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斜眼瞪过来，但她扬起视线的眼角还是染上一抹红晕。

    “因为我不习惯讲这种话。”

    “……真是的！”

    虽然她还在低声嘀咕，但总之没有继续追问了，所以羽风接下来改为观察男方。

    个头没有很高——大概比羽风矮——然而他的全身宛如弹簧般强韧。男方手里拿着竹剑，但身上完全没穿护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羽风原本想随便找个看热闹的学生打听，不过没这个必要了。

    “白同学，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轮到剑术社！

    为什么不肯等到那个时候？”

    “回，你的态度真叫人遗憾。

    应付那种不成材的对手，应该没办法向新生展露剑术社首屈一指的实力，所以我才主动表示要帮忙啊。”

    “应该是硬要前来找碴挑战吧！

    说什么帮忙，真令人无言以对。

    要是纪律委员会知道你对学长使用暴力，绝对不会只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你说暴力？

    喂喂，回，别讲得这么难听啊。

    对方有穿护具，而且我只是用竹剑击中对方的面具而已。

    好歹也是剑术社的正规社员，不能因为这种程度就口吐白沫吧？

    何况先动手的应该是你们啊。”

    “还不是因为白同学在挑衅！”

    手上的武器都已经指着对方，应该也用不着争辩了——虽然羽风如此心想，不过当事人的对话，正好回答了羽风内心的疑问。

    “事情变有趣了。”

    秋弥以类似自言自语的语气轻声说着。

    从声音就听得出她满心期待。

    “这下子，这场对决会比刚才的闹剧有趣太多了。”

    “你认识他们两人？”

    “并非直接面识就是了。”

    看她立刻就回答羽风的询问，这番话似乎不是自言自语。

    “我刚刚回想起来，我曾经看过女方的比赛。

    泽林，在前年的格斗术术大赛国中女子组拿下全国亚军。当时还被称为美少女剑士，引发过好一阵风潮。”

    “……但她只是亚军吧？”

    “冠军的问题在于……容貌。”

    “原来如此。”

    大众媒体终究是这么回事。

    “男方叫做白回。

    他是前年夏北格斗术大赛国中组冠军。

    货真价实的第一名。”

    “没参加全国大赛？”

    “格斗术的全国大赛是从高中开始举办。

    因为参赛人数根本无法比拟。”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羽风点头回应。

    格术是以剑技与术式组成的竞赛，所以“能使用魔法”就是参赛的前提。

    魔法学的发达，使得魔法辅助机器的开发技术不断进步，但即使如此，能够发动实用级魔法的国高中生，在该年龄层的比例只有千分之一左右。

    成年之后，依然能将魔法力维持在实用等级的人，甚至不到上游的十分之一。

    在这所学校二科生被当成劣等生对待，但从全部人口的比例来看，他们同样是菁英。

    “喔，似乎要开始了。”

    羽风同样感觉得到，紧绷的弦已经濒临极限了。

    为了以防万一，羽风将塞在口袋的臂章戴在左手臂。旁边的学生以惊讶的表情看向羽风，发现羽风左胸没有徽章之后再度瞪大眼睛，但羽风的意识集中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女学生这边，对于要攻击没穿护具的对手，她应该会有所犹豫吧。然而既然已经剑尖相对又不肯退让，交剑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大概会是男方——白先采取行动。

    “回，你不用担心。这是剑术社的示范赛，我会配合你们不使用魔法。”

    “你以为只靠剑技就能赢我吗？只靠魔法的格术社白同学，想要打赢专注磨练剑技至今的剑术社的我？”

    “好大的口气啊，回。

    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见识我在这个超越身体能力极限的次元，切磋至今的剑术之剑技！”

    这句话成为开打的暗号。

    白冷不防就高举竹剑，朝着没戴面具的头部砍下去。

    竹剑与竹剑激烈交击，发出响亮的声音。

    尖叫声则是迟了两拍才响起。

    看热闹的学生们大概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只能以竹剑互击的声音，以及偶尔带着尖锐到近乎金属声响的怒吼声，想像两人交战得有多么激烈。

    ——只有少数人例外。

    “女子剑术的等级真高。

    如果那样是亚军，那么冠军到底多厉害？”

    羽风对于两人的剑招，尤其是林的身手发出赞叹。

    “不对……

    和我当年看到的回林，简直判若两人。

    居然短短两年就进步到这种程度……”

