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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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君如昙花

    苍啷啷!

    只见十位绝顶高手正围着一名白衣男子各自抽出武器,有的持剑,有的拿刀,有的执戟,有的握枪,有的抓笔,有的横着双刺,有的拂尘高举,空手的或作掌,作拳,作拈花指。

    白衣男子全然不惧,右脚足尖轻点,迅速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尘烟四起。十大高手便立即发难,各显神通,誓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苦头。

    白衣男子从尘烟中欺身躲过了一杆破空而来的长枪,那持长枪的矮下身子压下枪杆,枪头就如蛟龙出洞般回头咬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迅速转身将已到跟前的判官笔推了一把,判官笔就势撞上了长枪,长枪与判官笔被震得各自退了一步。

    得这一步的喘息,白衣男子以指对掌,以掌对拳,以拳对指,又逼退了三名高手。

    冷不丁一记拂尘,顺着白衣男子的耳边拍过去,在空中宛似炸了一个响雷,若是拍在脑袋上可要性命不保。拂尘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白衣男子冷笑一声,右手筋脉暴胀,以手刀与拂尘相接,竟发出金属碰撞之声,火花之后,拂尘落地,只留下那名高手拿着拂尘的杆目瞪口呆。

    接踵而来的是大开大合、至阳至刚的巨剑,速度不快,剑意澎湃,白衣男子忍不住叫好。恰好双刺逼近,白衣男子伸指在他脸色挠了一把,鲜血滴落,白衣男子反手将鲜血弹出,与巨剑剑尖相撞,剑客瞬间震得虎口出血,差点握不住剑柄。剑客拼命稳住自己与那力量对抗,最终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巨剑脱手,剑客倒地。

    那巨剑倒地之前,一道残影闪过,双刺直接逼近白衣男子,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双刺在一步之间辗转腾挪,竟织出一张天罗地网,将白衣男子的退路死死封住。

    那边厢,执戟的抓住天龙戟的底端,身体后仰,身体抡个半圆,大吼一声,将戟用尽平生力气向白衣男子劈来。

    白衣男子心知不妙,忍着被双刺割开双臂的疼痛,往前双掌将使双刺的拍出。使双刺的吐着血飞出十来米后倒地,白衣男子回头,只见这一戟如天神下凡,如同要将这天地劈开一般。白衣男子紧皱眉头,右手拳头已包裹上一圈翻腾的气流,大喝一声右拳击出,天龙戟上的金光顿时消散,戟头崩裂直至底端,拳意直直打在执戟人的胸口之上,瘫倒在地。

    最后只剩一个刀客,脚踏莲花,白衣男子打出几拳,都被他用刀身卸去了力道,白衣男子咦了一声,加快了拳速,刀客仍是不快不慢,却没有一拳能打在他的身上。白衣男子见他防得滴水不漏,便退开一步,气沉丹田,随即调用自己绝大部分的功力喊道:

    “啊!”

    宛如刮起了一阵龙卷风,刀客的衣服都被撕裂吹走,脑袋眩晕耳膜流血,无力地跪下。

    经此一役,白衣男子成为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

    因为各大门派的掌门、师尊,也没有把握能在面对十大高手的情况下占据绝对优势,更何况赢得那么轻而易举,更可怕的是,天下第一的白衣男子,还年纪不到三十岁,长此以往,只怕是臻于化境,超凡入圣指日可待了。

    所以哪怕是天下武功的排名争得头破血流,第一的位置是没有人敢觊觎的,据说排名第三的青藤老人曾慕名前往与他讨教武道,三天三夜之后绝望醒悟,自己一辈子苦心孤诣追求的终极,竟是别人无心插柳的起点,从此放下武学,退出江湖。

    江湖轶事自然是茶楼说书人的绝佳素材,添油加醋,无中生有,都能吸引来无数的茶客听者,只是有一点总让说书人难以启齿,也令文武榜撰写人落笔为难,就是这天下第一的白衣男子……

    叫王二。

    常人总认为大侠总是英俊潇洒,大名也更应该气度不凡。

    但那只是常人一厢情愿的想法。

    鉴于许多武林同道也不同意自己败在王二手里,于是不谋而合,大家都称呼他为武圣王二,简称武圣。

    武圣出生是谜,经历是谜,只知道他与一个小孩作伴行走江湖,后来定居于锦云山鸿云峰囚凤岩摘星阁,在此开山立派,取名摘星派。

    武圣事无巨细,事必躬亲,非常仔细地指挥摘星阁的装修,装修预计七月二十五完工,武圣计划八月二十五邀请各武林同盟前来锦云山参加摘星派的开业大典,并且钦定跟他作伴的小孩做摘星阁的大弟子,也就是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摘星阁已经完工,开业大典在即,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武林中人猝不及防。

    这天上午,摘星派掌门人王二正位于锦云山鸿云峰囚凤岩摘星阁对这段时间以来的工程进行验收,并与包工头核对尾款的事宜,就尾款是三个月以后付清还是当场结算这个问题聊得不是很愉快。

    掌门虽然武道精深,但在人情世故方面还是稚嫩地与孩童无异:“你们没有做出我想要的大门,这个大门给我我都嫌寒碜,预算还比之前多了一倍。你们没做好,拿什么钱!”

