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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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杀戮

    我问藜落,若要天下一统,有没有什么兵不血刃的法子。

    藜落很是疑惑,“既是要把天捅破,为何不是天下大乱?”

    我轻笑不语,天下大乱也好,一片祥和也罢,终究对于天道来说都微不足道,偶尔添一下乱,给世间以警告,给人们以灾难,让生灵忙碌而不去想怎么违逆上苍,才是天道循环往复的意义。这世间的一切皆有定数,无论任何一种定数被打破,那损伤的都是天道。

    藜落放下心中疑虑,为我讲起了史事,得到的结论便是:任何时候需要平定的乱局,都是要靠杀戮才能止息,更遑论统一的是整个天下。“那我们两个逆天的存在,也办不到吗?”

    藜落放声大笑,直到咳嗽不止才停下来。

    我知道他在笑我,笑我明明要逆天而为,却似乎总是慈悲为怀,就好似明明要做的是毒药,却还期望着这毒药不是害人而是救人之用。我深沉的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他。

    我们依旧过着四处游览,时刻逃亡的日子。直到遇到一位冷面的将军,才让这一切停止。这位将军是离国的守关大将,与我父亲算是同类的人。离朝虽然幅员辽阔,但物产并不富饶,人数也远没有乾朝那么多。可离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矿脉,因此其富庶程度远在乾朝之上。将军姓莫,单名一个垚字,他在我们被围杀的时候出手,解了我们的难题,因而结交。

    “垚将军除了酒,就没有别的所好吗?”莫垚饮酒如饮水一般,我总觉得这并不是好事,所以终于在一日晨起用饭之时说了出来。

    莫垚放下手上刚刚从腰间拽下来的酒壶,复挂了回去,瞧了一眼泰然自若的藜落,才悠悠将目光转投向我,“杀人算吗?”

    我打着哈欠点了点头,“比饮酒伤身好那么一点。”我起身微叹了一口气,眼波在藜落和莫垚之间流转一圈,回房去了。

    我似乎渐渐明了,我自认识藜落之后,所遇和所识似乎都有了某种莫名的定数,走上了命运的轮转之路。换句话说,我成为了人或者成为天道掌控之下的一枚小小棋子,被拨弄着身而为人的命运,无论我做什么决定或者怎么决定,都逃脱不了也忤逆不了。

    在离都的日子里,莫垚总带着我和藜落钻在各种人堆里,篝火燃起的军营里,张灯结彩的市井里,甚至柳绿桃红的烟花巷……我贪恋着这人间烟火的热闹,总能在所到之处玩的忘乎所以,可藜落不一样,无论他身处何地,似乎都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

    就如同我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而他却是不染世俗的清流。我忽然觉得他才是那个想要对抗天道的人,而我什么都不是……

    莫垚作为离国的守关大将,在回到离都的这段时日里的所作所为自然而然的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间接的,作为莫垚座上宾身边人的我和藜落也甚为他们关注的重点,于是我们二人的身份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中伤莫垚的把柄。

    很快,离朝的国君派人找到了我们,那是离朝具有监国之权的太子,名唤离洐。

    离洐的容貌算不上出众,但眉眼间的英气却不容人忽视。他见我们在厅中落座,开门见山的道:“你们一个乾朝的皇子,一个乾朝的将军之女,何以会跟在莫将军身侧在我离都出入?”

    “漫无目的,随缘而处罢了。”

    听到藜落的回答,离洐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旋即笑了起来。“就不怕招致杀身之祸?”

    藜落也跟着笑起来,“反正在哪都有杀身之祸,倒不如随心所欲,畅游天地,最起码死得自在一些。”

    “生于皇家,能有如此胸怀也是难得。”离洐负手而立,看向一旁只顾喝茶的我,“只是不知,这位到底是萧将军的哪个女儿?”

    我挑眉反问:“重要吗?”

    离洐轻笑,眼眸中带有几分玩味。“本宫府上住着一位道行高深的仙长,他曾言说,乾朝小将军之女有伏神之能。不知……”

    我闻言狂笑,止住了他的话,“看来你这位仙长的道行不够啊,能算出世间存在这样的大能,怎么会算不出我是或不是呢。”

    离洐并不恼,只轻笑着摇了摇头,是在自嘲,也是在嘲弄我。离洐简单与我们客套了几句,便领着人离去,一个时辰之后,莫垚一身伤病的回了府。

    藜落帮着莫垚上药治伤之时,我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莫垚身上的鞭伤深可见骨,可他硬是一声闷哼都没发出,只皱着眉头思索。

    “要不要去把他们都杀了?”

    莫垚听到我的话,眼神里闪过一抹狠厉,但转瞬即逝,“要杀怕也是先杀你们俩,毕竟小爷这身伤是因你们而起。”

    我故意扮起了委屈,配合着演了一会儿。

    藜落轻笑,“想我们死的人不差你一个。”

    莫垚恨铁不成钢一般,“你说说你们俩,见到你们的时候,就一副生死有命的感觉,怎么领略了那么多美好之后,还是这幅死样子,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什么值得你们留恋的?”

