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吟千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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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定亲

    观家古琴,扬名天下,冷倪云三家能与之比肩,自有过人之处。只是当这三位家主出手之时,我还是大吃一惊。

    三位家主,任何一个功力都在我上。即使我在枭阳神剑下修炼九年,内力或许已强于他们,可在吹奏乐器的技艺、杀气上,我远远不如。倪桑的洞箫,如诉如怨,婉转低吟,每一声箫鸣,都会带给北国士兵颈中一点血色。云北海的笛高亢嘹亮,如厉风呼啸,音锥打出,竟能连穿三个士兵的胸甲,才化于无形。至于老者冷霏,犹在二人之上,甚至与父亲相当,十指化作迅影,琵琶声如暴雨倾盆,音刃铺天盖地而出,城头的血光漫天。

    我细细观察,不到一碗茶的功夫,三人眼中红光浸透,杀气开始不受控制。这怎么回事?他们为何不控制自己的杀心?不怕走火入魔吗?我回头一看,南国帝王注视着战场,微眯眼,神色没有一点惊慌。

    只见三人先后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吞入口中,眼中红芒一下子散去,三人复吹弹,杀敌如流水。

    “那是北方帝国丹术师所炼的丹药,名为‘化气散’,有除戾静心之功。”背后,传来南国帝王的声音,我回过头,见一物抛来,伸手接下,乃一玉瓶,打开,一股异香扑鼻,头脑顿时清醒了几分,只见瓶中有数枚指甲盖大小的丹药,浑圆雪白。

    “陛下,这是……”我惊讶道。

    “‘化气散’,赏你的,收下吧。”他一摆手,细长的眸子转向战场。

    “我……多谢陛下!”我大喜,把玩一阵收入怀中,看到他仍眯眼注视着战场,我顿时反应过来,“陛下,我这就去助三位伯伯一臂之力!”

    我从高台纵身跃出,半空中转腰、收腹、取琴、按弦一气呵成,左脚点在城头上的一刹那,一道音刃已发了出去,一台巨大的攻城梯被音刃拦腰斩断,无数士兵摔了下去,惨叫摔作一团。

    我忙闭上眼,不敢去看城下的场面,调起杀心,十指在弦上轻灵地舞之蹈之,内力所到,音刃之下,鬼魅无存!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我隐隐觉得杀气开始不受控制,立刻取出玉瓶将一枚化气散投入口中。满心的杀气,几乎瞬间消失不见,我只觉一股清凉沁心,从口中一直滑进肚中,一股冰凉爽快的清新之感涌入了四肢百骸。

    这丹药竟如此神奇!我正闭眼感受着内力的流淌,只听一阵急风呼啸,我猛睁双目,杀心重新调动而起,一只箭破空而来,我双目之中隐隐闪过红芒,大喝一声,杀气如凝固般化作一道利刃,那箭矢飞得极快,可在与杀气相触的瞬间,从箭头、箭身、到箭尾处被齐齐震断!

    我没注意到的是,不远处倪桑、冷霏、云北海甚至高台上的南国帝王,在看到这一幕时,眼中都闪过一丝惊骇。

    此子的内力,居然如此之强!

    我却兀自兴奋,既然有丹药,我何不全力以赴,与他三人一较高下,总不失我观家威名!

    我再无顾虑,内力澎湃而出,杀心再无半点抑制,全然投入到了琴曲之中,一首《风舞龙翔》如潜龙腾渊般滚滚而出,琴曲中,金戈铁马,喊杀震天,凤翔天际,龙腾九州!在我全力催动之下,音刃大增,几乎比方才的威力增加了一倍有余!

    城头百步,无可立之敌,城下百丈,闻此琴曲,莫不双股战战,观家古琴的威风,时隔十数年,又一次展现!

    谁都没看到,高台之上,南国帝王微眯的双目,看着城头犹如战神般的少年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青胜于蓝!此子之强,便是来自于那古书吧……

    狭长的眸中,光芒一闪即逝。

    ……

    战斗从打响到结束,共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才知道那名将领的话真正的含义。我一人一琴,在城头御敌,半个月中丧命在我音刃之下的北国士兵足有数千。可不知为何,北国的百万大军没发动一次总攻,连北国的丹术师也没见到一个。

    直到这一日,有飞马来报:“北方帝国退军了!”

    我上了城头,只见连营百里的大军缓缓向北方移动而去,北国居然真的撤军了!南国帝王与冷霏几人也出现在城头上,我前去询问,倪桑告诉我,北方帝国境内出大事了。

    “什么事?”能让北国撤军,我隐隐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据可靠情报,北方帝国西部青丘山,出现了一条九尾妖狐。”南方帝王说道,他细长的目眸深不见底。

    “九尾狐……真的存在啊!”我张嘴结舌。当初听到江上老渔翁的话,还当是传说,全未将其当真,哪料到,世上还真有妖兽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看了我一眼,颇为惊异:“大陆之上,除了人类,存在许多兽族,不过大部分分布在西方帝国以西的莽荒地带,东方帝国东部的无尽之海中也有海兽存在,南北两国极少。”

    此话诚大开我眼界,原来这世上,竟如此多彩。大陆如此之辽阔,将来我一定要去看看!一旁的倪桑说:“百年前青丘山出过一次妖狐。”

    我扭头看向他:“啊?”

