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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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起个赖名好养活

    闻言,罗劲差点拎着肖景楠的衣领把她从飞机上扔下去,以证清白,被秦佑眼疾手快拦下,“算了算了,你听不出来肖景东是开玩笑的吗?他就是随口一说……”

    但很显然肖景楠和罗劲都不是这样认为的——

    肖景楠:“恐怕不是。”

    罗劲暴怒:“老子就知道他狼子野心!几次三番接近你,肯定从巴尔的摩开始就暗搓搓的觊觎你!”

    秦佑焦头烂额的按住罗劲,“你叫肖景楠?我真是麻烦你别再搓火扬沙了,我会给你哥面子,罗劲可不会。”指着肖景楠,转头又对罗劲说,“我是傻的吗?给自己找个这样小姑子,把自己好好的甜宠人生变成‘宅斗文’?”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哥用你给你面子?”肖景楠不屑的看了秦佑一眼,说道:“我不过是想跟罗劲做笔交易,我不要你电话了,你看好你身边那个,让她做我嫂子,还不如把莉娅那个胸大无脑的残废摆在家里面当个摆设。”

    说完,也不等秦佑冷语反驳回去,肖景楠带着满肚子不甘,叫来空乘调换座位。

    好男人多得是,她可不想做她哥跟罗劲炮口下的首席炮灰,更别说这场炮火硝烟还是因为秦佑。鉴于童年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这个退堂鼓,肖景楠先敲为敬,秦佑只要不做她嫂子,今天的仇她早晚找机会报了,但没必要逆这两个可怕男人的锋芒,出力不讨好。

    正常人都不会跟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计较,秦佑就属于正常人,但罗劲显然不是,“喂,那个谁,你给我站住!”

    被肖景楠召唤来的空姐,躲在一旁瑟瑟发抖,VIP客户随便拣出来一个,自己都得罪不起,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两方吵成这样,都没有空乘人员出现的原因——VIP区,非召唤不得入内。

    肖景楠回头看他,稚嫩的眼角居然能带上丝妩媚,“干什么,现在想给我手机号了?”

    罗劲:……到了嘴边的叫嚣,愣是被这句话给卡住了。

    秦佑好笑的冲空乘摆摆手,把罗劲拉回椅子上按好,想了想,又不放心的拿安全带给捆个结实,才对空乘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用理他。”

    罗劲坐在椅子上,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直拿脑袋拱秦佑,“我一定是被薛梓晔连累的……谁会看得上那种黄毛丫头……”

    秦佑揉了揉他的头发,“嗯,芳心纵火犯什么的,你才不是呢。”

    罗劲:……

    “哈哈,行了,我又没说你什么,再说,我也没吃亏,不是都怼回去了?”

    罗劲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肖景楠主动调换座位,自己在追过去没完没了,不是那么回事儿,肖景东又不回自己微信,让他有种打出去的重拳都落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气的他直想蹬腿。

    罗劲解开安全带,把两个座椅中间的扶手抬上去,又弯腰鼓捣一阵,连坐座椅眨眼间变成一张不算宽敞的双人床,秦佑顺着罗劲的动作躺下,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仰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明智的开始转移话题,“咱们要去特伦托吗?你家在那里?”

    “嗯,”罗劲把秦佑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严肃重申,“那是咱们的家。”

    “我待在特伦托的时间不多,那是一座非常有活力的城市,就在阿尔卑斯山脚,小却富庶,四面环山,空气很好,可能没有佛罗伦萨、威尼斯那么漂亮,但我可以带你去登山、滑雪……哦,还有葡萄酒,特伦托有很好喝的葡萄酒,你会喜欢的。”

    秦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您老那点酒量,省省吧。

    到这里,肖家兄妹这个话题算是成功翻篇,罗劲把遮光板放下,没过多一会儿,秦佑呼吸逐渐平稳,在罗劲怀中香甜的睡了过去。

    “真是个小猪……”罗劲把秦佑抱在怀里,也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下。

    他不知道秦佑的梦中是否会出现他所形容的特伦托,是否会喜欢那个没有现代科技气息的小城,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他会一直陪在秦佑身边,帮她挡去所有委屈,他的妈妈对她视如己出,他的爷爷感念她父亲对他的救命之恩,在罗家,没有人会舍得委屈她,他更不会舍得。

