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年的京城，没有雾霾，天空也湛蓝。

    但风沙也是春日里让人头疼的事之一。

    顾维在街上看到一些爱美的女士还有小孩，都围着各种颜色的纱巾来防护。

    路边的宣传画上，还写着各种年代感十足的内容。

    比如：“人口要控制，民族要振兴”

    “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

    “力争到2000年人口不超过12亿”

    “……”

    顾维在这座城市里四处转的时候，除了步行，乘坐公交车，还花一角钱去坐了地铁。

    车厢里，乘客并不是很多，甚至有人拿着鸟笼。

    这是在几十年后难以见到的画面。

    让他不由感叹，难怪无数人都羡慕和向往这里的户口和生活。

    单说拥有地铁这一项，就是很多城市坐火箭都赶不上的速度……

    两天后。

    顾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装样子的提着黑色的提包，按照之前候永先给的地址，一路找过去。

    结果到了那一片区域，跟好几个人打听，在胡同里东拐西拐半天，才找到了侯永先他们住的四合院。

    这时大大小小的四合院里，通常住着少则十多户，多则几十户的人家。

    除了房子之外，还搭建了各种临时的小房子和窝棚，厨房，煤池子等等。

    顾维从敞开的斑驳掉漆大门走了进去。

    只见各家的窗户和门上，都挂着窗帘和门帘。

    有的锁头把门，有的家里应该有人。

    正在公共水龙头那里洗菜的洗衣服的几个聊天的女人，因为顾维的出现，都安静了下来，上下的打量着他。

    一位梳着短发，身穿藏蓝色罩衣，带着套袖的中年妇女，用湿漉漉的手蹭了蹭鬓角，问道，“你找谁呀？”

    顾维微笑着说，“请问侯永先住在哪个屋？”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

    “他说的应该是老侯吧。”

    “是吧。”

    “嗯，还得往后面走，西厢房。”

    “好，谢谢。”

    “不客气。”

    顾维按照对方指的方向继续往后面走。

    几个女人立刻八卦起来。

    “这小伙子长得够精神的。”

    “难道是老侯家亲戚？”

    “不一定吧。”

    顾维走到了最后面，还没有分出来哪个是西厢，就有人打着哈欠开门出来了。

    一看竟是头发凌乱睡眼惺忪侯的永先，他立刻笑着叫人，“侯爷爷！”

    侯永先显然没料到顾维会出现在这里，吃惊加惊喜的一下子瞌睡都没了。

    “顾维！你小子什么时候下的车？提前也没说一声。”

    顾维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笑着转移话题，“你们这里有点不好找，我跟好几个人打听。”

    侯永先笑呵呵的说，“别说是你，很多来过几次了都容易迷路。快进屋。”

    顾维从善如流地跟在侯永先的身后进了房间。

    一进门是个堂屋，放着八仙桌椅子和家具。

    两侧是卧室，透过玻璃也能看到内部的大概布局。

    候永先看到顾维来了是真高兴。

    先让他在黄花梨的椅子上落座，之后又翻出了平时舍不得喝的茶叶。

    顾维趁机更加细致的观察起屋内的摆设和墙上挂着字画。

    不得不说，很有品位和意境。

    跟院子里的拥挤杂乱破败，形成巨大的反差。

    侯永先把茶沏好以后，顺势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早知道你这么快也来了，当初一起走多好，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顾维不可能跟他们一起走，不然既浪费了时间又得白遭不少罪。

    于是笑着打哈哈，“我这也是临时起意，当时你们走的时候还没打算过来呢。”

    “你可真行。”

    侯永先虽然才回来没多久，依然很关心林语他们姐弟俩，不免问了几句情况。

    顾维也理解当老人的心情，挑他爱听的讲了讲，顿时把候永先弄得很乐呵。

    “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肯定得尽好地主之谊啊，想吃什么？烤鸭还是涮羊肉？”

    “我都可以。”

    顾维对于吃什么不挑，而且两家有名的烤鸭他都已经品尝过了。

    “那先去吃涮肉吧。”

