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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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邂逅——缘分的拉扯制造了相遇

    这一夜过的并不轻松,旅途的疲惫、加上倒时差,王思颖失眠了很久,等到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打开窗户,习惯性的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大概是居住在两河交界的三角洲,窗外的空气中夹杂着温润的水汽,它不似雨后乡间那种带着泥土与青草味儿的湿气,回味起来,竟还夹杂着几份清淡的香。远远望去,透过水泥森林,能够看到静静流淌的索恩河。

    街道上偶尔会驶过一辆汽车,因为居民区的限速要求,看起来像是一只只慢慢挪动的爬虫,院子的草坪上落了几只野鸽子,咕咕咕的在草丛间寻觅成熟的草籽,茉莉不紧不慢的啃着草坪,想到伊万说茉莉是自己的初恋女友,还是家里的打草机,王思颖痴痴地笑起来。

    简单收拾之后,王思颖走出房间,卢卡斯还在睡梦中,20岁,本来是精力最充沛的年纪,但往往也是人一生中最容易懒惰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在过多不值一提的事情上消耗了太多精力,可人们对生活的认知总是后知后觉的。

    二楼的菲娜正穿着睡衣,坐在小厅里喝着咖啡,金色的头发随意的扎了一团,耳朵上挂着大大的耳机,桌上的笔记本正播放着一档不知名的综艺节目,每次哭泣后,菲娜总会喝一杯咖啡,在回味无穷的苦涩中麻痹自己、安抚自己,或者用咖啡来消减下眼周的浮肿。看到王思颖下来,菲娜迎身站起来,用蹩脚的中文说着“你好”,然后两人用同样蹩脚的法文简单交流着,直到王思颖尝试着用流利的英文告诉菲娜自己英文更好,两个女孩子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菲娜是典型的欧洲女孩儿,性格开朗、金发碧眼、五官立体、身材丰满,她来法国,自称纯粹是“爱的奉献”,家境优渥的她,原本是倾向于宅在幸福圈里啃老的,但为了陪伴男友,义无反顾的来到这里。男友艾伦是青年画家,有着让菲娜一见如故的忧郁气质,他对绘画有种与生俱来的痴迷,虽然并没有太大艺术成就,但是一个十足的“画痴”,现在在里昂国立美术学院修学。

    菲娜说自己跟男友都特别喜欢中国人,在他们眼中,中国人淳朴、热情又善良,见到王思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她一定是一个中国姑娘。她甚至戏谑的捏捏自己的肚皮,不断赞扬王思颖削瘦的身材。王思颖也迎合着,这样开朗的女孩子,让她顿时觉得心情轻快起来,甚至冲淡了内心初来乍到的焦虑。

    刚要转身离开,房间里传来呼唤声,显然是艾伦,但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菲娜尴尬的冲王思颖笑一笑,然后合上笔记本回了房间。

    菲娜提到过附近有家华人超市,按着她讲过的地址,王思颖直接就把目的地选在了那里。

    人在异地,会因为溯源的本能对故乡生出一份浓烈的思念。哪怕是你打小就想要挣脱的穷乡僻壤,哪怕你走进了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城,当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当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外地人”、甚至“外国人”,那份乡情就会占据心头,与之相关的一切,都成为内心的眷恋。

    超市坐落在商业街的一角,牌匾上格格不入的“王氏商店”成为醒目的汉字商标,吸引着客居里昂的很多华人光顾。

    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妇,祖辈曾经富甲一方过,到了父亲那一辈人,因为那个年代特殊的氛围,匆匆变卖了家产定居到法国。初来乍到,做惯了老爷、太太的一家人,根本找到不到立足之长,最后开了一家没有技术门槛的超市,传到他们这一代,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华人聚集地,甚至领事馆的同胞有时也会过来聊聊天。

    如果按照动物属性来讲,人类其实是群居动物,而且遵循着“人因群分”的铁律。在南方,你会因为对方是北方人瞬间生出亲密感;在陌生的城市,你会因为几句乡音拉近彼此的距离;到了偏僻的村庄里,你甚至会因为同样是“城里人”主动去结识某个朋友。人们总会下意识的寻找共同的属性,然后大脑把它作为判断、认证的依据,引导我们做出下一个决定。

    这并不理性,甚至愚昧又狭隘。

    正在攀谈着,走进来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国男人,对,是中国的警察制服。王思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人,似曾相识,但又说不清在哪见过。

