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开摆
国家昏乱有忠臣啊!
颜子壹看着此情此景唏嘘不已。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臣子如此心向自己,如今二人剑拔弩张,心里不禁疯狂为沐绘卿鼓劲儿:
你咋就不敢跟皇后干一架呢?!扯她头发,撕她衣服啊!
哦,不过好像沐绘卿是四品,打不过三品的皇后吧?
那没事了。
“沐王连陛下天颜都未曾认出,就急着诬蔑本宫,似乎有些报君心切了。”
云黛眉说完,淡淡扫了颜子壹一眼。
后者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尬笑着道:“内个,沐王久未见朕,一时没认出来也算情有可原嘛。”
哪知沐绘卿满脸不相信:“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儿么?我见过陛下的画像,哪有这般羸弱斯文,望之不似、不似……不似什么来着。”
不似人君对吧?你想说望之不似人君对吧?
颜子壹满头黑线。
“噗嗤”一声,有大臣似乎没忍住笑了出来,也不知是讥讽沐绘卿没文化,还是为其对皇帝的评语感到有趣。
但见瞬间数道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赶紧朝颜子壹作揖道:“陛下恕罪,臣想起了高兴的事,一时没忍住。”
闻听此言,又是几个没憋住的笑声传出,继而数名大臣有样学样,也朝颜子壹作揖。
沐绘卿一开始还觉得这是群臣在配合皇后演戏,但当见到司空谢君绰也如此之后,不禁瞪大了眼眸,开始质疑起自己来:
我来时确实看了陛下的画像啊,虽说只是扫了一眼,能认出穿的是龙袍就行。
可、可这人一没穿龙袍,二与那画像只有五六分相似……
莫非他真是?
沐绘卿抱着最后几丝希望,对颜子壹道:“你若是陛下的话,能说出给我发的诏书里写了什么吗?”
颜子壹突然后悔给皇后解围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危·天子·危!速来见驾!”
不该沉默时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
沐绘卿的幻化身影石化在当场,在颜子壹看来,就像是远程投影因为网络不好而卡住了一样。
半晌后,她默默抬起双手,将自己的脸颊捂住,也不知是想遮掩住什么样的表情。
算了,看在你这么愧疚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你非议天子的罪名了……
颜子壹一时间有些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昭城郡王沐绘卿似乎真的心系自己这个皇帝,忧的是这个新发掘的“战友”……
似乎不太聪明的亚子。
这次轮到云黛眉傲然抬起下巴了。
只见她仅仅伸出白皙如玉雕的手掌,抚在露台的玉石城垛上,随后轻轻一推,荡出一圈缓缓扩散开去的气浪。
颜子壹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但却看到,原本死死钉在露台上的银钩画戟骤然被弹飞出去,打着旋儿的往来时方向返回。
而仍然捂脸的沐绘卿身影,也在被皇后震出的那圈气浪接触到时,化作一粒粒光点消散。
但下一刻,被银芒洞开的外城城门那边陡然发生骚动。
一个盔甲与其他骑兵迥异之人似乎要坚决离去,却被一波又一波的骑兵给苦苦拦住。
颜子壹好奇的动用“天听”,只听见:
“王爷你这是为何啊,咱们才刚到渐漮,干嘛就要打道回府?”
“该死的陛下,让本王脸都丢尽了!你说,皇帝为什么不穿龙袍?啊?为什么不穿龙袍?”
“呃,虽然小的不知王爷在说什么,可咱们除了见驾之外,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么……”
得,堂堂一州之主、拥兵数万、武脉四品的昭城郡王,似乎被朕搞出心理阴影了。
颜子壹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无法克说。
……
这点风波过去后,羽州军终于要进城了。
大部分人马被留在城外扎营,只有一两百士气最为高涨的骑兵,跟随强行平复下心情的沐绘卿踏上铜驼街。
在旁边大臣的介绍下,颜子壹才知那是沐绘卿的帐前亲兵,人均武脉八品乃至七品,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
成千上万的渐漮百姓都聚集在道路两侧,翘首观望着。
一面黑底金纹的大旗率先进入人们的视线,其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
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大旗之下,沐绘卿乘坐在一匹具装战马上,铁盔遮面,帽缨高耸,却在背后泄出如瀑青丝。
一身甲胄似乎是为其量身而制,保护周身要害的同时,却又丝毫未曾掩盖其苗条修长的身姿。
飒爽英姿与曼妙娇躯竟能如此相得益彰结合在一起,令任何人都不由得眼中一亮。
其身后左右各有一名亲兵随行,头颅高昂,一人擎着“沐”字旗帜,一人则手持银钩画戟。
整支骑兵队伍顾盼自雄,气势如虎,高傲得如同巡视凡间的天兵天将。
纵然周围百姓大多报以敬畏的目光和热切的欢呼,他们依然目不斜视,步伐如常。
任谁看来,这都是一支足以令将帅眼馋、令敌人丧胆、令朝廷仰仗的沙场精锐。
云翼指挥着右羽林卫维持秩序,他诧异的发现,即便自己昨日给羽州军抹了点黑,但百姓们对这支屡胜外敌的精兵仍多是持欢迎态度。
一些简单的欢迎庆贺,以及渐漮官员代表朝廷致辞后,羽州军的入城仪式便进入尾声。
可当行至街道中央铜驼之下时,沐绘卿却突然翻身下马,其身后兵卒也尽皆整齐划一做出相同举动。
云翼纳闷的迎上去道:
“王爷,大鸿胪已经在城东安排好府邸,东校场也已经为兄弟们准备好营房。但路途还远,王爷无需此时下马。”
“方镇外臣入京,须于铜驼前弃马就步,侯爷久在渐漮,莫非忘了?”