    即使感到惊讶，秋弥依然释放出某种像是暗中跃跃欲试的好战气息，并且如此细语。

    双方以武器互抵较劲，暂时停止动作，接着同时推开对方向后跳，借以拉开间距。

    有人喘了口气，有人咽了口气。

    看热闹的学生出现两种反应。

    “哪一边会赢呢……”

    秋弥压低音量如此询问。

    “回学姐应该占上风。”

    羽风轻声如此回答。

    “理由是？”

    “白学长一直避免攻击对方脸部。

    刚开始的第一招，是确认对方肯定接得住而施展的虚招。

    背负着不能使用魔法的制约，能够攻击的部位又受到限制，双方的实力差距，并没有大到能让他在这种状况还能战胜。

    即使是公平的对决，如果只比竹剑的造诣，我也觉得回学姐略胜一筹。”

    “我大致赞同。

    不过，白学长有办法就这样忍耐到底吗？”

    虽然并不是听到秋弥这句话，不过白在这场对决里，首度发出咆哮进行突击。

    “唔喔喔喔喔喔！”

    双方从正面交锋。

    “平分秋色？”

    “不，并不是势均力敌。”

    白的竹剑命中林的左上臂。

    林的竹剑确实打入白的右肩。

    “唔！”

    白以左手架开林的竹剑，并且大幅向后飞退。

    “因为在中途想要变更攻击部位，所以一念之差输了。”

    “原来如此，难怪招式力道打了折扣。

    明明完全是打成平手的好机会……结果没办法狠下心来吗？”

    判断胜负已定的不只是羽风他们。

    剑术社的众人脸上浮现安心的表情。

    不知何时走到围观人群最前排，身上道服与剑术社不同的一群人——剑术社的社员们，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

    “如果是真剑就是致命伤了。你的攻击只有伤到我的皮肉。

    率直认输吧。”

    林以英气逼人的表情宣告胜利。

    这番话令白表情扭曲。

    林的指摘是正确的。即使情感上想要否认，身为剑士的意识或许还是认同了。

    “哈…哈哈哈……”

    忽然间，白发出空洞的笑声。

    认输了？

    看起来不像。

    羽风心中的危机感水位迅速升高。

    持续与白对峙的林，应该更加直接感受到这股威胁吧。

    她重新摆好架式，剑尖直指白，锐利的目光盯着对方不放。

    “如果是真剑？

    我的身体没被砍伤啊。

    回，你希望用真功夫对决？

    既然这样……我就如你所愿，用真剑来应付你吧！”

    白右手放开竹剑，并且按在左手腕上。

    围观人群里响起尖叫声。

    宛如刮玻璃的剌耳噪音，使得观众捣住耳朵。

    也有人脸色苍白跪了下去。

    白一个箭步拉近间距，只以左手举起竹剑往下挥。

    即使速度足够，单手挥剑的力道也不会和刚才一样强劲。

    然而林没有硬接这一招，而是大幅往后跳。

    这一剑没有命中。

    顶多只是稍微擦过。

    然而，林的护具却出现一道细缝。是竹剑擦过划出的痕迹。

    竹剑之所以锋利得宛如真剑，是因为赋予了振动系的近战魔法“高频刃”。

    “怎么样，回，这就是真剑！”

    单手剑再度朝林砍下。

    羽风挡在白的面前了。

    在即将冲进战场时，羽风将安装SIC的双手稍微交叉，朝装置输入灵能。

    细细注入灵能流，脑中浮现以灵能之指敲打SIC按键的意象。

    借由非接触型（NCT）介面，操控SIC输出启动式。

    在间不容发的局势之中，羽风直接释放复杂形态的灵能波动——也就是无系统魔法。

    这次，围观群众接连有人捣住嘴。

    近似晕车的症状迅速连锁蔓延。

    相对的，刺耳的高频声音消失了。

    白的竹剑与羽风的手臂交会。

    并没有响起竹剑打中肉体的声音。

    而是响起某种物体摔到木质地板的声音。

    从声音与摇晃中得到解脱，终于有余力确认发生什么事的围观人群，看见了这一幕。

    挨了过肩摔的白，身体被翻过来俯卧在地面，羽风则是抓住他的左手腕，并且以膝盖压住他的肩头。

    ◇◇◇

    小型体育馆——“竞技场”的这股寂静，被蕴含恶意的细语声打破。

    “那个家伙是谁？”“完全没看过。”“是新生吧？”“看，是烂纸二科生。”“递补的还这么出风头？”“不过那个臂章是……”“这么说来，我听说二科的新生被选为纪律委员了。”“真的假的，烂纸二科生当纪律委员？”