    “那一次给北国带来了沉重的天灾,也是我南北两国战争的起源。”倪桑的话音很低沉,一副天生的笑面带上了几分严肃,“这一次妖狐的现世,甚至惊动了神塔,神塔亲自派人前去诛妖,现在,北国的强大修士,皆赶住了青丘山。同时,北国还打算以百万之师,踏平青丘山,誓死诛杀妖狐。”

    我恍然大悟:“原来因为这个才退兵。”

    南国帝王却摇摇头:“不会这么简单。”

    我和倪桑三人同时看向他。他眯眼看着退走的大军,说道:“百余年至今,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阵势,这次出动百万雄师,恐怕北国真正下了血本,决不会如此轻易撤军。”

    我若有所思。倪桑问:“那陛下,我们怎么办?”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大军不易行进,留守寒武关,你们,随我回帝都。”

    “陛下,恐怕不妥。”一直未说的冷霏出声说道,“若有敌国高阶修士来攻城,必会给我军带来重大伤亡。”这位白发苍苍的冷家家主嗓音却未我想的那般沙哑枯老,声虽不大,低沉而稳重。

    他微微一笑:“我说的‘你们’,是指倪桑和观昀。至于二位,以及冷云家的其他族人,就留在这里吧。”

    这使我大为不解,却见倪桑一副想起什么事的表情,而冷云二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南国帝王,随即拱手称是。

    “好,那我们即刻启程。”他点一点头,转身向墙下走去。

    倪桑向我一笑,也向城下去了。

    我怀着一肚子疑惑,快步赶了上去。走几步,回头一看,正与冷霏的目光四目相对,他昏黄浑浊的眼球,在那一刻却宛如明星,射出精光,看到我后,他扭开了头。云北海自始至终没有回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望着远去的北军。

    不知为何,我总隐隐有种有大事将要降临的预感。

    我和倪桑,在北国大军退去的第二日,跟随南国帝王,坐马车回了帝都。

    经过一个多月的奔波,远远的,都城出现在视野中。

    ……

    回到帝都,我本以为南国帝王有什么要紧之事,可他直接回到宫中,却让倪桑带着我在都城闲逛。

    尽管征兵在外,都城的热闹好像没有减弱分毫,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看来南国帝王治国还是不错的。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东西,我几乎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我现在才知道,这些东西虽然好,可是得要钱。这所谓的钱,就是那白花花亮晶晶的银子。

    倪桑见我没有银两,就送了几锭给我。初时,我几乎见到好东西就买下来,不到半天,银两所剩无几。我才发觉那东西的可贵,于是许多便只能眼已巴地看了。倪桑实在很好,见我如此,又大方地给了我些银子。

    但他也很惊讶,他问我:“你……是头一次进城?”

    我正望着一个戏班,答道:“也不是啊,头一回见这么大的而已。”

    他沉默了一阵,忽又问:“你小时候几岁和你父亲学琴?”

    “嗯……六岁吧。”

    “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岁。”我仍看着戏,随口答。

    二十五……啊,我如今早已过六十岁了,和你父亲,也有二十五年没见了。”倪桑叹了口气。

    “那您……六十岁了?您看起来好年轻啊。”我吃惊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角,虽有皱纹,却不甚深,两鬓乌黑,看不出一点衰老之色。

    “你父亲没告诉过你吗?我们修士的寿命,比常人要多一些,你别看云北海那家伙年轻,实际上他比我还要大十岁。”

    我更是吃了一惊,却听倪桑接着道:“不过最厉害的还是陛下,陛下已有一百岁高龄了,可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而已。”

    我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越是修行深的人,容貌便越是不易哀老,甚至修行到极致,可获长生。不过那只是传说罢了……昀儿,你父亲还真是什么都不对你讲啊!”

    我说:“小时练琴,父亲母亲不许我出屋半步,除了琴谱经书,便什么都没有了。”

    “你练的经书,是观家古书吗?”他忽问道。

    一个“是”字已涌到喉口,我突然忆起父亲在信上叮嘱过我的事情,我便皱皱眉:“什么书?”

    倪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这等天赋,实在大过骇人了。

    “天赋?我父亲说我天赋很差啊。”我说。

    “差?”倪桑笑着回头看我,“你在寒武关的实力,震惊了我们四个老家伙。你父亲与我交情颇深,他三岁练琴,三十五岁时在寒武关御敌一战成名。而你,比你父亲整整早了十年,而内力的修为,又远远强于你父亲年轻之时。你若非天才,那世上只怕再无‘天才’一说。”

    我挠挠头:“倪伯,我是靠努力才练到如此的,父亲说我还着差得远。”

    倪桑胖胖的脸微有无奈,笑道:“琴箫虽异,但同为修士,我看得出,你弹琴,绝非是努力所能及。你父亲那么说你,估计是怕你骄傲吧。”

    我不解,听到倪桑又开口道:“明日,想去见见她吗?”

    “谁?”我疑惑道。

    他愣了下,笑道:“你也到成年了,用不着像小孩子那样羞涩。”

    我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什么啊?”

    这回轮他不解了:“你……莫非不知此事?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带你和我回来吗?你知道些下最近干什么去了吗?”

    我老实地摇了三遍头。

    “你父亲没告诉过你?观倪两家,订了亲的。”

    倪桑的话如一道霹雳,我傻傻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