    罗劲醒来时,秦佑还在睡,不知道是醒过一次,还是睡到现在。飞机在天空中平稳飞行着,罗劲转向秦佑,撑起上身,一只手托着后脑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秦佑的睡颜,眼角挂着抹柔情,眼神沉静如水,仿佛飞机的目的地不是意大利的某座小城,而是时间的永恒。

    同一时间,肖家。

    在肖景东看来,肖景楠在外面蹦跶的时间有些太短了,这个家里不需要热闹,也不需要肖景楠,但是答应了自家老子要善待她,肖景东也只能说话算数,至于什么叫“善待”,在肖景东的认知里,活着,就叫“善待”。

    站在权力金字塔尖的人,才有资格制定规则,肖景东不信杀戮,不信亲情,更不信人心,他唯一相信的,就只有互利互惠。

    “你说,云若雨要是知道,她自己的女儿被罗劲养成了心慈手软、信奉国家体制的蠢材,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肖景东身穿一件条纹体恤,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梳的一丝不苟,而是松散的垂在额前,难得一见的居家打扮,牵着一头表情严肃,体格强壮的纽波利顿犬,在草坪上散步,侧头问身旁的肖一。

    “先生,恕我直言,资料显示,秦小姐并不蠢笨,甚至可以说,她才思十分敏捷,看问题通常一针见血,这点很像她母亲。”肖一语调恭敬却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骄傲。

    “你很喜欢她?”肖景东脚步一顿,“或者说,因为她是我姑姑的女儿,所以你才对她青眼以待?”

    肖景东摸了摸身旁猛犬的鼻子,盯着肖一,轻讽道,“还记得我小时候,爷爷送了我第一头纽波利顿犬,我喜欢的不得了,根本舍不得约束它,由着它吃脏东西,口水弄脏地板也不训斥,我偶尔在它吃东西的时候靠近,它还会对我呲牙。”

    “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吗?”肖景东目光直刺肖一,语气却不咸不淡。

    肖一登时脊背一寒,心脏发紧,不敢抬头去看肖景东的眼睛,恭顺回答:“幼时虚长先生几岁,承蒙老太爷抬爱,让我教导您训犬,逾越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肖景东嗤笑,“又不是跟你秋后算账,怕什么……你当时说,‘少爷,再好的狗,如果不懂规矩,不认主人,就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肖景东放眼远眺,“肖一啊,我对我这个姑姑的印象淡得差不多了,但毕竟是个成就一代传奇的女人,值得咱们这些后辈尊重……”

    “不过肖一,身为肖家的人,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自己清楚吗?”

    肖一额角落下一滴冷汗,一时间摸不清肖景东在想什么,不敢轻易张口答话。

    好在肖景东似乎也没想要他的回答,话音落,人已经牵着纽波利顿犬往前走。肖一手脚冰凉的站在原地,心脏像是突然跑进脑中,砰砰的撞击着自己的颅骨,整个脑海里都是自己心跳的回音,他在怀疑什么……他又……知道了些什么……

    “君心难测”四个字,在肖家,没有人会比肖一体会更深,意大利黑手党中,每个稍显赫点的家族,都会定期从孤儿院收养一批“底子干净”的孤儿,从幼时起训练,这批人多半会成为肖家打手、死士,为肖家洒血洒汗,终其一生。

    但肖一不是。

    像肖家这种可追溯百年历史的古老家族,情报组最开始都是家族的旁支,代代相传,这不仅仅是为了忠诚,举个例子,小学生教科书里经久不衰的愚公移山,浓缩一下,说的就是一家人祖祖辈辈挖山,最终一定能把山夷平的故事。

    情报组的发展情况类似,但有一点不同,情报组接力的不是挖山,而是不断完善情报网和自身获取情报的能力。如果把情报能力顶尖水准,比喻成一座大山,那肖家情报组祖祖辈辈、代代相传、不断精进的手艺、和不断完善的情报网,就是挖山的接力。

    用铁锹想都知道,在这场接力赛中,自然是继承和遗传独占先天优势,就算发展到今天,由于不断的联姻,导致肖家情报组已不再是单纯的肖家旁支,但这不影响它“内人”的本质,外人依旧很难打入。

    但肖一,恰恰就是这个“意外”!

