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与天歌
繁体版

第十章 逃灾

    妇人见状连忙把孩子护在身后,江小流到底是修行之人,对自身掌控能力还是很好的,撞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猛烈,可是到底还是撞了上去。

    他把妇人和小孩撞了个趔趄,虽然没有倒地,但是他们本来就已经破损的鞋子更加破烂,鞋底已经从鞋面脱离,看起来再难撑住行走了。

    这些还是其次,小孩子吃这一撞,“哇哇”哭了起来,小脸上带着烈风吹打的皲裂和冻疮,泪水从眼眶里往外跑,把脸上的肮脏洗的更加不堪,随后落在衣服上凝结成冰。

    “对不起,对不起仙人老爷!”妇人低眉连连躬身,她的脸并不比孩子好多少,还带着沧桑和褶皱,看起来已经说的上衰老了,“别哭了!”她说着,一巴掌打到孩子头上,让江小流有些搓手不及,“快给仙人老爷磕头道歉!”接着便拉着孩子要一起磕下去。

    孩子哭的更伤心了,晶莹的水珠哗哗的往外跑,似乎要洗去满身的委屈,洗去满身的肮脏,洗去……

    “大娘!”江小流有些急了,他被刚刚的架势吓得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赶忙拉住那妇人的手,“您这是干什么!是我没注意路!实在不好意思!”他歉疚的把两串糖葫芦递给两个人,“别哭了,小朋友,吃这个!”

    孩子抽噎着,看了看妇人,伸出了带着冻疮的有些乌黑的手,却显得有些瑟缩,似乎不敢去接。

    妇人没有去接,也没有看孩子,只是怔怔的看着江小流身上沾染的污痕,想要伸手拂去却伸一半后停了下来,此刻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动作竟有些同步。

    杜雅清看见僵持在那里的江小流,也急忙走上前来,“大娘你不用害怕!”说着她掏出来帕子,帮小孩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看向迟疑着的妇人,“你们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们,我们是逃难的!”妇人有些结巴,“我们家乡遭了灾,没办法才到处逃荒,路上听人说,过了河有个天瑯城,城里都是些善良的仙人,我们,我们就想来碰碰运气……”

    “大娘,我们进去说吧!”江小流看了看正有些哆嗦的两个人,把裘袄脱了下来,给孩子披上,长长的裘袄拖到地上,“外面太冷了!”

    “使不得使不得!”妇人看了看江小流指向的那个街边的酒楼,里面看起来干净雅致,隐隐透着华丽,然后对着江小流给孩子披衣服的行为连连摆手。

    但是,妇人到底是没能拗过江小流一行人,月滢抱着被披风包裹的小孩跟着大家一起走向那个酒楼,酒楼的牌匾写着“问天清”,笔迹飘逸苍劲。

    妇人喝下一杯热茶,身子似乎暖了过来,哆嗦渐渐低了下去,但是仍然微不可察的起伏,似乎依旧寒冷,或者恐惧……

    “大娘你们遭了灾?可是现在不是冬天吗?才刚刚秋收过去,怎么会遭灾啊!”杜雅清开口问道,示意伙计去准备些饭菜。

    “是,是刚刚收了,但是他们收税,每天都有人来收,不交就打!”妇人哆嗦一下,“收,收了几遍就不剩什么了,最后实在交不出去粮了,他们就把孩子他爹抓去,说是拿劳力抵税,开春了送回来!”

    “本来大伙还能吃点存粮,去山上打獐子,吃树皮……”妇人看了一眼正仔细听她讲话的几人,孩子已经哭累了,在温暖的披风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似乎做了梦,“可是雪来了,好大的雪啊!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她似乎回忆起来了一些画面,“村子里的人被困住了,开始到处抢粮食,扒树皮,没几顿树皮和粮食都吃完了,我们开始吃土,然后开始死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妇人又开始哆嗦,“然后,他们,他们开始吃……”妇人抖得很厉害,似乎那些恐怖的画面又开始在她眼前浮现。

    “好了!”杜雅清打断妇人的话,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酒儿,小姑娘眨着困惑的眼睛,似乎很是纳闷妇人没说完的话。

    “然后你们就逃出来了?”江小流把酒楼小厮端上来的饭菜往妇人面前推了推,看着妇人的眼睛问道。

    “对,对的!”妇人卖力的点了点头,喉口嚅动,然后看向一旁在月滢怀中睡熟的孩子,似乎想伸手叫醒他。

    “让他睡吧!”月滢笑笑,“睡醒了再吃东西!”

    “他怕是饿昏了!”杜雅清摇摇头,拍了拍孩子。

    “娘,吃饭吗?”孩子眼睫抖动两下,却没有睁开,声音有些微弱的传来。

    见状,月滢把孩子放下,问伙计要了杯冒着热气的羊奶,缓缓的喂到孩子嘴里。

    妇人见孩子精神了不少,于是叹了口气,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饭菜接着开口,热气似乎模糊了她的双眼,“我们趁着大雪的晚上,跑了出来,我本来想着等开春了孩子他爹回来的,可是,就我们娘俩……”她把“活不下去的”咽了回去,似乎是注意到对面也是有小孩子的。

    “我们沿着河跑,想看看有没有没冻上的地方,能不能抓到鱼。”妇人吃了口江小流递过来的米饭,“可是,沿着河都是人啊!不止我们俩跑了出来,临近的几个村子也在跑!”

    “我们东躲西藏,不知道走了多远,饿了就拿雪和树皮垫垫,在雪窝里睡觉,到底没死了!”她卖力的咽下米饭,“后来,我们听人说,天瑯城的仙人都很好心,我们就听着人家的话往这走。”

    “所以您才一见面就叫我仙人?”江小流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不是”妇人忙咽下嘴里的白饭,“这一路过来,我逢人都喊‘仙人老爷’,喊这个他们就会高兴,就有可能放过我们!”妇人似乎有些小小的欣喜,似乎对自己的机智反应很是满意,“而且,越靠近这里越好用的!”

    江小流神色阴晴不定,杜雅清看了过去,发现少年的眸子里,满是哀戚和悲愤,就像是被填满洪水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