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厅内寂静无声，若心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驱魔方士们，在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大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处理魔神战争时期遗留的魔神邪祟，绝不是凡人之躯可以长期承受的。”

    “只是……他们付出了太多。”

    魔神战争已经过去两千年，但人们仍旧饱受其困扰，若非这些方士出力，璃月不可能有如今的安稳景象。

    “你们刚才说的齐修，就是半夏的丈夫？”

    洛九峋顿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您之前没有见过他吗？”

    “没有，倒是听半夏简单提起过。”若心眼睛微红，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

    “大概是六七年前吧，当时她脸红彤彤的，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跟我说她成亲了，哎哟，当时把我高兴坏了。半夏是个好姑娘，我原以为成亲后她会放下这个身份，没想到啊……真不愧是她师父教出来的。”

    若心一一细数着和半夏的过去，是在怀念，又或是在害怕，害怕等她也不在了之后，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记得半夏，没有人再记得这个活泼机灵又肩担大义的姑娘。

    “那若心奶奶没有劝劝她吗，半夏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呀。”派蒙听着半夏的故事，又想起她现在的结局，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劝啊，怎么没劝呢，这么些年，我早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孙女了。”

    若心沉默了一会，又站了起来，带着洛九峋他们走到外面。

    轻策庄的梯田上种植着油菜花，等风吹过的时候，上面就掀起了一层层金色的波浪。在那玩捉迷藏的小孩会待在田里等待这个时刻，等油菜花低头时，藏在里面的其他小孩也都暴露了出来，引得一阵嬉笑追逐。

    有些农家正靠在树荫下打盹，山侧瀑布的流水源源不断地汇入村庄的沟渠之中，再用水车灌溉到每一块田地，免去了以往繁琐的浇灌。

    轻策庄似乎从来就是这样，安宁祥和的无比自然。

    “当时我劝半夏，让她不要太过深入，驱魔方士也不差她一人，即使陷入了危机，仙人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然后她就站在这里，和我说了两个故事。”

    “她说她曾经在清晨前往璃月港，看见了一位给住户和商铺送上新鲜瓜果的送货人，送货人基本每天都会这样，在炊烟还没怎么升起来时，就把货物放在他们门前的箱子里。璃月港见到他的人很少，但吃上他送的蔬菜瓜果的人很多。”

    “接着半夏又说了第二个故事。是一个新人测绘员，测绘员时常需要深入险境，而她又没有神之眼护身，但这个新人测绘员却没有退缩，或许她的努力在神明面前不值一提，但她一直怀揣着属于凡人的梦想，希望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属于凡人的名字。”

    荧听见这个故事愣了一下，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看向别处。

    “您的意思是，半夏是想成为像他们这样的人？”洛九峋开口问道。

    半夏当初是从这些故事里得到了启发，还是在这些故事里，获得了共鸣？

    若心支起拐杖向下面指了指：“看看在田间游玩的小孩子，他们还有谁记得，在他们脚下曾经爆发了惨烈的战争？”

    “再看看伫立在那里的水车，还有谁记得修建这个水车的人已经在前几年过世？”

    “或许没有人记得，或许也没有人在乎，但正是因为这些背后的付出，才有了人们眼前的生活，这是属于凡人的力量。”

    若心转过身来看着荧和洛九峋，用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半夏就在这里亲口和我说……这个世上处于幕后的人其实很多，既然如此，就再算上她一个吧。”

    只是若心还能站在这里，却等不到半夏了。

    “唔……若心奶奶……”派蒙心中有些苦涩，眼睛泪汪汪的，不知道说什么。

    “没事没事，该过去的都会过去。”若心走过去拍了拍派蒙的脑袋：“还没有来得及问，打听他们是做什么啊？”

    “嗯……齐修在别的地方，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因为半夏？”

    “可能是的。”

    若心皱眉，来回踱步半晌，最后让洛九峋三人在这里等她一下，自己回到屋子拿点东西。

    “半夏……是个好人吧？”趁着若心不在，洛九峋和荧闲聊道。

    “嗯，她应该也没想到齐修会变成现在这样。”荧从背后勾住自己的小臂，看着轻策全景：“现在这里是一点都看不出遭受烽火的样子了。”

    “可惜只是表面，魔神战争的余波，还是波及到了现在……”洛九峋轻叹一声，他们现在了解到的只有半夏，到底还有多少人在幕后奔波伤亡，一概不知。

    可能只有在某位方士死掉之后，才会有些不知情的邻里感叹一声英年早逝吧……

    “来，这个你们拿着。”

    若心从屋里走了出来，将手中拿着的一把钥匙交给荧。

    “这个钥匙是半夏交给我的备用钥匙，她之前常年一个人独居，害怕有时出门忘带，就在我这里放了一把。”

    荧看着手里的几乎没有划痕的钥匙，问道：“您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唉，这姑娘从来都不让我过去，我只知道她住在翘英庄附近，具体的，可能得需要你们去找了。”

    若心久久凝望着荧手里的钥匙，忍不住抬起褶皱的手掌在上面轻抚，眼中好似有许多话想说：“人呐，最怕的就是遗憾，被迫放弃的越多，遗憾也就越多……我虽然没有见过齐修，但他一定是有什么难以释怀，这才误入歧途。其他的，奶奶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就靠你们自己了。”

    荧将钥匙收好，郑重地握着若心的手：“若心奶奶，我们会查清楚这一切的，有什么结果会和您说。”

    若心宽慰地点点头，一路将他们送到轻策庄大门前，临行时，再次开口道：

    “将齐修带回来也好，惩罚他也罢。总之，不要让他在死后怀着愧疚去见半夏吧。”

    “他们俩，应该谁都不想这样……”

    洛九峋和荧都“嗯”了一声，若心也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等到看不清了，才一个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回去，一路上嘴里喃喃说着：

    “哎哟……那些山楂糕可怎么办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