    而亲手扶持了这个“意外”的人,恰恰就是云若雨!

    “先生!”肖一对着远处的肖景东大喊了一声,肖景东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落日的余晖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半晌,肖一开口,“先生,我的命是云小姐给的,但她让我用这条命来守护肖家!”

    “先生,”肖一向肖景东的方向走了两步,单膝跪地,右手紧贴心口,在背后残阳血色的映衬下,缓缓开口,“我在训练营时,有幸得云小姐垂青,力排众议,召我进情报组,当时我曾对她发誓,我这一生,必定肝脑涂地报她知遇之恩……或者说是——救命之恩。”

    “但云小姐却对我说——”

    云若雨笑弯了腰,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对他说:“小小年纪,讲什么一辈子,你的一辈子还很长呢。”

    多年之后,肖一依旧能清晰的说出那天的诸多细节——

    本以为自己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点,没想到却被云若雨力排众议,变成自己人生的转折点。肖一清楚记得,当时自己已经把炸药绑在身上,只等教官一声令下,就冲进人群中,伺机引爆炸弹,制造恐慌。然而,在冲出去的那一刻,却被一双白皙的手按住肩膀,肖一被这变故吓得浑身僵直,良久不敢回头看,直到耳边响起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任务取消,小朋友,你现在归我了。”

    云若雨把他带回肖家,却没有将他交还训练营,而是带着他爬上一个屋顶,“你知道肖家的情报组吗?”

    肖一不明所以,下意识点头。

    “如果我说,我想招你进肖家情报组,为肖家卖一辈子命,不能娶妻,不能有孩子,你愿意吗?”

    云若雨摆摆手,示意他别急着回答,接着说:“肖家这个庞然巨物,活到这把年纪,总有一天会噬主,我本来不想牵扯你进来的,但辛苦的活着,总比死了强,你说呢?”

    “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管外人怎么说,在我看来,肖家没有亏待过我,那道义上,我也不能对肖家撒手不管,至少……”

    “我得为它留下一个守护者。”

    云若雨声音轻柔,眼神透过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十几岁的肖一当时并不能完全听明白云若雨在说什么,只依稀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公主,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听到这句少年老成的承诺,云若雨先是一愣,紧接着,灿然一笑,那一笑,曾是幼时就在人吃人的训练营摸爬滚打的肖一,见到过的、这世间最干净美好的风景,至今想起,恍如隔日。

    “错了,肖一……我就先提前这么叫着吧,明天我会跟父亲说,找个分支让你进族谱,改姓肖,以后也方便做事。”

    至于“一”这个名字,是因为自己在训练营编号为“壹”,还是取自“云”上一横,肖一至今不得而知,虽然云若雨说是随便起的,但肖一不信。

    “肖一,你刚才错了两点,第一,称呼,你可以叫我云小姐,至于那个虚名,我父亲不喜欢,别再提了。”

    “第二,不是为我做事,训练营杀人,至少会留下尸体,但在情报组,对你虎视眈眈的人,连渣都不会给你剩下,你没有一刻可以停歇,你要靠一人之力左右肖家前进的方向,一步错,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不止你一个人,是整个肖家。”

    “整个家族的人,都会为你的错误陪葬。”云若雨轻抚他的头顶,低声问,“肖一,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愿意背负着这许多人命负累前行,还是回到训练营,接自杀式袭击任务,干净赴死?”

    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训练营的人命不值钱,彼此之间可以为了争抢一块馒头、一口水、一个活下去的名额大打出手,最后和血咽下。肖一每天要为了活下去而扼断别人的脖子,每天都要为了防止被别人杀死而游走在心理崩溃的边缘,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艰难的活着?

    到底是眼前这个自己敬重的女人不懂训练营,还是自己不懂她口中的情报组?

    “慢慢考虑,你可以先试着接触一下情报组的外围工作,资料我放在你脚下的这间房子里了,这段时间,你先住这里。”

    云若雨站起身,拍拍衣服,转身走下屋顶。

    肖一看不见的角落,云若雨转身看了那个屋顶的少年半晌,在心里默默说,“‘起个赖名好养活’,这个名字,就算作我送你的临别礼物。”

    “肖一,你要活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