扬，抱拳续道：“如此，末将当洗耳恭听。”

    高顺的回答若是，你不需知晓，执行军令便可，纪灵不会有半点的犹豫。他也是为将的人，知道军令一下，断然不可擅自更改。

    但能知道内情，总是好的，眼前，他思考的是，自己缺失了什么。

    徐庶起身，掀开了幔帐遮掩的地图，其上是各处战情，最新版本。同样的地图，纪灵帐中也有，参谋每三天，就会更新一次。

    军中参谋，更新地图延迟，犹如点卯不到，最重可以斩立决。

    点指地图，徐庶的面容庄重：“二位将军，战役初始，即使是主公与军师，也没有敢提前预测此时形势，对我军如此有利。”

    “冀州兖州一战，陷阵、蛟龙、飞熊。及北线各大主力浴血拼杀，将士们舍生忘死，经魏郡一战，方有眼下之局……”

    徐庶侃侃而言，声音不大，一股气势却是凛然而生。纪灵和周仓听了，不自觉的就停直了腰身，眼前似乎看见了金戈铁马。

    浴血拼杀，舍生忘死！相同的场景他们看的太多，正如主公所言，你要去认真体会士卒的视角，就会油然而生他们是那般强悍。

    “魏郡南一战，我军用兵得法，众志成城，经此一役，袁绍麾下骑军主力，大半被歼。曹军主力，亦是受创颇重……”

    “虽有徐州刘玄德之变，让曹操能将虎豹骑撤回兖州，但也难挽联军之败局。且在庶眼中，刘备之举，更可能是军师有意为之。”

    徐庶之言很是坚定，周仓纪灵不禁对视一眼，皆微微颔首。

    刘备的行动，的确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若是此人不到，魏郡一战说不得就能将袁曹两军精锐，一网打尽。观战局，莫不遗憾与此。

    但听徐庶之言，又不由深思。对方固然安排的巧妙，发动的突然，可能骗过自己，一定就能骗过贾郭二位军师吗？并不尽然。

    毒士鬼才，在定边军中威望极高，将军们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军师。如今有了徐庶的言语，二将更为肯定，内中定有蹊跷。

    徐庶摇摇头：“二位将军，这也只是庶私自揣测，并不在今日之列。只说目下战局，相信二位将军也会有自己的判断……”

    见军师目光看来，纪灵稍加思索，立刻答道：“军师，以灵观之，魏郡一战之后，无论袁绍曹操，都再无一举对抗主公之力。”

    “军师，主公常言，乘他病，要他命，仓深以为然。借敌力有不逮之机，我军突飞猛进，岂不是军机所在？”周仓随之道。

    徐庶微微颔首：“伯明将军之言是也，突飞猛进！因此，主公军师才会让司隶典韦将军率领精锐，奔袭西都，要一举破之！”

    “冀州司隶，看似相隔千里，可在主公军师眼中，俱为一体。比之棋局，我军已在腹地取得优势，如今就要借机侵吞各处。”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兵有强弱之处，兵家之事，亦有平衡之道。处处用强，虽非决然不可，却总失了含蓄内敛之道。”

    “且全力尽出，亦会损及反弹之力，庶如此说，二位将军可曾明了？”徐庶一番言谈之后，目光在二将面上扫过，若有深意。

    周仓纪灵闻言，皆陷入沉思之中。南山武院对高级将领，强调的就是大局观，而非一城一地，一隅之地。

    见二将思索，徐庶也不打搅，捧起香茶，品了起来。这是庞统日前派人送来的，并非什么绝品，而是百合自己培育而出。

    来信之中，字里行间虽未明言，却有着一种奋而向上的气势。徐庶可以理解，那是一种才有所用，乐在其中的感受。

    西都、汝南，冀州，兖州！几处战场连成一块，主公军师下得是一盘大棋。倘若全胜，大汉即将一统，徐庶也会为之而激动。

    当年楚汉争霸，人才辈出，却也未有眼下这般波澜壮阔。腹有良才，能得明主所用，建功立业，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帐中安静了片刻，竟是周仓与纪灵异口同声道：“军师，难道这一次，我军又是辅助之责？”

    见对方与自己言语一致，二将相识一笑，又有些微苦涩。

    “哦，二位将军怎会如此看，请细言之？”徐庶一笑问道。

    “正方将军，你先来。”周仓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

    纪灵点点头，便道：“宛城之地，有若炉鼎，乃兵家必争之所，是故主公才会让高顺将军领军坐镇此间，进可攻，退可守！”

    “眼下，更是连接司隶冀州两处战场的重要之所，正如军师方才所言，我军不可处处用强，因此以位置论，只有是我宛城了。”

    纪灵的言语，有振奋，也带着一丝不甘。听了徐庶之言，他终于可以理解，为何高顺下令按兵不动，置前线形势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