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有人如此悲催
十八年后。
景泰二十二年,夏,浩州宁安县县衙。
身材魁梧的县尉一手扶着佩刀头前走进府衙牢房,他身高八尺,体壮如牛,刚进门时甚至挡住了门洞的光线。
县尉的身后跟着两名捕快,他们中间挟带着一名案犯,案犯披头散发,衣衫似书生模样。
哐啷啷啷......一名眼尖的狱卒见唐县尉亲自光临牢房,忙迎上去打开了一扇空牢房门上的锁链。
两名捕快见牢门打开,默契的稍稍一推,案犯踉踉跄跄的栽倒在牢房内的破草席上,如同死鱼一般不再动弹。
狱卒麻利的关上门把锁链上锁,把钥匙收好放进怀中。
“县尉大人,什么样的案子,还累着您亲自跑一趟。”,小个子的狱卒叫胡春,他躬着身,手往牢房角落处的桌子做请状,想邀请唐县尉坐下歇息。
“例行公事,把人看好了。”唐县尉原本肃穆的脸色稍带笑意,心想这小小狱卒还算有点眼力劲。
顺着胡春的示意,唐县尉看到牢房的角落的一盏油灯下,安放着狱卒们值守时休息喝茶的一张桌子,桌面上摆放着一套寻常的茶具。
嗯?唐县尉的眉头突然皱起来,他看到桌旁坐着另一名狱卒,看模样还算端正,但此时他正用手托着下颌在打瞌睡!
而且看样子还睡得很香,口水流淌,滴落在桌面上,离他虽有一丈之远,但酒气铺面而来。
唐县尉他们进入牢房后,动静并不小,这厮竟毫无察觉,沉浸在安稳的睡眠中。
这是什么样的废物?唐县尉在心中暗道。
胡春也看到这一幕,他原以为唐县尉一干人等进来之后,一同值守的同伴刘潜会被惊醒,自己忙于招呼唐县尉。
未曾想,刘潜这厮居然还在打瞌睡。
还没等唐县尉发作,胡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脚踢醒了刘潜。
刘潜忽然惊醒,睁开双眼,他的眼神先是迷迷糊糊,继而眼神转为布满疑惑与不解。
被胡春踢醒,刘潜这厮居然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疑惑的盯着众人,这厮怎么回事?唐县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咳!”,唐县尉干咳一声,接着道:“刘克周!当值期间饮酒,该当何罪?”
唐县尉本以为刘潜会连忙起身,唯唯诺诺的讨饶。他了解刘潜这个狱卒,浪荡子弟,与李知县有些亲戚关系,平时吊儿郎当。
但刘潜非但没有起身领罪,痛斥自己不该贪杯,在当值时玩忽职守。反而是一手挠头,疑惑道:“啥?你叫我什么?”
“你是饮酒过度疯魔了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吗?本官念你是初犯,罚俸一月,若有再犯,知县大人也保不住你!”,唐县尉冷冷道,说完转身,领着两名捕快离开了牢房,看样子他还有更忙的公事。
胡春躬着身施礼送唐县尉离开后,转而对刘潜道:“克周,你没事吧,有必要得罪唐县尉吗?见了他不行礼,也不向他讨饶。”
刘潜似乎没有在听胡春说话,他不安的环顾四周,眼中满是诧异,一会摸摸自己的差服,一会捏一捏自己的脸,一会儿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口中喃喃道:“卧槽不会吧...不会吧...这也太扯了吧...哎还真有点痛...”。
胡春听不懂刘潜的胡言乱语,心想一个时辰前他还好端端的,称他昨夜留宿教坊司,与小娘子饮酒贪了杯。想要小憩一会儿,接着他就在桌边托着头睡着了,时而还打着舒服的呼噜。
怎么才一个时辰,刘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疯言疯语,往日他即便是醉酒,也没有过如此奇怪的举动。
“克周,你为何这般?”,胡春问道,恐怕自己的同僚真出了什么问题。
“我是谁?”,刘潜突然停下奇怪的举动,脸上写满了不解问道。
“你是谁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是宁安县狱卒,刘克周!”,胡春不解道。
“不会吧不会吧,我穿越了吗,现在是何年何月同志?”,刘潜眼里充满惊恐,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胡春根本听不懂自己的同僚在说什么,甚至怀疑他疯魔了,口吐呓语。
“克周,如今乃大宣朝景泰二十二年,你别吓唬我,你要是疯了,你欠我的三两纹银该如何是好啊!”,胡春关切的说道。
刘潜根本听不进去胡春的话,他的脑袋太乱了,他清楚记得自己是新时代的一名刑警,名叫张星宇,在凉平市公安局上班。
两个小时前,他独自驾车追击案犯,车辆失控滚下山崖。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死定了,车窗玻璃摔坏、安全气囊弹开.......在剧烈的向山崖的滚动过程中,张星宇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无数次的想过自己会面临的种种危险,也无数次的感受到万一面对危险时该有的恐惧。但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害怕,反而有一丝的解脱感。
在他忍受车辆翻滚的剧烈震动与身体疼痛的过程中,他脑海中闪过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房贷,车贷,女朋友父母提出的天文数字般的彩礼.......
