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不由得都流露出了几分很无语的神情。

    就连一直端坐在座椅上的中年男子王先生，这个时候看着王极东的神情，也是不觉的莞尔。尤其是在听到王极东说的有趣的时候，还忍不住‘呵呵’的笑出声来。原本，在心下里，王先生或许还有点看不透王极东的感觉吧，至少，从石清影把希望寄托在某一个鉴定专家的身上的时候，王先生还是存了很大的期待的，琢磨着来人不是仇老这般的年纪，多少也要和他自己这般大小。没成想，王极东的年岁竟然比石清影还要来得小上几岁。

    倒不是说王先生就看不起年纪轻的鉴定专家，而是古玩一行，一个行家鉴定过程中的说服力，更多的是需要讲求资历、经验的，只有在古玩市场上摸爬滚打的时间久了，经手的好东西多了，眼力也就自然而然的锻炼出来了。

    用古玩行内大多数的古玩商们的话来说，那就是坐井观天的学术研究，是没多大用处的。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

    不过，在王极东不论是对于石清影的打趣，还是对于王超等人的没啥好脸色，都表现的游刃有余之后，王先生这会儿却是莫名的对王极东的鉴定多了几分期待的心情。更何况，王极东虽然嘴上说的是自己看不好，但脸上的神情，却是自信满满。

    一个在众多的专家面前还能够拥有着充分自信的年轻人，又岂是一般的鉴定专家可以比拟的？

    ……

    而在王极东的脑海里，却是忽然的浮现出在民国的那个年代里，他自己正坐在一个小作坊里，亲手制作着瓷器的场面来。说到底，但凡是个喜欢‘做旧’的人，对于亲自动手的那份神往，总是根深蒂固的。王极东即便是再怎么的想要去避免触及，也是没有丝毫的作用。

    十八件经典的作品，一一在王极东的脑海里浮现！

    就在几天前，王极东还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遇到这些经典的作品呢，结果倒好，今儿个就看到件类似的了。元代的蓝釉白龙纹梅瓶，这种在整个瓷器史上都有着一定地位的瓷器类型，民国的王极东又怎么可能错过呢？

    只是，眼前这件蓝釉白龙纹梅瓶，虽然给王极东诸多熟悉感觉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陌生感。一开始的时候，王极东咋一看到这件瓷器，还真以为就是自己的作品了呢，那一瞬间，内心所闪现出来的感动，自然是无法言表的。

    好在，王极东的心性远要比表面上的轻浮年岁更加的沉稳一些。装着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阵之后，这才发现，这件瓷器和他自己亲手制作的那一件，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出入的！

    如此一来，才有了随后王极东有心情来揶揄石清影的那番心思了。

    简单的考虑了一下之后，王极东开口说道：“其实，提到这件蓝釉白龙纹梅瓶的鉴定，最大的争议应该就是对它的断代吧？那么，我们不妨就跳出这个范畴，先仔细的琢磨一下，这件梅瓶的真伪如何呢？”

    “不去考虑年代，而专门的去辨别瓷器本身的真伪？”仇老嘀咕一句，眼神一亮。在开始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的确是被眼前的这件蓝釉白龙纹梅瓶给震撼到了，以至于，各自争论的，都是这件梅瓶是不是属于元代的。

    与其考虑东西是哪个年代的，研究这件瓷器上有没有元代景德镇瓷器的典型特征，还不如就瓷器的本身是否有过‘做旧’，来得更直接一些呢。

    “可是，我们平常在鉴定的时候，不都是把瓷器本身的特点，和瓷器所在时代的特点，给结合起来考虑的吗？”王超的脸上，还有几分疑惑。

    “小王啊，这主要是这件瓷器比较特殊所造成的。”仇老笑呵呵的说道，“我这样的老头子，都能够不拘一格了，难道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啊？”

    “不是，不是。”不管怎么说，仇老在公司里的影响力，可是丝毫都不弱于瓷器组的组长石清影的，王超赶紧的躬了躬身子，低声说道，“我的意思是，有些没太弄明白，既然不需要去考虑到瓷器时代的特点了，又怎么能看得清楚这件瓷器是不是做旧的呢？”

    “这个，你就要问这位了。……”仇老用眼神示意着王极东的方向。

    “仇老，在您的心中，恐怕是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了吧？”王极东却是笑眯眯的看着仇老，说道，“如此一来，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是不好再班门弄斧了。”

    “呵呵呵，你小子倒是有趣。……”仇老闻言，不由得一阵的轻笑，似乎是很诧异的看了眼王极东。

    而边上的石清影却是有些看不过去了，直接的说道：“我说你们两个，就别在那边打哑谜了啊。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还在看着呢，而且，王先生也是在等候着消息。……”说到这里，石清影不好冲着仇老责怪，自然是白了王极东一眼了，“再说了，我也不太关注这件瓷器是不是元代的，我只是需要知道它是不是‘做旧’的就成了，只要不是存心‘做旧’的用来蒙混人的，我们就可以直接的给送到拍卖会上去。公司里面，可是给我们瓷器组下了不小的指标啊。”

    “指标？”王极东一愣，缓过神来之后，才点了点头。一般的，想要做一次拍卖会之类的，肯定会在事先的时候就预计好拍卖会究竟需要搞多大，像是邀请哪些人啊、通过什么样的宣传方式啊，等等。而做出这些决定之前，最为主要的，自然是所有的拍品中有什么样的精品，拍品的价值总和又可以达到多少了。