    “老王,国产烟还有没有?”一遍掏着钱,一遍笑呵呵的问着老板,细听起来,竟然带着一些上海味儿。

    老王正是店主,显然两人是熟络的。他从柜子里拿出香烟,递给眼前的警察。

    警察正打量着王思颖,张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冲着老王留下一句“出去一阵子,再帮忙照看下吧”,然后叫了一声“阿牧”,一条金毛犬变戏法似的从门外窜进来,冲着老王摇起尾巴,这金毛显然也是“熟客”。

    警察刚刚离开,老王就边竖大拇指边介绍起来:“这是咱们中国刑警杜凡,在国际刑警总部轮值,你看那边的大楼,就在那。这估计又是抓“老赖”去了,每次出差都把“阿牧”丢给我。”老王笑着摆摆手。

    原本简单的购物,一下子用了三两个小时,其实王思颖是不愿离开的,老王这操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直到,肚子开始咕咕乱叫,相互留了联系方式,王思颖才离开。

    街道上,能够看到索恩河西岸的圣母教堂,玻璃装饰在阳光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晕,让人顿时生出一份虔敬。步行街上铺着整齐的大理石,石缝间钻出细细的绿草,有的还开着米色的小花,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太多,但每个人落脚时似乎都有意保护着这一抹青绿。

    满街金发碧眼的人,以及目光交错时对方意味深长的注视,让人突然就想家了,只想匆匆把饭吃了,快点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伊万一边帮茉莉梳着皮毛,一边哼着民谣,是《DouceDameJolie》,一首法国经典民谣。看到回来的王思颖,伊万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伸出两只手、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这动作像是在邀请跳舞、或者索要拥抱。

    王思颖想要应景的夸夸茉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喷了一腿口水,伊万夸张的抬高声调:她喜欢你,她喜欢你。

    王思颖只能再次耸耸肩,这茉莉,总是让自己感到一种典型的黑色幽默。

    冲一杯咖啡,然后习惯性的一个大字躺在床上,王思颖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只是轻轻的叫了一声“爸”,委屈就一股脑的涌上心口,泪水开始打转。

    爸爸是一名警察,个子不高,但能够带给人一种强壮有力的感觉,眼睛不大,但眉毛却又粗又黑。在王思颖的记忆里,他总是忙得不着家,有时候手机一关,几天没个消息。后来在任务中受了伤,左腿跛了,本来可以提前退休,但自己却坚持工作,最后被安排在市局档案室,算是退居二线吧,过上了朝九晚五的日子,一下子清闲起来。

    从上大学那年开始,王思颖就把爸爸的手机号设成了紧急号码,也许是职业习惯,那个电话总是24小时守听,三声嘟嘟嘟之内被接通。不开心的时候,王思颖就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爸爸,就算半夜睡不着,也会任性的把爸爸吵醒陪自己,似乎那厚重的声音能够不远万里带给自己无尽的底气。

    在中国家庭之中,父亲的身份带着奇妙的光环,孩子的记忆中不见得有父亲无时不在的陪伴、或者母亲般无微不至的关怀,事实上,很多中国式父亲连与孩子交流都少的可怜,但毋庸置疑的是,每个父亲都是孩子心目中英雄化的形象,带给自己光荣与梦想,带给自己自信和底气。

    话题阴差阳错的就聊到了国际刑警,想不起老王说起的那个名字,但那个身影却特别清晰。

    刚挂掉电话,王思颖惊呆得张开了嘴巴,她回忆起来了:“竟然是他?”

    杜凡,就是在机场撞到王思颖的那个男人。那时候他正在追一个从里昂中转去美国的经济犯。

    心情没由来的就好起来了。

    缘分,本就是一件趣事。

    天南地北的两个人,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撞上了,你刚好经过,他恰好回头,四目相对,也许就会生出一段奇妙的故事来。

    凭着一身警服自幼对自己耳濡目染的影响,王思颖对陌生的杜凡生出一份坚定的好感。

    中国人普遍有种制服情节,人们习惯于把制服象征的行业功能挂钩一个人的人品、性格。几十年来,警察、医生......成为优质人群的代名词,银行的优质客户、少女的优质对象,似乎穿上这身衣服,人们就有了质的改变,成为好人、能人,甚至可爱的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