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敲击着木质甲板，沉闷如鼓。从次大陆吹来的风中隐隐带着寒意。成群的军舰鸟从桅杆上面飞过。

    公房内，三艘大船的头目都聚在一起，只有邢三爷在大声咒骂着。

    “还没来得及开炮，他们几十个人抬起屋子就跑得没影了。”

    随意的附和已经散去，大家不再说话，百无聊赖的呼吸流露出紧张情绪。

    思索良久，安若泰终于开口了。

    “不必在乎僧伽罗人，真正掌握我们命运的是加布里埃司令，要想扭转局面，必须抓住他的软肋。”

    邢三爷掏出烟叶塞进嘴里问道：“他的软肋是什么？”

    “三叔，他是海峡两岸殖民地的首领，家大业大的，难免会束手束脚。”

    刘番仔问道：“板主的意思是给加布里埃上点眼药？”

    安若泰起身走到公房门口，背对着众人，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最近到处都在征兵征粮，马纳尔民怨沸腾，就像要爆炸的火药桶一样，咱们只要扔一根火柴进去……”

    安若泰转身面向众人，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的双眸如琉璃宝盏一样泛着异彩。

    “老刘，你知道岛上哪几个村落的矛盾最重吗？”

    “哪还用说，当然是泰米尔人和僧伽罗人。”

    安若泰走到坐着的刘番仔身边，他高大的身形给了刘番仔巨大的压力。

    “你带人去办吧。”

    邢三爷说道：“我跟老刘一起去吧。”

    邢三爷和刘番仔各带一船人，冒雨上岸偷袭了一户泰米尔人，将两个小孩的尸体放在了僧伽罗人村落附近。

    雨停后，安若泰带着船队驶入马纳尔主港，派人上岸打探消息。

    约莫晌午时分，探子送回消息，岛屿西南部发生了族群冲突，已经波及到锡兰沿海，司令官正在调兵。

    安若泰还没来得及高兴，加布里埃的马前卒科尔多瓦便派人来通知他。

    将所有头目都召集起来，安若泰吩咐道：“卡尔多瓦让我们一起行动。咱们抓住这个机会，把那群人解决掉！三叔带着虎鲸号和宝成号上的兄弟去办吧。”

    邢三爷问道：“那个司铎呢！”

    “只把他当普通人对待。”

    邢广福带人下船后，安若泰对刘番仔说道：“我们去采珠场。”

    刘番仔疑惑道：“采珠场没有发生叛乱呀？”

    “去了不就发生了！”

    安若泰发现葡萄牙士兵先他一步，正挨家挨户的查抄违禁品，带队的正是科尔多瓦。

    葡萄牙士兵告诉他，科尔多瓦在教堂。来到教堂，看到菲利斯神父站在教堂门口与科尔多瓦对峙。

    神父捂着胸口，费力喊道：“休想残害天主的子民！”

    “菲利斯老爹，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们去找异教徒索要财物吧！”

    “哎呦，神父呀！我们不是来索要金钱的，是来抓捕暴乱分子的。我是和教会站在一起的，别忘了，果阿正府每年拿出十分之一的收入来资助传教，请你与我们合作！”

    神父大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身形摇晃，向后倒去，被司铎扶住，带回教堂内。

    安若泰心道，混血司铎也在，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神父菲利斯躺在祭坛下面，已经奄奄一息。

    科尔多瓦对他说道：“我的朋友，你来的不是时候，神父快要不行了。”

    “扶我起来！”

    神职人员和信徒将神父扶起，他正对着教堂大门坐下，喘息着说道：“光明从大门的正中进来，黑暗便会向各个角落退散。教堂之外，主的怒火便是天上的太阳日日常在，残暴者无所遁形，受到可怕的惩罚！”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安若泰心道，神权还是败给了政权，神父只剩下嘴硬了！

    科尔多瓦佯做悲戚地问道：“菲利斯老爹，天主就要召唤你回天上享福了。在走之前你有什么遗言，对身后事有什么交代，是否需要我把你的心脏带回家乡安葬？”

    “咳咳，牧人用牧羊犬来管理羊群，牧羊犬老了，咳咳，老了，主人会把他葬在牧场。主指引我来到这里，这里便是我的家。我将安然的睡在这里，直到末世审判。”

    科尔多瓦继续说道：“嗯。我会将老爹的遗愿告诉司令官阁下，他一定会遵照您的遗愿，将您安葬在我们葡萄牙人的墓园里。”

    “不，那里不是我的去处。我要留在这里，继续守护着他们，我要目睹正义到来的那一天！”

    “您这么高贵的人，怎么可以和黑鬼葬在一块？”

