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穷兵黩武
“绣衣使者……”
许安看着手中的文书,神情凝重了起来。
这封文书是刚刚鹰卫递上来来自南方汉庭的情报。
作为鹰狼卫鹰卫镇抚使的张季此时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不发一语。
随着目光的下移,许安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凝重的起来。
文书上的时间是三月二十三日,到如今六月下旬才送到邺城,足足拖延了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见汉庭对于这次变法的重视,以及绣衣使者的能量。
鹰狼卫在汉庭之中的活动完全没有在魏庭那般轻松自如,绣衣使者只比鹰狼卫晚成立了一年的时间,他们也在不断的发展壮大。
现在的绣衣使者在和鹰狼卫、魑魅的无数次交锋之中,演变成为了鹰狼卫强有力的对手。
在那个少年天子的支持之下,绣衣使者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巨物。
原本鹰狼卫一直保持着对于绣衣使者和魑魅的压制,就是在汉庭和魏庭两国之内传递信息的速度都很快。
但是这一次,汉庭毫无征兆的开始了变法。
平日里那些看起来孱弱的绣衣使者却是突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突然出动缉捕追击,鹰狼卫在汉庭的布置损失惨重,大量的鹰卫的缇骑被缉捕入狱,问斩处决。
许安握紧了拳头,手中的文书因此变形而扭曲。
令人心季的杀意在他的眼眸之中流转。
二十七处情报据点,六百多名在编的鹰卫缇骑。
彻底失去了联系……
鹰狼卫在汉庭之中力量损失了足有七成,这还是信件送来的时候,到现在这个时间点鹰狼卫的损失应当更加惨重。
六百多名鹰卫缇骑失联,鹰狼卫自成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惨重的损失。
鹰狼卫在汉庭之中仅存的最后三成人员已经全部隐蔽了起来,这封情报是鹰卫在今年传来的第一封情报,也很有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封。
“示敌以弱,待机而动……”
许安心中气血翻涌,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如此大的亏。
绣衣使者虽然一直存在,但是却是一直隐于暗中,没有出现于明面之上。
之前鹰狼卫在汉魏两地一直都保持着对于绣衣使者和魑魅的压制,轻而易举便可以传递信息。
但是现在看来魑魅确实是无能为力,被鹰狼卫所压制,但是绣衣使者一直以来都是示敌以弱,暗中在收集着鹰狼卫的信息。
直到这个时候,绣衣使者才突然暴起发难,开始清除境内潜伏着的鹰狼卫。
这些年来,绣衣使者绝对一直都是蛰伏着,利用鹰狼卫在获取了压制地位之后的轻敌大意,逐步收集着鹰狼卫的信息。
而他们所等待的,正是这一天的到来。
绣衣使者确实做到了,鹰卫多年以来在汉地构建的情报网几乎尽数被破坏,现在再想送情报过来无疑是艰难无比。
许安缓缓放下了手中已经被他握成了一团的文书,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多年以来的经历,让他可以很快的恢复平静。
战场之上事态瞬息万变,身为主帅必须要有一颗冷静的头脑。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跪在地上干什么?”
许安斜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季,也有些心软。
张季从还是少年的时候,便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把他当作大哥,从广宗一路跟到现在,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随着自己肩上的胆子越来越重,他对于张季的关心也越来越少,后来将他丢到鹰狼卫里面独自历练,也没有给他任何的优待。
张季确实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的爬到的千户官的位置。
不过鹰卫的镇抚使确实是他将张季抬上去的,鹰狼卫本就是要任人唯亲,他让张季做鹰卫的镇抚使就是能够对鹰卫掌控力更高一些。
“你当鹰卫镇抚使两年都不到,鹰卫在汉地的布置按照常例从未有过变故,此事不能预料也是正常。”
这件事虽然张季作为鹰卫镇抚使脱不了干系,但是其实真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
张季跪在地上,他抬起了头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太平道从来不兴跪礼,也没有跪礼。”
许安见到张季仍然跪在地上,语气加重了些许,沉声道。
“站起身来。”
眼见许安语气加重,张季也不敢忤逆,用手撑着站起了身来。
“这一次的事情是一个教训,不仅对于鹰狼卫,对于其他的衙署也是一样。”
许安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
到底还是太过于一帆风顺,鹰狼卫变得骄纵了起来,轻视起了敌人。
骄兵必败的道理很多人都懂,但是却时常会忽略。
“此次汉地鹰卫情报网支离破碎,你身为鹰卫镇抚使难辞其咎。”
“你的职位暂时保留,罚俸半年,取消今年一切休沐日,我希望在不久之后,能够看到一个崭新的鹰卫,而不是仍然和以前一样。”
许安双目直视着张季,沉声道。
“镇抚使之位,能者居之,如果你处理不好,可以退位让贤。”
“诺。”
张季再度抬起头来之时,他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去吧。”
许安挥了挥手,长久以来的精神紧绷,加上这一次鹰卫的失利,让他实在是有些疲惫。
张季没有多言,应诺之后便退出了堂中。
张季退出堂中之后,大堂又重新变得空荡了起来。
大堂之内,光线明亮,许安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堂中。
虽然堂内的冰鉴之中,有冰块降温。
冰块原本十分珍贵,就是许安也很少用冰块降温。