    “好。侯爷爷，柯毅他们呢？”

    “他们跟我那位老伙计去忙老物件的事了，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咱们爷俩先吃着。”

    顾维一听明天，也没扭捏，“成。那就我们先吃。”

    “好，那你等会儿，我去换身衣服。”侯永先说完去了旁边的卧室。

    顾维没等太久。

    候永先就出来了。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换上了干净利索的衣服，又梳了头发，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外面走去。

    路过水龙头的时候，之前给顾维指路的那位妇女还在，笑盈盈的出声，“老侯啊，这么俊的后生是你家亲戚？”

    侯永先看了一眼顾维，“不是亲戚，但也跟亲戚差不多。”

    女人听话听音，也知道这肯定关系不错。

    顾维温和的说道，“刚刚就是这位大姐给我指的路。”

    侯永先脸上的笑意更浓，跟对方攀谈了几句。

    等他们出了大门，走出一段距离后，候永先继续说道，“刚才那个女的姓冯，她公公在这个院子算是主事的，谁家有点大事小情邻里纠纷婚丧嫁娶啊，一般都去找那老爷子。”

    顾维了然的点了点头，“那这老爷子挺有威望和张罗事儿的能力。”

    “是的。”候永先感慨道，“去年出事的那次，也多亏了这个老爷子帮忙，要不然我那个老伙计可就真折进去了。”

    两人边走边聊。

    顾维顺便也一直关注路过的一些四合院。

    侯永先注意到了，还以为他是没怎么见过四合院，比较好奇，因此讲起了一些关于这些院落的历史和渊源。

    顾维的确好奇，同时还有想要购买的心思。

    他耐心的听了一会儿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侯爷爷，我这次临时起意过来呢，除了要办点事，还想让你们帮我踅摸着，有没有合适的四合院买上几套。”

    侯永先有点理解不了的看着他，他们住在这种大杂院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可顾维不一样啊。

    “这破院子有啥可买的？水龙头是公共的，上厕所还得去外面的公厕，而且有些充公以后，进来了好多户租户住下，就算是拿回了房契，人也赶不走，你如果花钱买下来了，那闹心事就多了。”

    顾维当然知道侯永先说的这些是实情，也是为什么在这个年代很少有人买四合院的原因。

    很多人住够了这样的四合院，都更期望住上有上下水的楼房。

    “侯爷爷，我既然想买，肯定要买那种只有一户，产权清晰的，像那种院子里住着很多人的不会考虑。也算是一种提前投资吧，以后有朝一日，也许会来这边做生意和生活。”

    侯永先原本还想再劝说一番，让顾维打消念头，但听到他后面说的又改变了主意。

    毕竟东北那边跟京城各个方面都没法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既然你都想好了，我老头子也就不多说啥了，肯定让人帮你踅摸，不过这种情况的四合院得慢慢碰，急不得。”

    顾维对于买四合院的事情根本没有急，“我知道的，候爷爷，那就拜托你们了。”

    候永先摆摆手，“那么客气干啥？也不是外人，再说都是捎带脚多句嘴的事。但是，我得给你打个提前量，那种你说的应该都不便宜。”

    顾维自信的说道，“钱的方面，我没问题。”

    “那就好。”候永先也知道顾维生意挺红火，好几条赚钱的门路。

    他们走出胡同，然后在站点等了一会儿，上了公交车。

    等到了东来顺，正好也是饭口了。

    虽说现在工资不高，但这里生意却极好，幸好还有位置。

    说起这个东来顺，还是从推车小摊起家的京城名店。

    最开始就是在东安市场里头推着车子卖豆汁贴饼子，没想到买卖越做越大，后来就租了房子，有了铺子。

    有了店之后，卖鲜羊肉，后来经营铜锅涮肉。

    羊肉不腥不膻，涮起来特别的细腻。

    铜锅涮肉调料，精细讲究。

    两人要了三斤羊肉，一盘烧饼，配了点白菜粉丝之类的，还点了一瓶酒，结账的时候一共花费了15块5毛钱。

    在工人月工资只有几十的年代，这顿饭钱着实不便宜。

    顾维本想抢着把钱付了。

    侯永先却按住了他的手拦挡着，“你这小子要是把这钱掏了，就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头。”