    包工头听言,就拉着几个工人堵着掌门,并扬言自己不会武功,碰一下就死,死了你来帮忙养一家老小。

    堂堂武圣也无可奈何,抽出八月二十五那天宴请武林同道的经费来驱散这一帮工人,随后坐在掌门椅上闷闷不乐。

    直到中午下一任掌门候选人来叫他吃午饭的时候,他还是一直沉吟不语。饭吃着吃着,突然恍然大悟一般,跟一直以来相依为命、即将成为他的开门大弟子的弟弟探讨道:

    “弟弟,你看,不会武功的,一般都比较怕会武功的,对吧?”

    弟弟点头,还没领会他想说什么。

    “但是今天早上,我居然有点害怕那几个人,就怕一不小心把他们碰死了,从此帮他们家养老。”

    弟弟点头,对于哥哥想说什么,更加不清楚了。

    “武学之道,异曲同工!”

    掌门突然拍桌子下了结论。

    弟弟惊得筷子都掉到地上,纳闷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明摆着八竿子打不着啊。”

    掌门眯眼微笑,摇着食指就要戳到弟弟脸上:“非也,非也。”

    “就如那几个工人,没有丝毫的武功,我反而要让他几分,这就是弱到极端便是强,强到极端便是弱,常言道,物极必反。我感觉到我已经太强了,需要把我这杯水倒出去,才能装上新的东西。”

    “这明明是人情世故,你不懂,就瞎扯。”

    掌门明显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你悟性太低,领会不了的。我要闭关一晚,明日看来又要上一个台阶了。”

    说罢便回房打坐。

    第二天下人来叫掌门吃早饭,叫了几声没回应,不敢再叫。

    到下午弟弟忍不住了,翻窗而入打开了房门,众人一探掌门的鼻息,才知掌门已然去世。

    王二死了。

    天下第一的武圣王二仙逝了!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才刚接了活不久,又要失业了。带头的人站出来,对原本是掌门候选人,现在已经是新任掌门的弟弟说道:“现在您是掌门了,现在怎么办?”

    新任掌门愣头愣脑:“我不知道啊......我才十二岁。”

    带头的暗自点头,心想也是,转念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啊。王掌门武功超凡入圣,您是他的弟弟,就算只学了点皮毛,也足以开门收徒,独霸一方了。”

    众人附和道,就是啊,神仙拔下一根毛,都够凡人兴风作浪的了。

    新任掌门站直了身体,还没到众人的胸口,听着这些大人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吵,像极了昨日清早工人们围着王大哥的样子。

    “他没教过我武功,我......我不会武功。”

    此言一出,众人在屋子里各自找了些值钱的东西,骂骂咧咧作鸟兽散了。

    只剩下新任掌门坐在前任掌门旁边,只见得前任掌门栩栩如生,要不是身体逐渐冰凉,新任掌门会觉得他还在打坐练功,然后在某一时刻睁开眼睛,一个脑瓜崩就弹过来,大声骂道怎么人都跑光了。

    小时候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个人流落街头,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不记得自己在哪一个城镇,只记得那几条石头街道,有一条很丑很脏很凶的狗总是追他,有时候饿得跑不动了,就被那条狗追上了,咬没咬到不记得,只记得浑身发抖的饥饿,只记得浑身发抖的寒冷。

    后来遇到了王大哥,他给他馒头吃,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干净的、完整的馒头,既然他有吃的,他就跟着他。王大哥也觉得无所谓,正好路上有个伴。

    那个时候的王大哥并没有现在这么强,像个普通人一样行走江湖,吃饭要给钱,住宿要结账,赶路也是老老实实一步一步走的。然后突然从某一刻开始,他就一日强过一日,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顿悟了。

    这般悟出来的武学,即使王大哥教给他,他也接不住,况且他对于练武也谈不上多上心。他才几岁,只惦记这个镇的糖葫芦好吃,那个镇的戏班子精彩,有机会想去趟城里,听说那里的人身上都带香囊,马车上还有喝茶睡觉上厕所的地方。

    王大哥便不再要求他学武,但是要他学轻功,王大哥不在的时候起码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轻功好啊,那一次才刚学了点皮毛,他跑去挤庙会,靠着轻功便上了房梁,虽然手忙脚乱,但是居高临下视野极好,足以观赏到庙会表演的全貌。他在房顶上叼着树枝,享受着轻功给他带来的绝妙体验,从此便更加专心练轻功,然后去看更多的庙会了。

    又过了一天,新任掌门还来探鼻息,绝望地叹了一口气,便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