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星辰坠地的黑暗，又好像光影散乱的异彩。我从迷蒙中醒来，周边天地空阔，耳边心跳声如同海浪拍打岸边，次第响彻。”

    在静谧如在襁褓中的睡眠里，李河的意识缓缓苏醒，“原来死去并不是无知无识，相反地，它那么温暖。早知如此，在被停止治疗的那些天，我又何必那么恐惧死亡呢？”

    他的意识更加沉寂，只在几声慨叹中潦草地闪过了他的一生。

    他叫李河，自出生起便和其他的孩子有些不一样。

    在其他的婴儿发出嘹亮的哭声之际，他却只能借助仪器艰难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医生在家属面前判了他的命运，“哪怕不惜一切的治疗，最多也只能活十年。”

    当时他的父母对视一眼，目光坚定，说，“别说十年，哪怕只有一年我们也要救他。”

    他的父母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们不惜将家里大部分的收入投到医院来也要治疗他。

    于是他就这样在医院里久居了下来。

    他的童年到也算不上特别黑暗，医生和护士们都很喜欢他，他的父母虽然偶尔会流露出一些愁容，但整体上还是在用一种积极的态度来照顾他。

    而他也试着用更平和的态度去对待周围的人和事，用更坚定的态度去对抗命运。

    他自从记事起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个事实。父母和大夫都没有对他隐瞒，或许是想着他听久了便接受这个命运吧。

    然而他非常想活下去，特别想活下去。这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最基本的，一个生命对于生的眷恋。

    他积极治疗，保持心情，适当锻炼，只为了继续活下去。老实说，他确实成功了。

    医生的判语落空了，他不光活过了十周岁，还过了十五周岁，甚至只差一点就到了二十岁。

    然而就在他十九岁生日的那天，他的父母不得不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消息。

    母亲抱着他哭了一夜，“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家里破产了，真的没钱了……我对不起你啊，孩子。”

    他笑着抓住母亲的手，“没事的，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爱你们。”

    那天晚上他对着墙看了一夜，只觉着窗外的景色很美，很美。他看着外面，只觉着是那样鲜活的、可贵的一个世界。

    然而事实上那晚路灯坏了，窗外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到。

    风吹动了医院的窗帘，医生来来往往对他的探护明显变多。他由于缺乏治疗身体难以避免的沉重下去。

    在那一晚之后父母给他买了很多东西，但来探视的时间明显变短。

    他知道这是因为父母愧见他，也知道这是因为家里几年前就背着他多了个孩子。

    但他并不因此怨恨他们，他感谢他们。只是有时候也会想到，“如果能继续活下去，该多好……”

    终于，由于停止了治疗，他在某一天晚上死在了医院里。

    他死的很不甘，但他尽力在死前保持住了可以称之为得体的平静——这算的上给父母的一点安慰。

    于是他死了，意识渐渐沉入长眠之中，直到此刻，又被唤醒。

    “不，不对，也许这并不是死亡的感觉……”李河的意识渐渐清晰。

    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对，因为他清晰的感觉自己拥有一个身体。

    只是这个身体似乎和他此前的身体有所不同，同时他也只能操控这个身体做一些不太大的动作。

    这种拥有身体的感觉让他从对是否已经死去的疑惑中脱离出来。

    “我似乎，又活过来了……只是方式很奇妙。”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搞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于是用尽全力，想操控着这具身体抬起手来，然而这具身体沉如重石，他试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给我起！”李河的意识发狠道。然而又过了不知多久，还是毫无动静。

    “算了，看来是做不了那么大动作，那么睁眼呢？”他想到。

    于是他就放弃了操控手臂，转而将意识集中在眼皮处。

    “有用！”李河心中一喜。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睑缓慢而沉重，但确实在随着他的意识操控而慢慢睁开。

    入眼之处首先是一片金色的海洋，海洋中似乎拥有无穷的生机。

    巨大的暗金色高墙从海的一头升起，又从海的另一头落下。

    而伴随着李河眼睛的睁开，整片金色的海洋开始沸腾，一道道裂纹从高墙处诞生并蔓延。

    “这是……”

    然而还不等李河反应过来，高墙的倒塌速度骤然加快，金色的海洋从四面八方涌入李河的身体里。

    伴随着金色海洋的涌入，李河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和当前身体的联系骤然紧密。

    这种感觉甚至远胜于此前和另一具身体的联系程度。

    而随着意识与肉体的彻底合一，李河也感觉到在金色海洋的灌注下，自己身体力量的飞速增长。

    那增长是如此迅速，很快便到达了一个李河无法想象的地步。

    李河的意识在这种力量的灌注下先是陶醉，而后是一种涨满感，而后就渐渐无法思考，只好顺从本能的吸纳与转换。

    终于，金色的海洋彻底涌入他的身体，他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高呼，“昂~”

    然后整个身体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而后双目一睁，本能地朝着那暗金色的墙壁撞去。那墙壁本身就早已满是裂纹，被他一撞终于承受不住，彻底碎裂开来。

    只是那墙壁的碎片竟没有爆裂开来，而是缓缓的覆盖在他的身上，最后缓缓消失。

    而随着暗金色墙壁的碎裂，天地间有数道目光骤然紧绷，望向了定州某座小县城的一个漆黑阴暗的井口。此时哪里一枚暗金色的蛋悄然碎裂，缕缕金色的光辉在其上冒出，并冲上云霄。

    而在定州本土内也有许多鬼神的心神骤然缩紧。

    “这动静，莫非，是哪位真仙在此修行？可从未听说过定州有真仙人物啊。”一座仙山秘境之中，一个老道士皱眉掐指。

    “这感觉，是妖仙吗？我要不要去拜见，不，也许会被顺口吃下……”定方河河底，一头巨大的蛟龙惊疑不定。

    而在某座大庙里，一座神像骤然松动转活，化作一个金甲神人，遥遥向那气息升腾处行了一礼。

    ……

    不过李河此时却不知道那遥远地界发生的事，他此时的全部心思只在当下的身体里。

    毕竟，这是活着的象征。

    于是他开始操控身体，想试着看清楚自己长什么样。

    于是他就“看”清了，当然那种感觉不能说是看。那是一种不在视听嗅触味五感之外的感官模式，他想了下，如果按他前半段生命的认知，那这种感觉应该是传说中的灵视或者神识。

    虽然在看之前他就隐隐感觉自己可能已经不是人了，只是看到之后他还是吃了一惊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这就是我的样子吗？”

    “我确实不是人了。”李河沉默良久，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我似乎，是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