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腼腆的男孩，眼里浮现出不属于他的冰冷与憎恨。

    院长气急了，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别以为陆爷看中了你，你就得意忘形，别忘了，只要我不点头，你就别想离开这里！”

    莫念只是垂眸笑了笑：“不离开就不离开吧。”

    后来，院长骂了他好一会儿，却破天荒地没有将他关进禁闭室，只是恶狠狠地警告了他几句，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人群散去后，莫念安静地蹲在地上捡起那些被撕的细碎的画集残渣，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衣角兜住，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莫念瘦弱的身影渐渐远处，他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他想，要是他当时收下那本画集就好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莫念突然消失了。

    他翻遍了福利院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那道瘦弱的身影。

    他气急败坏地冲到院长办公室质问莫念的下落，院长只是冷笑地看着他，将他再度丢进了禁闭室。

    而这次，他被关了足足一个月。

    以往他总能面不改色地蜷缩在角落里，啃着那硌牙的馒头，但唯独这次，他慌了，他疯狂的敲打着门，恳求着他们放他出去。

    那些人只是冷冷地训斥了他几句，便再也没有理会过他。

    他不记得他恳求了多少次，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嗓子完全沙哑，他才勉强消停了会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呆滞地瞪大着双眼。

    禁闭室里的日子总是很漫长，长到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睡着，醒着，睡着，醒着。

    终于，他等来了门开的那天。

    他不知道当时的他是怎么颤抖着双腿从那里走出的，只是在他抬眸的瞬间，刺目的阳光涌入眼帘，晃得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跌进了一个瘦小的怀抱中。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聚焦的瞬间，瞳孔很轻地颤了下。

    “莫念......”

    他的眼眶忽地红了，踉踉跄跄地站直了身，怔怔地看着身后的人，有些不确定地又唤了声：“莫念？”

    莫念微笑着看着他，将那本破烂不堪的画集递了过去：“阿辰，画集我修好了，送给你。”

    他呆呆地看着那本被小心翼翼粘贴好的画集，眼泪一点一点地砸了下来。

    紧接着，他抱着那本画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是他自遗弃后第一次哭，也是第一次哭的那么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停止了抽泣，看着莫念哽咽道：“你去哪了？”

    莫念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牵着他朝着宿舍走去。

    那天过后，莫念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带着书跑到空地找他。

    明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时常看到莫念身上蔓延着触目惊心的青紫，每每他问起，莫念也只是垂眸重复着那一句。

    “没事的，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

    就在他准备逼问时，莫念看着他，很轻地问了一句：“阿辰，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吗？”

    他怔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真的有神，那祂们为什么不救救我们？”莫念自言自语道，“神，为什么不肯救救我？”

    他怔怔地看着莫念，忽然觉得很陌生。

    莫念抬眸看向他：“阿辰，离开这里吧。”

    “那你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跟我一起走。”

    莫念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走。”

    明明莫念是笑着的，但他却觉得那个笑容很悲伤，悲伤地让他有些不安。

    那天过后，莫念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沉默。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莫念脖颈上环着一圈红痕。

    他忽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

    莫念，会死的！

    于是，他硬着头皮参加了他厌恶万分的新生日，虚伪地挂着笑脸，讨好着那些富人。

    他想，只要他能从那群人身上敛到钱，他就能带着莫念离开这个地狱。

    就这样持续了几个星期，莫念忽然找到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去新生日？”

    “想去就去了呗。”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怎么？就许你去？”

    莫念难得严肃地看着他：“阿辰，你不该去的。”

    “不用你管。”

    他觉得有些烦躁，正准备离开时，莫念拉住了他。

    “干嘛？”

    莫念摇了摇头，走上前抱住了他，轻声道：“阿辰，我向你许愿，离开这里。”

    他愣了下：“向我？许愿？”

    “神是不能拒绝信徒的愿望的。”莫念缓缓松开了他，“勿要惧怕信徒的灭亡。”

    他张了张嘴，正欲开口，莫念神秘地眨了眨眼，竖起手指递于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屋内走去。

    那夜，他抱着那本画集辗转反侧，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呲呲”声。

    他瞬间坐起了身，轻声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的莫念，瞳孔轻微收缩着。

    莫念无声地张了张嘴，示意他跟上。

    他明白莫念想要做什么，连忙折返，拿起床上那本画集跟了过去。

    莫念安静地带着路，时不时转头确认着他的位置。

    待走到一处不大的洞口时，他怔怔地看着莫念，哑然道：“你早就准备好了？”

    “阿辰，离开这里。”莫念轻轻推了他一把，“别回头，往前走。”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紧抓着莫念的手：“你说过，跟我一起走的。”

    “我知道，我就在你身后，放心，我答应过你的。”莫念笑了笑，“你也要答应我，神是不能拒绝信徒的愿望的。”

    他拧眉道：“什么神不神的？”

    “好啦，快走吧。”莫念笑着推搡着他往洞里钻，再三保证道，“你先进去，我就在你身后。”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俯身钻了进去。

    洞不深，很快他便穿过了那个洞口来到了墙外。

    他连忙起身，转头确认着，待看到莫念缓缓从洞口爬出时，他松了口气。

    莫念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道：“我说过，我答应过你的。”

    “那我们走吧？”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伸出手急躁道，“快走！”

    莫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僵硬地转过了头，怔怔地看着身后的护工们。

    院长缓缓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莫念问道：“你们想去哪？”

    “我要带他走。”莫念平淡道，“离开这里。”

    院长忽然尖叫起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后天他就要接你走了，你要是跑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说完，她面目狰狞地拽着莫念就往回拖，一边拖一边咒骂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回来，我就知道，那个疯子唆使了你！”

    “莫念！”

    他愤愤地冲了过去，身后的几个护工将他钳制按压在了地上。

    莫念只是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一如往常般微笑道：“没关系的，阿辰，我答应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