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宫里头闹得天翻地覆，外头的日子该过还是要过的，比如林家小姐学规矩这件事，那是刻不容缓的。林夫人为自家小姐请的两个嬷嬷，端的是一个比一个敬业。两位嬷嬷带去的两把新崭崭的鸡毛掸子，没几天就秃噜了。不只是因为她们太严格，主要还是因为这位林小姐犯的常规性错误实在太多。

    在这之前，芷兰觉得自己虽然观念上与旁人不同，行为举止多少还是过得去的。但经过这几日的训诫，她的自信已经彻底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感觉自己像个什么也不会的白痴。像路要怎么走，饭要怎么吃，话要怎么说……这些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她自觉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到了嬷嬷眼里却通通都是叉叉叉。无奈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自是学得她苦不堪言。若不是画心之前的那番话，要她先忍辱负重给娘亲一个好印象，她早就忍不住对那俩嬷嬷下手了。

    女儿吃的这些苦，林慕白都是看在眼里的，但他并不打算插手此事。因为就眼下的情势而言，还是让她被困在这件事里更好一些。由于始终没有那刺客的线索，也不知是究竟是何人指使了这桩案子，因此朝中凡是曾经公开反对四皇子为太子人选的大臣们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甚至连二皇子和三皇子也都在怀疑之列。而自那日以来，四皇子的病情就一直没有起色，皇帝已派出了各路人马向全天下搜寻良医良方。短短几天里，就有不少名医从各地赶往京城。这其中有一些是自愿的，但更多的人还是为名声所累，被迫给押过来的。以林慕白对女儿的了解，她若听到这样的病例，准会忍不住好奇心想要试一试的。不论成与败，他都不希望女儿卷进这样的是非里，更何况观云很快就要回来了。这个家，还是平平安安的好。

    然而这天底下的事，并不总是顺着人的心意来的。

    这天，宸妃娘娘照例又来到了永寿宫。当时几名太医正凑在一块儿讨论着什么，一见宸妃带着一众人进来，便连忙散开跪下说道：“微臣参见娘娘！”

    宸妃也不答话，只见她迫不及待走到床前亲自掀开了纱帐，却见儿子还是那副模样，希望再次落空。

    只听她强按着怒气问道：“不是说今日来了一个专治皮肤的神医吗？怎的还是不见好转？”

    一位太医战战兢兢说道：“回娘娘的话，那人其实是个江湖骗子，今儿个晌午就被皇上下令关到大牢里了。”

    听了这话，宸妃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不由得悲从中来。

    这么些年来，她费尽心机做了那么多事，哪一件不是为了她这个儿子？如今竟被弄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这病若是不能治愈的话，就算皇帝再怎么偏心，也是不可能将大位交与他的。看着儿子那溃烂青紫的脸，她的心里犹如被刀割一般生疼生疼的。她越想就越是恨极那刺客。究竟是何人能有这样的手段？这背后又是何人指使的？

    不知为何，宸妃就联想起了三年前那桩惊心动魄的事情来。

    其实当初有关江湖杀手离箭的事情，一开始也是她派的宫女“无意”中透露给大皇子的母亲李妃的。因她知道，李妃自打生下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后，想让自己儿子继承帝位的野心就一直不曾消减过，而后来顶着嫡子光环出生的老三和最受宠爱的老四便都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三年前那段时日，开始正式办差的三皇子处处大出风头，君心与民望日益高涨，似乎登上太子之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李妃和大皇子母子两个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时就不免发发牢骚说些个抱怨的话语。一日，那李妃一气之下，甚至说出了“早知道当初就把这孽障掐死在襁褓之中”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可巧这话就传到宸妃耳朵里，倒送给她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因为那段日子里，老三也很是碍了她的眼，于是她和弟弟柳牧之便打算用非常手段，寻个江湖人物把老三给解决掉。武功绝顶又神秘低调的离箭正是他们的首选，但因担心会留下蛛丝马迹被暴露出来，一直迟迟未敢付诸行动。正在踟蹰犹豫之时听到李妃说出这样的话来，方知她也有这番心思，于是一个借刀杀人的主意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半路杀出一个徐神医的话，这个一箭双雕的计划还是很成功的。但很可惜，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了。事后皇上那盛怒的反应和雷霆的手段，其实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下场绝不会比大皇子一党好到哪里去。而且，宸妃自己也有感觉，皇帝这几年似乎有意无意与她疏远了几分，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因此这几年来她一直也没敢有任何动作。所幸皇上对四皇子还是宠爱如昔，这让她感觉安慰了许多。

    可如今，她的儿子却遭到这样的毒手！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线索，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其实当她得知儿子出事后，头一个便疑上了老三晟玄渊。他完全具备这样的心机和手段，更何况，他还有最大的动机。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刺客，没准儿就是他自己下的手！至于那毒药……林慕白不是有个会制毒的女儿吗？说不定就是她做的！当初真该直接杀了她的……老三定是发现什么了……

    仔细一想，宸妃突然发觉这一切都对上了号。她越想越愤怒，决定要将此事禀告皇上，定要让老三和他那帮人偿命！刚一站起身来，她才忽然发觉自己真是气昏头了。没有证据，说了也是白说，自己会被反咬一口也说不定。况且，眼下治罪并不是首要的，关键要把儿子的病医好再说。

    殿里一干太医和宫女们见宸妃娘娘忽的站起又忽的坐下，脸色煞是难看，于是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下。正在这时，只见娘娘再次从床沿缓缓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宫女说道：“走，去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