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家烟(一)
桑田靠海,水龙肆虐。
水龙脉形体似水柱一般,一端连着波澜东海,另一端的龙头喷吐寒气。
寒气所至,庄稼田野顷刻间化作冰霜,巨大的龙身震荡,便将附近冻结的一切碾成齑粉。
牲畜鸟兽无不四散而逃,纵使飞天遁地也难以逃脱。
飞禽如流星坠地,砸出一股冰粉,走兽逃的慢些便定在原地,被缓慢碾碎。
百姓哭喊哀嚎,引来官兵,结阵以抗水龙脉。
水龙脉一头扎入岸边大地,衍化出四肢向陆地上爬,如水柱般的龙身在地上刮出一条深沟,随着水龙脉接触地面,四周寒气渐消,又迎来滔天潮水拍向海岸。
水龙脉挣扎着向岸上钻,龙身相连那片大海似有千钧力劲,拽着水龙脉使其前进不得。
水龙脉咆哮嘶吼,暴怒的发泄着怒火,一片狼藉。
百姓流泪啜泣,心中不断念着那二字人名。
好似下一刻,他们心中所念叨的那人便会来解救他们一般。
官兵苦苦坚持,水龙脉乃海底龙脉,水龙入土终不得,怒火难消摧残四方,官兵阵法以人之力又怎能扛得住那滔天龙脉?
心中不由得想起自家老爷。
那身红衣背影浮现心头,众兵心中生出劲力来,硬生抗住水龙脉三下龙身击打。
水龙脉上岸不得,又见渺小人类竟未泯灭在它龙身之下,恼怒不减,气愤又增。
硕大的龙头喷吐着寒气便撞向那群孤立官兵。
龙头若撞实了,这阵法不见得能挡得住。
众官兵百姓浑身颤抖,心中一时慌了神,却又突然瞥见东边有一队人马护着一尊紫木匣子焦急赶来,胸口霎时忘了呼吸,只觉那狰狞的龙头也不是很可怕了。
几个心智高些的却是见到那紫木匣子后扭头看向西边,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好似见到一人,那人,一身红衣文武袖,单肩披着虎头肩甲,胸前银光锁甲紧贴胸膛,腰间系着锦缎绸子和着兽皮兽筋编织的宽纹腰带。
长袍贴服健硕身形而不显臃肿,往下看去,唯见得满襟的纹绣红绸,两方窄云靴,轻踩地面,敦实又不见灰尘溅起。
那人虽着红袍,却透着雅致,袖口收的极窄,一双大手粗糙干净,再看那人面容,虽是饱经沧桑,二指胡须,细而窄的络腮胡子和着消瘦的脸,却叫人不由得看向那人外表浑水,内里清明的双眼。高挺鼻梁下,是青须薄唇。
或是岁月有遗,那人眼角淡出几道细纹。
三十岁,好儿郎,远远望去,那人高挺身形,一眼便叫人安心,铜光虽暗,也能见得那人腰间吊着一枚铜制印牌,上刻五字,陈塘关总兵。
这人,李靖是也。
李靖一眼望见肆虐水龙,踏步跃至半空,同时手指勾起,自东边紫木剑匣轰然打开,一道青光陡然间已至李靖掌中。
不待那水龙脉冷冽的龙头撞到下方,李靖单手提剑一斩。
不见有何剑光显露,却见下一刻水龙脉消失不见,唯有一股海水自半空掉落砸在岸边上。
众人调头望去,原是那水龙脉不敌,遁了去,此刻已经钻到海里去了。
李靖面容冷淡,右手提剑一甩,那柄青色长剑轰然射入大海,便听得自海下传来一声龙吟悲鸣。
下一刻,长剑重新飞回李靖手上,而海面不再翻滚,渐渐平息。
不消片刻,李靖望了眼并只是受了些许惊吓的众人便放下心来,随即手中青光一闪,那长剑便被抛入紫木匣子之中,而那李靖已然踏步飞远。
众人望着那已经走远的红衣身影,无不恭敬参拜。
而这其中,有一少年,名为王二,是个农户。
王二望着李靖离去方向久久不动,眼中熠熠生辉。
待众人四散,王二抬眼看了那护送紫木匣子的人马,拳头握紧,踏步跟了上去。
“统领大哥!”
身后传来王二的声音,陈光脚下一滞,回过身来看向王二。
“奥?是王家小子?你可有什么事?”
王二张口:“我……”
到了嘴边的话却吐不出来,但眼睛还是颇为诚实的越过陈光,投在那紫木匣子上。
陈光扫过王二的神色目光,心中明晰,唇角勾起一丝,探手在王二肩上轻轻拍了拍。
“小子,跟我来。”
陈光说罢,便带着小队护送紫木匣子向着关内而去。
王二紧随,不多时,众人在一处庄子前停驻下来,王二抬眼看去,那庄子门口吊着一块大牌匾。
上方书着二字——铸物。
陈光带着王二走进庄子,王二只觉踏步之间有股热浪扑面而来。
“好热!”
陈光嘿嘿一笑,示意王二跟着他。
众人拥簇紫木剑匣来到庄子内堂正中,穿过大大小小的各个熔铁炉,只是走了半柱香而已,汗水便已经浸透王二衣衫。
好在,几人终是到了。
庄子正中心,有一座宽厚的石坛,石坛正中央有一道漆黑的扁口裂缝,众人将那紫木匣子打开,其中青色长剑飞出,自动插入那扁口裂缝之中。
霎时间,四周温度开始下降,原先那股炙热感也渐渐淡去。
陈光摆手散掉众人,带着王二在这石坛旁的亭子中坐了下来。
王二怔怔地看向那柄插在石坛上的长剑,不说话。
陈光也没有催促,只是为王二斟杯茶水,静静地等着。
良久,王二郑重地长呼口气,他的视线没动,嘴唇抖了抖,又是一会儿才吐出字来:“这剑,叫什么名字?”
陈光似是早有预料一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道:“此剑,在这世上还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王二怔了一瞬。
陈光继续道:“名字,你想知晓?”
说罢,探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自己的胸膛。
颇为感怀的说道:“哈哈,我守着庄子十六年,方才悟出来他的名字。”
王二有些云雾在心头,他望向陈光。
“统领大哥,你可否告诉我?”
陈光摇了摇头,他淡笑着道:“此剑,在人心,其名,不可道也。”
王二并不知道,他还是渴求一般的看向陈光,好似下一刻就能知道这把令他着迷的长剑,到底叫什么名字一般。
陈光长呼一声,他笑道:“傻孩子,慢慢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