继而他的脑海中又闪过了一桩桩自己经历的案件.......亲人的脸庞,灯红酒绿的街灯和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人生百态,都在他的脑海里飞驰而过。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他感觉自己凶多吉少了。摔至山腰,车辆被两棵距离不远的树阻挡住并停下翻滚。他头部流血,感受到身体剧烈的疼痛,一开始痛感非常强烈,慢慢的,他陷入了沉睡,再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也不再有思想意识。
突然,他被一脚踢醒,发现自己在打瞌睡。他原本以为自己要么死了,要么被漂亮的护士小姐姐摇醒告诉他别担心自己被抢救过来了,病床旁坐满了他眼含泪花的父母和亲人。
但他睁开眼睛后,眼前是古装的众人,正目光严厉的瞪着自己,说着一些电影台词一类的半文不白的话。
张星宇以为是梦,可慢慢的发现,这不是梦。眼前这个身着差服瘦小的狱卒,称呼自己为刘克周,看样子是自己的同值守的同事。
张星宇掐了自己的脸,扯了自己的长发,痛感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在确认自己真真切切是穿越了以后,原主的记忆蜂拥而至:刘潜,字克周,浩州宁安县人,时年二十一岁,在所生活的世界,属于没有任何武力值的麻瓜。父亲名为刘衡,大宣朝官军的一名百户,后在大宣朝景泰二年对周朝的战争中战死旦州。父亲死后三年,母亲刘张氏也病逝,后刘潜由叔叔刘桓养大,叔叔刘桓,宁安县官立书院的执教先生,婶婶刘李氏,即李知县的胞姐,通过这层关系,刘桓帮刘潜在县衙谋了一份狱卒的差事。
“天呐,这也太悲催了吧,穿越前的我好歹是父母双全、领五险一金的国家公务人员。别人穿越,要不就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要不就化身为百年难遇的旷世奇才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怎么一到自己这,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工作也是不入流的临时工。”,一想到这些,刘潜万念俱灰。
“什么?你说我欠你银子?什么时候的事?”,刘潜问道。
胡春收起原本和和气气的表情,眼中凶光一闪,冷冷道:“刘克周,你不会想要赖账吧?”
这就急眼了,我他妈哪是要赖账,我是记不起来啥时候借的钱啊,原主给你借的钱,我又没有消费,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不对,我就是原主啊。
刘潜内心无奈与悲催交织,面上却微笑着说:“昌吉兄,别动怒,你刚也听到了,唐县尉罚了我一月的月俸,等我有银子,定当及时如数奉还。”
刘潜也回忆起来,眼前这位瘦小的男人,姓胡名春,字昌吉。为人鸡贼,油得出水,但对原主还算仗义,是原主的朋友兼同僚,也是原主的债主。
胡春闻言,脸色才稍微缓和,继而严肃道:“如此甚好,你近日少饮些酒了,“客云来”赌坊的杜疤子托我给你带话,你在赌坊欠下的三百辆银子,还剩半旬限期,如果你再不想办法归还,他们就要凭你抵押的房契收了你的宅子。”
“啊?”,刘潜的脑袋里全是黑人问号。这也太下头了吧。临时工也就罢了,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也就算了,欠同事三两纹银也就算了,还被罚工资。
罚工资也就算了,突然得知已欠下三百两银子的赌债,面临着房子被没收的窘境,这是穿越摊上个败家子了。
“喂!有人负责穿越吗?造物主?万能的神?上帝?佛祖?太上老君?能给我重新搞个好一点的开局吗?逆风局可以投了重开吗?.......”,刘潜在心中呐喊。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