    同时觉得顾维这个小伙子是真讲究和仁义，不想让他花钱。

    顾维无奈的没有再争。

    候永先本想带着顾维原路返回，然后在家里住下。

    但听说他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已经开好了房间，而且还有别的事要办，只好作罢。

    不过，他们约好了明天的见面时间。

    顾维的确开了一间房做幌子。

    但是他却没有回去。

    因为这时候出门在外，碰到检查介绍信还有查房的是常有的事。

    倘若他在房间里回了现代，这边有人敲门却发现屋里没人，容易引人怀疑闹出麻烦。

    回到别墅后，顾维感觉身上和嘴里都有一股羊肉和酒味，立刻受不了的去刷牙洗澡。

    等一身清爽的出来，之前的睡意也没有了。

    他想了想，这两天只跟周文怡用手机联系，没有见面约会，因此给她发了信息。

    “女朋友，下班以后有空吗？”

    周文怡几乎秒回。

    当然有呀！你想去哪里吃饭？

    接着又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两人上次吃的西餐。

    这次肯定要来不一样的食物。

    但顾维没有决定，还是把球踢到了周文怡的脚下。

    “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的。”

    顾维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他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周文怡显然没想到顾维会打电话，瞬间接起，温柔的声音里都带着笑。

    “你怎么还打过来啦？”

    顾维感觉周文怡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跟平常的时候不一样，声线更甜了，好像有一些小猫爪在挠着他的心。

    他恶趣味的故意逗她，“不想听我的声音？”

    周文怡急忙说道，“当然想听了，特别想听！”

    顾维瞬间觉得，周文怡这场恋爱谈的有些卑微和太过小心翼翼。

    他收起玩笑的心思，放缓了语气带着笑意的说道，“别紧张，我逗你呢。今晚吃什么由你来决定，好不好？”

    周文怡被顾维富有磁性又好听的声音，震得耳朵发痒，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得跟快。

    她知道顾维貌似很喜欢撸串，立刻有了主意，“我们去吃烧烤？”

    “好。听你的。”

    顾维对此当然没有意见。

    而且，还提供了几个他和宋大明他们经常吃烧烤的老地方，让周文怡做选择。

    周文怡也不是磨叽的人。

    两人迅速的敲定了去哪一家。

    不过，说完了这件事，谁也没有急着挂电话，足足又聊了七八分钟。

    结束通话后，顾维转动着手机，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他明白，语言是苍白又无力的。

    即便跟周文怡说再多，让她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和卑微的话语。

    也不如用行动来慢慢的让对方有安全感，自信起来。

    见距离约会吃饭的时间还早，顾维设定好闹钟睡了一觉。

    另一边的周文怡，却身在曹营心在汉。

    一面盼着快些下班，一面在绞尽脑汁的思索着约会的时候穿什么。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样的漫长和难熬。

    她一会儿看一眼时间。

    幸好，守得云开见月明，被她盼到了。

    周文怡一刻不停的抓紧背起包包，奔到停车场，开车回家。

    到家以后，她又直奔衣帽间，开始往自己的身上比划之前就在脑海中想好的搭配服装和鞋子。

    女人的衣柜里，即便有再多的衣服，等真正挑选穿出去约会或者有事情的时候，总会觉得差一套最合适的。

    周文怡手忙脚乱的选了一套还算比较满意的，又开始戴配饰，家里的门铃就响起了声音。

    “来了！来了！”

    周文怡连忙一边戴着耳环，一边往门口跑去。

    当看到是衣冠楚楚的顾维站在门外，不由更慌更紧张。

    她急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捋了捋头发，然后才快速的把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顾维，看到的是秀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红晕，眼睛晶晶亮亮，秀色可餐的女朋友，心头毫无征兆的季动了一下，让他莫名的产生了某种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