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以后既然不会再见面了，师徒情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从前只是谨记爷爷的教诲，却没想到，这教诲竟有成为现实的时候。

    “那，劳烦你帮我传句话吧。”

    明秋站定，低头拱手：“请吩咐。”

    月书看明秋这一本正经郑重相待的样子，不由得噗呲笑出声来。果然啊，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确的。

    “你知道你和明秋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吗，明秋虽是没有魂魄的剑灵，可从骨子里却是透出一股入春风般和煦的温暖感觉，他是个很暖心的人，你们最大的区别，在看我的眼神。”

    “……”

    月书一边收拾行囊，一边展颜道：“我知道，前几天在这儿的明秋，不是现在这个明秋，对吧。他还知道自己没脸见我，也就是说，这十几年的时光，也没算全然白费，我很欢喜。”

    “……”，明秋始终没有言语，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始终，钟山都欠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

    方才月书吃下的那药中，有从姑射仙子那里讨来的鬼草；等事情结束，钟山和章尾山上的一切人事物，对她而言便也只是一阵指尖清风了。

    哪怕之后相见不相识，若是需要，钟山上下，自当全力襄助。

    月书看明秋跟个木头似的站在那儿，又帮不上忙，便是往外赶人了：“好了，你去忙吧，等时间到了，再来找我吧。瞧这天气，一会该要下雪了吧。夏日飞雪，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我这一会就能收拾好，方才那扇子我也才绣了一半；起码，得把这叶子绣完才行。”

    说罢，月书好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叫住了明秋：“等等！”

    “怎么了？”

    月书看了眼院中那光秃秃的假山后，道：“也没什么，你再帮我传个信给秦无衣，我预备给这个好不容易打理出来小院提个词，他要是不喜欢，只管一抬手恢复原状就是。”

    原本想着将那翠绿的叶子绣个完全，纵是不能求全，可起码也不会留有遗憾。可时不我待，团扇上的叶子没等到最后的圆满，握针之人，只能带着满眼遗憾，眼瞧着世界从清明到朦胧，最后不得而见。

    原本月书以为等自己睡醒了，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可那窜入五脏六腑的剧痛，伴着耳畔轰鸣的雷电之声，将她从梦海之中恶狠狠的拉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粉身碎骨，易筋洗髓，月书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没外力无情的向外拉扯，却因为先前药丸药力发作的缘故，一声哀嚎便是耗费了几乎所有的力气。除了痛，还是痛，她从来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过疼痛的真正感觉，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害怕雷电之声。因为此时此刻，雷声入耳之时，全身上下的骨血就好像是受到莫名感召一样，硬生生的往外拉扯，就好像是逃离她的皮肉破体而出一般。

    月书不知道这份痛苦还要忍受多久，等她真正失去知觉，再次醒来，已经又是一年大地回春时……

    这一天，钟山的雷电之声比寻常之时更甚，雷声大，大得仿佛天地间除了雷鸣再无其他声响。

    阵阵雷声停歇时，钟山烛龙部下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为方才经历了地狱折磨的女子，表达心中最深的歉意和最高的敬意。

    秦无衣拿走了月书的仙骨后，素问便是即刻接受，为了避免伤及月书的性命，她得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她的身体填满。

    仙骨被剔，从此之后，月书算是真的和常人无异了。只不过在经受了这场雷电洗礼之后，她的皮肉已然脱胎换骨，只待在素问和她体内丹药的共同作用下，不至于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爆体而亡罢了。

    在月书情况稳定之后，素问便是将她送回了别院之中。接下来，秦无衣便是要承受与月书同样的痛苦，区别在于，他是硬生生抗下一切后，在雷电的作用下，接受方才月书失去的东西。

    钟山之上，雷云消散之时，原本光秃秃只剩下怪石嶙峋的钟山，生机乍现。素问和明秋赶忙冲上前去扶住秦无衣：“主上！”

    秦无衣喘着粗气，努力压制体内翻腾的灵力，努力保持人形：“不妨事，这点伤痛，要不了多久就能复原。”

    暂时从姑射那边回来照顾秦无衣的素问，虽然知道易骨成功，可眼中担忧神色不减分毫。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秦无衣安心，思来想去，却发现自己能说的，竟是关于另一个女人的事情。

    “主上放心，月书仙骨纯粹，世所罕见，仿佛真的就是个天生的仙人一样。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和先前无异。仙骨纯粹，主上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和仙骨融合，不仅省去了诸多时间，也能让主上少受些罪了。”

    秦无衣捂着胸口，示意搀扶的二人松手后，却是展颜一笑：“从此刻开始，我要闭关疗伤，钟山，就交给你们几个了。”

    素问与明秋大惊，就现在这种情况，他这颤颤巍巍的还想去哪里，好不容易治好的伤，要是此刻受损，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主上，你这是要去哪儿！”

    秦无衣笑了笑，道：“那院子好久没去了，若要闭关，也是个极好的去处。”

    起码，在月书最后留在钟山的一个月，他还想最后陪陪这个在他身边从总角孩童到摽梅之年，从懵懵懂懂到莽莽撞撞，这师徒情谊，到此，便是要画上句号了。

    原本孤清的小院中，已是姹紫嫣红，院中的假山上，却是多了几行秦无衣未见过的诗句：

    小绿间长红，露蕊烟丛。花开花落昔年同。惟恨花前携手处，往事成空。

    山远水重重，一笑难逢。已拚长在别离中。霜鬓知他从此去，几度春风。

    终究，是我对你不起……

    三年的时间，算不得太长，却也发生了许多事。月书在三年前被人送回安陵后，足足昏睡了半年才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月书，不仅气色极佳，而且容貌也比离家前还要俏丽。若不是知道月书是昏睡了半年，就连杜家上下都觉得，她这半年一直躲在闺阁之中练习美颜护肤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