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苏狠狠瞪了李辰一眼，然后把头偏向另一边。

    “你是有多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李辰问。

    “我，我不是恨你，我是恨你父亲，杀了我的全家人。”赵墨苏转过头，看了看李辰腹部伤口的位置，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李辰释然一笑。当初他同情赵峪、赵墨苏二人，暗中纵使他们逃离长安，本是为儒家之仁。李辰崇敬秦始皇帝，但并不喜欢内刻刀锯之刑、外深斧钺之诛的商君之法。

    “你笑什么？”赵墨苏不解地问。

    “我曾与父皇争论过，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孟子言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而荀子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我一直认为，比钱财、地位更珍贵的是人性本善。”

    赵墨苏一脸疑惑，摇摇头：“听不懂，这跟我恨你父亲、要杀你有什么关系？”

    “听不懂也无妨。你如实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我保证不会伤你性命。”

    李辰自小被细心呵护着，但不代表不曾经沐过风雨，一尸两命的那一幕，他至今记得。从此，他带着审判的眼光环顾这人世间，从前对父皇的满腔孺慕之情也被冲刷了一大半。

    他崇敬秦始皇帝，但绝不做公子扶苏。

    凡事，要多为自己做打算，留一手好底牌。

    赵墨苏轻轻点点头。

    “你和赵峪为什么要来云中，李榆殒命的前因后果是什么？”李辰问。

    “哥哥说，爹在云中郡和匈奴打仗，如果是战死，李坚不会诛赵家三族。所以爹爹应该是投降匈奴了，这样的话，爹爹就还活着，所以哥哥带着我，想去匈奴找他，正好路过云中。进城那天，李榆的什么妹妹和谁成亲，哥哥说要杀鸡儆猴，又觉得李坚可能不看重李榆，所以就把他的脑袋送到长安，让李坚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李辰认真听着，这和他自己推断的是有些差异，不过也让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赵墨苏看到李辰似乎还有些高兴，便问：“你，你不喜欢你哥哥李榆吗？”

    李辰不置可否。

    “我安排一间客栈，你住着。有人看守，别想着逃走。”

    “什么意思？”

    “因为留着你，还有用。”李辰近乎狡黠地笑了笑。

    鸡鸣晓月，再是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赵峪像往常一样准时醒来。

    “这位公子，在下名何执，这位名江铸禄，我等与朝廷有着血海深仇，聚在一起，占山称王。我看公子还有一位姑娘也和朝廷有过节，既然道同，此时天已黑，公子不妨到我寒舍一宿，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赵峪半信半疑地跟何执上了山，住宿了一晚，也了解了大概。草帮，以何执为首，江铸禄为副，万人规模，大多原本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氓。若不是被饥荒和战争逼狠了，谁愿意上山，成为常人避之不及的山贼草寇呢？

    赵峪在长安时，见过一些朝廷文书，官员们上奏皇帝说，如今天下晏然，百姓安心稼穑，衣食滋殖，皆言皇帝英明，感念圣恩。可笑的是，这个号称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的王朝之下，统治者肥马轻裘，平民号寒啼饥。不知那位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从长安到云中，这一路走来，有没有睁开眼看到鹑衣鹄面的庶民和颠沛迁徙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