    “哪有?!我最怕死了,我都还没活够呢,怎么会顺天应命的任人宰杀?”

    我说的是实话,但是在莫垚看来,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就有些玩笑的意味了。正因为我对这人世的贪恋,才会不计代价入世而来,怎么会那么轻易的相信生死有命的鬼话。

    莫垚生气的数落了我们一番,大意就是:明知道朝堂因为我二人的身份,将他发落时,我们就该逃跑或者躲起来,结果我们什么都没做,还我行我素大摇大摆的住在府里,等着太子带人来找。若非他家太子是个明事理晓世情的明主,早就将我们俩斩杀了。

    从莫垚处出来,我拦住了藜落的去路,“你觉得他们的这个太子人怎么样?”

    藜落抬眸,“为人刚正了些,怕不会是离朝下一任的国主。”

    藜落看人一向独到,这一点我早就领教过。

    我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道:“你看的很准,他不久后会为政敌设计惨死,曝尸荒野,尸骨无存。而死前要亲眼看到自己妻子被辱,孩儿被戮。”我轻笑一声,“他死后,离朝彻底沦为昏君的玩物,民不聊生。”

    “你想怎么做?”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现在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就是逆天而为,或者我只是天道的一枚棋子,我所看到的是天道想让我看到的一切,是天道想要让我改变的一切。而且我也不知道,如果他活着,离朝的未来是不是就真的会不一样。”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随心而为,活着,只要顺应自己的心意,又何必在意天道如何?”

    我忽然有那么一丝清明了,逆不逆天的重要吗?我似乎一直活在天道的阴影之下,恐惧和躲避着天道给自己带来的一切可能让自己痛苦的事情,可若是我随心随缘随遇而安,那还有什么可痛苦和恐慌的呢?

    我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轻快了不少。

    翌日,我找到莫垚,让他带我去东宫,我在太子妃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离朝国主的身影。又想方设法的央着离洐摆宴,我要见一见他的兄弟们,可让我怎么都想不到的是,正是这场饮宴给离洐招致了祸水。

    太子离洐的胞弟,正是那未来的昏君,他在宴饮之时,趁着酒兴轻薄了太子的姬妾,离洐当场失控,将胞弟离熵打至重伤,生命垂危。皇帝震怒,说离洐不念及骨肉亲情,出手狠辣,被罚了东宫幽闭。

    得到离洐被罚的消息之后,我顿觉无力。明明我是想帮助离洐拜托既定的命运的,为何反而成为推波助澜的凶徒一般,我百思不得其解。

    藜落见我情绪低落,开解无果,便自己行动了起来。

    他先去曾经去过的烟花巷,寻到了一位绝色,命莫垚送到了曾与父亲对阵的祈国,不久后,莫垚带来一个消息,“祈国,送了位身带异香的公主献给离朝国主。”

    藜落莞尔,在祈国公主进城的那日,他带着我去凑了回热闹。风和日丽的街头,成群的蝴蝶,围着公主车架的情形,让离朝的人民无不赞叹。于是,祈国这位公主被街头巷尾传得神乎其神,称其为天仙下凡,天神临世,甚至成为能为离朝带来风调雨顺的神女。

    可是,我却知道,这位公主,不过是藜落在烟花巷寻来的那位绝色佳人,他利用祈国想要坐收渔利的心理,将人送去祈国,要来了公主的身份,又给了美人儿一份能够招蜂引蝶的药丸,让她身染异香,带头推动街头的言论,将人推至高台。

    果然,离朝国主,太子的父亲,亲纳了这位祈国公主,封为祈贵妃,位尊至极。

    祈贵妃入宫的第一件事,竟是向离朝国主献上神药,将即将不治的太子胞弟离熵给治好了。

    祈贵妃入宫的第二件事,宠冠六宫,风头渐渐压过了皇后,让帝后渐渐离心。

    祈贵妃入宫的第三件事,便是衣衫不整的冲入了正在举行的帝后祭典,哭诉着离熵对她的恶行。而离熵也因她的一个错手,导致断子绝孙,再无承继大统的资格。

    太子幽闭的第三个月,离熵被贬为庶民。

    皇帝解除了太子的幽闭,复监国之责。

    不得不说人性,事情不发生自己身上,谁都不会觉得痛楚。当初离洐因为离熵的行为只是打了他一顿,而皇帝却说离洐下手不顾念骨肉亲情,反而罚了离洐,不知道皇帝在处置离熵的时候,是否想起了骨肉亲情。我不得不佩服藜落的手段,仅用了一个烟花女,便免除了杀戮,兵不血刃的将太子的命运赚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