但是随着工坊之中的实验室的逐步步入正规,新的制冰法也逐渐的完善的,当然这也离不开许安的提醒。
汉时制冰取冰,要么是用天然冰块在冬天把冰提前储藏起来,要么便是用“夏造冰”之术,即热水制冰,两者所能贮存和制作的冰块都十分稀有,又因为知晓技术的人极少使得冰块珍贵无比。
而硝石制冰,则要简单的多,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便可使水降温到结冰。
明国如今工坊之中的实验室正在研究火药,现在已经在完善配比的过程之中,并开始运用实际。
硝石制冰就是在许安提示之后,实验室研发的成果之一。
现在硝石制冰的技术已经较为成熟,成本上已经下来了许多。
天气正一年比一年冷,今年的六月虽热,但是比起之前,气温却是要低上一些。
今年的变化最大,冬季持续的时间明显要长一些,而夏天也要冷上一些,很多人都感觉到了异常。
许安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忧色,这样的天气对于如今的明庭可并不算好啊。
冀州尚且如此,那么更北边的海东行省、幽州、北地三省又当如何。
尤其是北地三省刚占领不久,肯定不能放弃,但是随着天气的逐渐变冷,北地草原的白灾恐怕会来的越发的频繁。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他感觉脑袋有些肿胀。
“应该还没有到时候。”
许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东汉末年到三国这一段时间,原本的时空到曹操平定北方之后,北地变故都不太大,没有什么袭边的消息,天气的影响应该也没有太过于严重。
今年虽然有些反常,不过应当也仅此而已了,天气的变化是逐渐的,而并非是很快到来的。
更何况现在北地那种情况,被吕布这么一搅合,坚昆部覆灭,呼竭、丁零两部老实的跟孙子一样了已经。
许安扶住了额头。
鹰狼卫在汉地的失败,给他敲响了警钟。
骄兵必败,骄兵必败。
现在的明军完全就是一群骄兵悍将。
上至将校下至军卒都在藐视着敌人。
郭泰在西域进攻大宛,吕布带着三千骑兵在远离中原的情况下居然敢直接进攻坚昆,而张燕在南疆直接答应内附,并出兵调停战事。
而自己也犯了这样的错误。
在处理东北的事务之上,让公孙度直接征调高句丽、扶余两国的军兵去进攻挹娄、沃沮两国,甚至还存着同时将四国都平灭的想法。
海东行省也和沃沮接壤,实际上卢盛也能帮上一些忙,但是当时他做出决定的时候却是直接交给了公孙度。
因为在他眼中,区区挹娄、沃沮两国,让公孙度去征讨就够了。
虽然按照纸面之上的数据,确实只要派公孙度就够,但是明明派遣卢盛协助,能让事情更加的简单,自己却是完全没有想过。
而最大的一个问题,他在汉庭还有反抗之力的时候,同时在四面动武,不断的扩张。
繁阳一战,汉室两大砥柱皇甫嵩、孙坚尽皆战死,刘备也死在了阵中,汉军精锐在此役损失大半。
汉军最后的骑兵覆灭,也意味着其犹如历史上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宋朝一般,失去了重建大量精锐骑兵的可能,进攻能力极大的受挫。
汉军因此也失去了北进的能力,无论是现有的兵力,还是军备粮草几乎都消耗的差不多了。
微风吹拂入堂,从放着冰鉴台桌之上吹拂而过。
凉风袭来,也让许安原本还有些烦闷内心平静了许多。
确实是有些骄傲了,在全体上,在战略上,可以轻视敌人,也应当轻视敌人。
但是决不能在局部上喝具体问题之上,也轻视敌人。
他就是犯了这一错误,因为不断的战胜而感到自满。
攻占了河北之地后,明国席卷天下之势已经成,许安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汉庭的覆灭是迟早的事情,认为只需要积蓄一波力量,挥师南下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汉庭,一统天下。
但是鹰卫情报网被破坏,汉庭突如其来的变法,却是犹如一记当头棒喝,让许安从自满之中清醒了过来。
许安站起身来,转身看向悬挂在他身后的那面舆图,他心里现在还残留了一丝后怕。
历史之上有太多太多的前车之鉴。
坐拥河北之地,兵强马壮的袁绍被当时拥兵只有数万的曹操击败,最终兵败官渡,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占据半壁江山,已拥席卷天下之势的曹操被一把大火断送了一切,兵败赤壁,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会。
拥兵百万,北并吞鲜卑拓跋氏之代国,西方兼并前凉,远征西域,一统北方的前秦天王苻坚,被只有八万军卒的东晋北府军击败,败于淝水,百万大军一朝丧尽。
苻坚兵败以致国亡,在淝水之战后的两年后被叛将姚长杀死。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的十步是最难走的十步。
许安神色凝重,审视着眼前的舆图。
现在明国所占据了的疆域,北到北海(贝加尔湖),西至西域大宛国,东抵海东行省,南达掸国。
东西南北相隔万里之遥,交通来往就算是驿站完备,动用八百里加急,但是因为地形等等因素甚至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将消息传到中央。
更不用提,现在这样的扩张速度,大量的钱粮用在了军队的消耗之上,基础设施根本跟不上建设。
现在道路情况良好的地方也就是明国开国之时的中、并、凉、益四州之地,西域的道路是在西域都护府立下之后才开始着手修建。
冀州、幽州、青州三州完全就是魏庭留下来的道路,这些道路很多都需要修缮,否则通行困难,别说行军,就是行人过路都十分艰难。
北地三省还好,不用修缮什么道路,毕竟那里是草原,地形平坦,通行还算是简单。
东北的战事已经爆发,公孙度现在指挥着辽州兵,驱使着高句丽和扶余两国的军卒正在进攻挹娄、沃沮两国,前线传来的消息都是好消息,战事还算是顺利。
许安重新坐了下来,从身前的桌面之上找出了一封户部呈递上来的文书。
只是一眼,许安的神色便已经是阴沉了下来,他之前一直没有太过于注意,直到现在他重新审视,才发现了端倪。
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现在明国,那么用穷兵黩武一词来形容,当是最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