沐绘卿冷声道。
云翼一愣,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沐绘卿身后的亲兵将那银钩画戟送了上来。
她一把握住,将其如切豆腐般深深插在街道石板之内。
“推恩策一日不解,本王一日不离渐漮。此戟已斩杀胤武贼寇千级,若北疆有警,请诸公携它前往羽州御敌。”
武脉四品之声,穿透百里。
沐绘卿的话语顷刻间似已传遍渐漮的每个角落。
本以为仪式已毕无需多加逗留,露台的大臣们和大部分围观百姓都已准备离去,闻听此言霍然驻足回望,再笨拙的人也已领会了其中的威胁之意。
羽州为渐漮正北屏障,抵御胤武人南下的首道防线,正因为有沐绘卿率羽州军镇守,才让渐漮不曾直面强敌。
可沐绘卿这下明显是准备开摆了。
要是没有了她坐镇,羽州还能顶住胤武大军的压力么?
到那时,极有可能出现天子守国门、京城成战场的局面,而一旦渐漮也告破……
天子是敌人的重点关照对象,而以皇后的态度,她极有可能并不关心天子死活……
想到这里,颜子壹有些慌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满朝大臣与阖城百姓,也慌了。
……
玄意楼。
士脉各个高门大族的青年才俊此刻都聚会于此。
两日前他们受家族召集之时,有的身在京外为一方要员,有的潜心求学不理世事,有的跻身朝堂日理万机,都没想到是为破解区区一个推恩策而来。
但更没想到的是,整整两日过去了,自视甚高、指点江山的他们却对如何破解此策一筹莫展。
饶是这帮高门子弟绞尽了脑汁,合众人之所长,还形成了三班倒制度彻夜爆肝,仍然束手无策。
“我不装了,我承认自己是废物好吧。这破推恩策谁爱解谁解去,老子不伺候了!”
王枭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臂枕着头,正式开摆。
他是当朝司徒王祷长孙王宾之的儿子。
“我与王兄不谋而合!写出此策的不是神就是鬼,反正不是人,能解的就更不是人。”
庾方城的侄子庾钦说道。
王枭:“你说老头子们怎么想的,明明一开始能否决此策,现在却又反悔要去破解,白白来折腾咱们。”
谢简也赫然在座:“否决了此策,如何能逼得沐王与皇后为敌?而如果我士脉又能将其破解,岂非让沐王欠下天大一个人情?”
庾钦想了想,竟觉得颇为有理。
在他看来,士脉各大高门现在是在坐山观虎斗,并不是非救她沐绘卿不可。
“听说,谢大小姐还去了趟锦文书院求教,不知结果如何?”王枭问道。
谢简露出一丝苦笑:
“欧阳主院见是见了,但知道推恩策的内容后……第一时间是拿着它去把书院中研习策论的墨脉弟子全都骂了一顿,还说自己从此将三年不涉策论之道,要先打开眼界和格局。”
这一下,王枭听了沉默,庾钦听了流泪。
“但小弟还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打破僵局,却不知当讲不当讲。”谢简又道。
在座高门子弟闻言全都眼神一亮。
“当讲当讲,你快说!”王枭等人连声催促。
若是法子可行,他们恨不得立刻行动,也好过在这里跟坐牢似的。
谢简脸上浮现一丝狞笑:“既然咱们不好解决这个问题,那不妨就解决引出这个问题的人。”
“此话怎讲?”众人都没太明白。
谢简笑意更甚:“我们可以如此这般……
“只要处置得当,保管那推恩策不攻自破!”
众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那曹元诏的事来,露出了几分恍然的神情。
而王枭已经一拍桌子,带头冲出了玄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