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媞娅？”

    注视着眼前那随风摇曳的熟悉白发，徐无望一愣，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帕媞娅没有回答，因为她正举着手中的双持冲锋枪，减缓了时间的流速，瞄准那些在半空中徐徐推进的机枪子弹，扣动扳机。

    每射出几颗子弹，帕媞娅就会让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而她发射的子弹也在这一瞬间和敌人的枪弹相撞，剧烈的冲击改变了两颗恰好接触的子弹原本的行经路线。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因为紧随其后的机枪子弹正不断袭来，帕媞娅只能一次又一次发动“时境扭曲”的能力，在减缓的时间中点射和单手换弹，并相应的一次接一次关闭“时境扭曲”，从而最大程度延长自己能够使用“时境扭曲”的时间。

    可，尽管帕媞娅已经做到了极致，智能救护车的火力也依旧凶暴无比，弹飞的流弹、因失误而遗漏的枪弹，三三两两的落在帕媞娅的身上，仅仅几秒的时间，帕媞娅的娇躯就出现了数道枪伤，若不是幸运的避开了要害，恐怕帕媞娅早已在这枪林弹雨中命丧黄泉。

    然而，即使如此，帕媞娅也没有丝毫让开的打算。

    “草！还是不行……”不知道第几次探出车窗，企图用狙击枪和手炮攻击拉斯金·阿道夫的布朗宁·乔伊斯再次缩回车子。

    他的脑袋每一次刚伸出窗口，拉斯金·阿道夫就会分出一部分的子弹对付他，恐怖的火力让布朗宁·乔伊斯根本找不到开枪的机会。

    潘西·卡玛也在尝试，她想要入侵智能救护车的车载系统，可她的骇客技术怎么可能是人工智能的对手，伊甸仅仅是预留一些算力，就足以使潘西·卡玛无计可施。

    威廉·菲德尔斯则依旧靠在椅子上休息，他试过再次启动“时境扭曲”，身体却遗憾的传来不堪重任的信号。

    徐无望驾驶着越野车，他看见帕媞娅身上愈来愈多的伤势，神情逐渐被迷茫覆盖。

    再这样下去的话……

    帕媞娅会死。

    眼前的光景在此刻宛如不小心在仅有两页的PPT中误触了滚动键、导致幻灯片开始以闪烁的急速来回切换。

    一会是挡在前方，不断中弹的帕媞娅。

    一会是流着鲜血，靠在一起的苗静云两人。

    现实和臆想的画面滔滔不绝的变化着，仿佛在催促徐无望尽快从中做出选择。

    当然，如果只是再一次二选一的话，已经能够认清现实和臆想的徐无望并不会茫然，真正让他陷入迷离恍惚的，是……

    ——这两张本该泾渭分明、绝无瓜葛的画面，竟然在此时此刻，没有丝毫违和感的重合了。

    街头是熙熙攘攘的路人、头顶是乌云密布的阴云、路边是静止不动的树枝、拉斯金·阿道夫无首尸身拿着刀横穿马路直奔地上的苗静云两人而去、天空中漂浮着拉斯金·阿道夫的头颅，正在向驾驶汽车的徐无望倾泻无声的枪林弹雨，仿佛和诡异一样，明明真实存在，明明咆哮的枪炮声响彻云霄，却不会被普通人所察觉、而中弹的帕媞娅浑身浴血，可依旧坚定不移的挡在徐无望面前。

    现实和臆想重叠了，两个世界浑然天成，仿佛从一开始就只存在一个世界，徐无望所认为的现实和臆想，仅仅是自己的错误认知。

    没有什么真实和虚假，也没有什么决定救谁的选择权，从现实的情况来看，他谁都救不了。

    因为拉斯金·阿道夫的头颅在阻挡，他无法在恶魔下杀手前救下苗静云两人，也由于一门心思、孤注一掷要阻止恶魔的缘故，他会害死舍命来救他的帕媞娅。

    哪有什么幻想世界和真实世界，之前的那些记忆，不过是一个绝望之人因为无能为力而产生的妄想罢了。

    认为自己有臆想，才是徐无望真正的癔病。

    当脑海中浮出这种想法后，自我怀疑的种子便无法遏制的开始深根发芽、茁壮成长，顷刻间便在心脏上长出了以汲取血液为养料的苍天大树，尖锐的树根深深扎入了徐无望的胸腔，抽空了他心跳的力气，撕裂般的心痛让他难以思考。

    错了，全都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没有什么臆想世界，也没有什么真实世界，世界一直只有一个，而错的最彻底的，就是认为有两个世界的他，正是因为他的错误认知，才导致了现在救不了任何人的悲剧。

    想到这里，心累的徐无望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

    他真的累了，既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那就这么放弃吧……

    无神的眸子望向前方，身边的黑暗波涛汹涌的袭来，徐无望任由漆黑将他吞没，不再挣扎。

    但，在黑暗中……

    他看见苗静云虚弱的抬起手，用最后的力气施展了重力操纵，让恶魔的奔跑慢了下来。

    他看见石文翰支撑起身体，张开双手，身形不稳却顶天立地挡在苗静云和恶魔的中间。

    他看见帕媞娅即使已经打完了子弹，也仍然打算用肉身替他挡下子弹的倔强表情。

    徐无望还看见了一束光。

    ——那是名为【永不放弃】的人性光辉正在绽放。

    不知怎么地，徐无望万念俱灰的心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后，那颗死寂的心脏重新恢复了澎湃的跳动。

    “不对，如果只有一个世界的话，很多事情都解释不了……”徐无望不再无动于衷，他掏出方医生给的镇静剂，扎在自己的手臂上，“……癔病，对，一定是癔病出现了新的症状。”

    随着镇静液的注入，徐无望能够感觉到，眼中重叠的世界正在抽丝剥茧般的分裂，重新变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和他想的一样，的确是癔症在加重，才会让徐无望更加分不清。

    接下来，只要等待药效彻底发挥功效，徐无望就能暂时摆脱癔病的折磨。

    不过，在那之前，徐无望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癔病的症状正在逐渐平复，徐无望眼中的世界再一次变成了飞速闪烁的幻灯片，但这一次，他不再迷茫，而是拔出了众生剑。

    众生剑的剑身上，其中一枚碎片亮起微光。

    这一次，徐无望选中的是【精准投掷】能力。

    “帕媞娅！回来！”

    现实中，坐在奥迪车里的徐无望，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前方大喊。

    臆想中，帕媞娅无条件信任了徐无望，最后一次发动“时境扭曲”，带着满身的伤口和鲜血，回到副驾驶。

    下一秒，徐无望将手中的众生剑掷出，他瞄准的不只是距离愈来愈近的拉斯金·阿道夫，更是被苗静云减缓了速度的吸血恶魔。

    剑出，车至，拉斯金·阿道夫和吸血恶魔在同一时间被众生剑刺中眉心，并承受了紧随其后的汽车的粗暴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