    骚动的气氛，以剑术社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扩张。

    细语声没有男女之别。

    群众围成的人墙，有一半朝羽风投以不友善的视线。

    另一半就只是屏息以对。

    在强大的排挤气氛迎面而来的状况下，羽风就这么压制着白，取出行动终端装置的通话元件。他若无其事的表情，至少就外表看来不像是在逞强。展现出来的这股风范，有点像是惯于被喝倒采的反派角色。

    “——这里是第二小型体育馆。逮捕一名学生。该学生负伤，为求谨慎请带担架。”

    虽然并没有拉高音量，但羽风的声音传到人墙的外缘。

    停顿片刻，意识理解到话中含意的同时，最前排的一名剑术社社员连忙朝羽风怒吼。

    “喂，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内心有所动摇，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不，或许这不是质询，而是恫吓。

    “由于不正当使用魔法，要请白学长和我们走一趟。”

    对于这样的怒吼，羽风以礼貌的语气作答——只不过，羽风的视线依然固定在压制的白身上，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所以即使语气礼貌，态度也称不上符合礼仪。

    换个角度来解释，就是瞧不起对方。

    这名剑术社的高年级学生也是如此解释。

    “喂，你这小子开什么玩笑！明明只是递补的烂纸！”

    他伸手要抓羽风的衣领。

    羽风放开白的手，就这么压低重心宛如滑步般退后。

    下半身站直之后，观察着依然倒在地上的白。

    大概是被摔时来不及采取护身倒法，白的意识看似处于朦胧状态，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他会逃走了。做出了这个判断之后，羽风总算将目光投向刚才咄咄逼人（现在也是如此）的高年级学生。

    看起来不把对方当成一回事的这种态度，使得与羽风对峙的剑术社社员咬牙切齿，宛如随时会听到臼齿轧轧作响的声音。

    “为什么只有白？剑术社的回也同罪吧？打架的双方都要负责啊！”

    人群之中有人放声支援。声援对象当然是白，以及刚才想抓住羽风衣领的剑术社社员，这番话同时也是对于羽风的责难。

    对于这样的指控，羽风以平静的语气再度礼貌回答：

    “刚才我有说明过，逮捕原因是不正当使用魔法。”

    别管这种意见不就好了……秋弥无言以对，而且她所担心的事就在眼前发生了。

    “胡扯！”

    完全动怒的高年级学生再度伸手抓向羽风。

    羽风宛如斗牛士翻身闪躲他的手——这种做法就像是火上加油。

    接着对方握拳打过来，但羽风依然躲开了。

    这名剑术社社员恼羞成怒接连出拳，然而他不仅是空手格斗的外行人，而且处于愤怒状态，因此动作非常粗糙，即使不是羽风应该也能轻松闪躲。

    羽风以轻盈的步法持续闪躲大动作的挥拳，替换彼此的位置。就在高年级学生持续挥空而疲惫停下脚步，而羽风配合对方一起停下脚步的这个时候——

    人群之中，第二名剑术社社员从后方扑向羽风。

    看他双手微伸向前的姿势，应该是想从后方架住羽风。

    就在秋弥想开口提醒危险，意念即将化为言语时——

    羽风的身体迅速旋转。

    伸出的手臂划出弧线，将对方想要抱过来的身体往前送。

    剑术社社员乙冲向剑术社社员甲，两人撞成一团狠狠摔倒在地。

    寂静再度造访。

    竞技场的喧嚣声消失了。鸦雀无声。

    但若将拟态词化为实际声音，羽风与秋弥应该会听见“噗叽”这个响亮的声音。

    下一瞬间——

    剑术社社员一起攻向羽风。

    场中响起尖叫声。

    除了剑术社社员——不只是观众，连剑术社社员都害怕受到波及一哄而散。

    其中只有一个人，只有可说是这场骚动起因的林，作势要冲进混战的人群，大概是想要协助羽风吧。

    “慢着，回。”

    然而，同为剑术社的三年级男社员，抓住她的手制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