    神父张口反驳，却只有撕心裂肺的喘息。

    “菲利斯老爹，所有葡萄牙人都将出钱出力，为你建造一座华贵精美的陵墓，用来纪念你帮助我们征服这座珍珠岛。我们还会为你作传，将你的贡献传遍欧洲！”

    神父的脸色由白而红，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冲了上来。

    “不、不……噗……”

    菲利斯神父双眼圆睁，仰倒在祭坛上。

    “老爹、老爹！”

    在众人的哭喊声中，他回去了！

    科尔多瓦对着尸体深鞠一躬，下令士兵把神父的尸体带走。

    “不要啊！”混血司铎死死的抱住神父还带着余温的身躯，“不要带走我们的恩典！”

    “什么恩典!”科尔多瓦嗤之以鼻。

    司铎质问道：“难道连一具尸体你们也要抢走吗？”

    科尔多瓦耸肩：“如果他有价值的话。”

    司铎眼珠子凸起，挺直了脖子，像一只黑猩猩一样嚎叫道：“你们这群魔鬼！”他松开了神父的尸体，大步跑出了教堂。

    安若泰对刘番仔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去追赶司铎。

    科尔多瓦惋惜地说道：“可惜了，司铎有一半的血液是文明的，但他始终无法压制住那一半的野蛮。”

    安若泰强压着矛盾的内心，对科尔多瓦说道：“既然这里没事了，我就去别处看看。”

    “等等，我的朋友。”科尔多瓦说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到处乱说，免得引起误会。”

    安若泰点头，忽然心中一动。

    “中尉大人，您带着士兵来执行任务，查抄叛逆家产，查抄的家产应该都是充公的吧？”

    “他们不是叛逆，而是不肯缴纳税赋，我只能带着士兵来强制征收。嗯，我们只拿应该拿的，不会多收一分钱。怎么，你发现有人藏私？”

    “没有，我什么也没发现！”

    科尔多瓦直勾勾的看着安若泰，见他非常自然，且脸上带着若有如无的笑意，更加拿不准他要干什么。

    一番计较后，科尔多瓦说道：“对亭可马里的行动，自然要多多依仗阁下。我也会在司令官面前替你美言，为你争取更大的份额。”

    “那就多谢了。”安若泰点头致意，快步离开了采珠场。

    安若泰想到了婆罗门教的神庙，匆忙带着人赶去。却发现神庙周围竖起了一圈栅栏，信徒手持武器躲在里面。

    “去把火炮拉来，准备进攻！”安若泰下令道。

    孙虎和陈双屿将船上的6磅炮和回旋炮拆下送来，在栅栏前一字排开。

    “开火吧。”

    连续多次射击，栅栏被轰然倒塌。

    安若泰高呼一声，蒙尼克带着黑人，利源龙兵卫带着日本人，葛月生带着明人一起杀进庙中。

    安若泰踩着一地尸体走进寺庙，看着莲花座上的毗湿奴镀金铜像。

    “快，”安若泰说道，“被管那些逃走的土著，先找钱！”

    船员们动起手来，很快将寺庙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安若泰怒道：“钱肯定在寺庙里，这是印度教徒的规矩。再找！”

    他抬头发现毗湿奴手握着巨蛇，冲着他微笑。

    “把神像放倒！”

    “板主，不太好吧？”

    安若泰笑道：“他受信徒的供奉，大祸临头却不帮助信徒，留着他有什么用！”

    “板主说的好有道理。”葛月生感叹一声，带着人用绳索将神像拉下莲座。

    “板主，要不要把金漆刮下来。”

    “先找黄金。”安若泰跳上供台，命人将莲座捣碎，果然在下面发现了宝物。

    众人带着宝物回到船上，临走不忘将神像带走，顺道一把火烧了神庙。

    回到船上分配战利品，葛月生想起来了，对安若泰说道：“板主，现在还没找到彭三。”

    安若泰也觉得彭三是个大麻烦。

    “如果彭三要活命，无非两条路，隐姓埋名逃走，或者去告发咱们。他若是逃走就算了，如果他要去告发，肯定会去总长官衙门。你派人去衙门口守着。”

    葛月生带着手下埋伏在行政长官府邸外，第二天果然抓到了彭三。

    安若泰命人架起绞刑架，让林新才出面主持了审讯，判处彭三绞刑。

    当人像被钓上来的鱼一样扑腾时，林新才拿出新编的《航海律令》，当众宣读。

    “今后每艘船上都将任命一位法官，称为‘掌法’专门负责执法。”安若泰说道，“每次航行，无论在船上还是陆地，再有人犯法，一律按《航海律令》执行。兄弟们也听到了，律令内规定在陆地上犯法，只要不是背叛船队，基本不会被判死刑。”

    船员们用沉默来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