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雪花缓缓飘落，落在了少年细碎的发梢和纤长的睫毛上，柔和了他冷冽的轮廓。

    他听到少年很轻地问了句：“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很累吧？”

    少年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无论你失去了什么，痛恨着什么，都没关系，以后有我在。”

    “我不会给你承诺，但我保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可以安心生活下去，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所以，你愿意跟我回家吗？回我们的家，那里的人都很好，他们都是如你一般的孩子，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瞳孔忽地一缩，他顿觉喉咙有些哽咽，嘴唇忍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他想，他只是太冷了。

    可当他听到那句“你不会再是一个人”时，眼里蓄满的泪珠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一颗一颗顺着眼角滑落。

    他紧紧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少年将他从冰冷的雪地里抱起，轻轻地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想哭就哭吧，哭完了，我们就回家。”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少年单薄的身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痛苦地低吼着，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凶兽。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顺着他苍白的面容砸下，在少年的衬衫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水花。

    他以为他藏的够好了，他以为他已经不会再难过了。

    但他却忘了，那些被他藏好的细小情绪，一直都缠绕在心里最柔软的位置，隐隐作痛。

    原本那些忍忍就能过去的委屈与悲伤，却在此刻，犹如大坝开阀般，突兀的，毫无保留的宣泄而出。

    只一眼，这人便看透了他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只一句话，便击碎了他心底竖起的高墙。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半趴在少年的怀里，死死攥着对方的衣角，不停地哽咽着：“救救我，你救救我......”

    如果你是神的话，那就请你救救我，让我知道活下去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停止了哭泣，绝望地抬头看着少年问道：“你能告诉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少年怔愣了很久很久，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颓然地笑了笑，眼底是深深的无力。

    就在他以为那人不会再开口时，少年忽然问道：“你相信神吗？”

    “不。”他神色凄然道，“神根本就不存在。”

    少年轻声道：“存在的哦，神是存在的，只不过祂们并不会拯救任何人。”

    “既然不救，又为什么要存在？”他满眼戾气地说道，“既然不救，倒不如全部泯灭陨落！”

    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将一切的过错尽数推给了那或许并不存在的神。

    莫念的死，他的绝望，都是因为这些该死的神不曾出手相救。

    可是他又突然愣住了。

    神，为什么要救他们？

    神，凭什么要救他们？

    是啊，凭什么......

    少年静静地凝视了他半晌，缓缓道：“如果你信神，那就摒弃你所有的念想，神是不会救你的，救赎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他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少年又道：“如果你不信神，那便咬牙活下去，只为了你自己而活下去。”

    “如果，你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

    说到这里，少年顿了很久，再度开口时，耳根子略微泛着一抹薄红。

    “那就为了我活下去吧，我挺孤单的，我不想一个人。”

    少年极为认真地看着他：“与其信神，倒不如信我，起码我是真真切切可以看得到，摸得着的，只要心还是自由的，那么再大的藩篱都困不住你。”

    “所以，如果你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那你就信仰我，为了我活下去，直到你找到活下去的意义为止。”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久久没有出声。

    这些话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可笑，明明他很想出声嘲讽的，可不知为何，那些溢在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许久，他轻声道：“神是不能拒绝信徒的愿望的，而我的愿望是......”

    “救我。”

    微风拂过，温柔地撩起少年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双盛满了灼目光彩的紫色双眸。

    少年微微一笑：“你好，我叫黎思南，你的愿望，我收下了。”

    耀眼的阳光照耀在黎思南的侧脸上，衬着他眼底那抹浅淡的笑意，像是镶嵌在天际的璀璨星辰，熠熠发光。

    那年冬日，他遇到了18岁的黎思南。

    他遇到了，属于他的神明。

    “你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顾冷辰回过了神，抬眸看向面前的黎思南。

    静默良久，他缓缓道：“想起了初遇时，你对我说的那句话。”

    黎思南怔了下，耳根子猛地红了，气急败坏道：“少年意气时说的糊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但你做到了。”顾冷辰缓缓勾起嘴角，“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黎思南笑道：“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罢了。”

    “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很没说服力的，队长。”顾冷辰轻轻笑了起来，“谢谢你。”

    黎思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你又想起那个孩子了，是吗？”

    “嗯，那个傻孩子将我视为神去信仰。”顾冷辰黯然道，“可我却没能救下他。”

    说到这里，他顿了很久，声音有些沙哑：“就连他被掩埋的地方，我都没能找到。”

    黎思南目光复杂地盯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顾冷辰无力地勾着嘴角，望向窗外已经黑透的天，问道：“神会陨落吗？”

    “万物皆会，就算是神，也毫不例外。”黎思南平静道，“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最终归于混沌。”

    顾冷辰转头看向他：“那你就在归于混沌之前，给我好好撑住。”

    “什么？”黎思南有些没反应过来。

    顾冷辰静静看了他半晌，缓缓道：“神陨落之际，便是信徒消亡之时，而你......”

    “答应过我的。”

    黎思南愣愣地看着他，瞳孔很轻微地收缩着。

    “队长，别把自己困住了，累了，就停下来歇歇。”顾冷辰垂眸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

    “信徒。”

    说完这句，他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在开门的瞬间，他很轻地说了句。

    “因为那年的雪，很美。”

    黎思南怔怔地看着那道被轻轻合上的门，久久没有回过神。

    顾冷辰回答了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许久，他低喃道：“明明就很讨厌下雪，说什么美不美的......”

    门外，顾冷辰半靠在紧闭的木门上，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隐在角落里的身影，轻笑道：“什么时候学会和秋亚一样偷听了？”

    “抱歉，我只是......”

    白祗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

    “怕我们因为你的事吵架？”顾冷辰笑了笑，“刚好，我也有些事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