    若不然的话，邀请到很多的大收藏家过来，只是参与拍卖一些民窑的小碗之类的，岂不是笑掉别人的大牙？

    再看石清影的脸色，恐怕这次的瓷器专场拍卖，定下来的指标还是比较高的吧？

    如果‘天天艺术品投资公司’最终不能完成指标，也就是拿不出既定计划下的数值的瓷器拍卖品，到时候耽误了专场拍卖事小，污了名声却是事大！

    甚至于，王极东还暗自的猜测着，公司的老总陈素芳拿下了这次合作拍卖的机会，私下里指不定就是因为允了不小的指标呢。如此一来，石清影的压力，无疑就大了很多了。难怪在这个时候，方荃还要被再度的给分派了出去，到外地去联系货源呢。

    “需要达到多少指标？”王极东不由得小声询问了一句。

    “一个亿！”石清影先是看了看王极东，见到其余的几个年轻瓷器组成员，也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这才决定松口，给敞开了说出来，道，“现在大概只完成了三成左右的指标了。所以，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我们瓷器组的任务可是很艰巨的！”

    “不一定吧？”王极东虽然是个杂工，却也知道一些公司里的门道，陈素芳既然能揽下这个活，肯定是留有余地的。一个月左右的准备时间，就需要负责近一亿的指标，放到任何一个艺术品投资公司里，都不是个小数目了。

    若说石清影的言语中，没有几分保留的话，那是打死王极东都不会相信的。

    “就你是个鬼精灵。……”听了王极东的话，石清影也不着恼，说道，“公司里是还有几件不错的瓷器，还正在洽谈中，如果都能成功的话，我们肩上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了。不过，都已经是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们也千万不能就此松懈下来。”最后几句话，自然是冲着在场的这些瓷器组的成员说的了。

    而王极东也发现，原本端坐在那边还有几分轻松的王先生，在石清影说了这些话语之后，脸上的那些不在意，却是消失了很多，转而开始仔细的探听起几位老鉴定专家们的说辞了。

    王极东不由得心下暗笑。敢情在石清影的心底里，还是颇为看好这件蓝釉白龙纹梅瓶的啊。若不然的话，恐怕石清影还不会在这个时候吐露瓷器专场拍卖会上有一亿指标的问题呢。

    无非是存了想要安稳卖家的心罢了！

    ……

    “好了，现在，就由我来先说说自己的观点吧。”其中的一位颇有做派的老鉴定专家，在重新的查看了眼前的这件蓝釉白龙纹梅瓶之后，说道，“刚才王极东也说了，需要跳开时代的拘束，从这件瓷器的本身来考虑和鉴定。我认为，这件瓷器还是属于真品的。其中的一些行话，像是底足怎么样、釉质怎么样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家都是明白人，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我说这件东西是真的，那也是事有凑巧，我前两年在扬州博物馆那边，刚好看到过一件蓝釉白龙纹梅瓶，还有幸的上手了十几分钟。那种感触，记忆犹新啊！……而眼前的这件瓷器呢，也给了我当时的那份感觉。”

    说完，这位老专家就不再言语了。

    一时间，反对眼前这件蓝釉白龙纹梅瓶是‘做旧’的几个人，都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极东看了眼仇老，见到他的神情很是平静，心里暗赞一句，随即看到石清影在给自己打着眼色，希望自己能站出来说上几句。王极东却是装着没看到一样，悄悄的撇了撇脑袋。

    石清影不禁有些着恼，心下里又觉得王极东掩耳盗铃的做法有些好笑。

    其余的，诸如王超、吴敏起这些年轻一辈，在诸多老专家们的面前，多少显得还有几分稚嫩，说不上什么话来。正此时，仇老轻声的咳嗽了一下，说道：“刨除这件瓶子上的风格特点，很像是元代的景德镇产之外，就梅瓶的本身，我认为还是有点问题的。”

    “哦？”原先的那位老专家，看了眼仇老，说道，“有什么问题？”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仇老显然不会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僵了，说道，“我只是呀，觉得这个底部的这个地方，和上面的这个器身这个之间有很大的差距。”

    “这个，不应该啊？”不少专家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梅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呵呵，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觉得没问题的。”仇老说道，“不过，在这位小兄弟说了，光从瓷器的本身入手之后，我这么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着、看着，却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不过嘛，现在看看，又是觉得东西没什么问题。这人老了，就连眼神呀，有时候也不太好使喽。”

    “仇老，您还健硕着呢，哪能说得上是老了呢？”吴敏起在边上说道。

    “是啊，是啊。仇老您的眼力，在行内可都是数得上号的。愈老弥坚啊。”王超几个年轻人，也是如此的附和着。

    仇老却是把目光看向了王极东，问道：“小伙子，你怎么看呐？”

    “我？”王极东心下苦笑着，总不能敞开了说，我知道这件蓝釉白龙纹梅瓶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吧？那就是件‘做旧’的瓷器。只不过是因为‘做旧’的手法很是特殊，有点类似于王极东早先的时候，在公司里鉴定的那件清顺治青花人物筒式瓶，都是个接过底的活儿。如不然的话，王极东也不会觉得，整件瓷器的底足部分，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不过，和那件青花人物筒式瓶可以直接的在接口处看出点痕迹来不同的是，这件瓷器的接合之处，却是颇有些巧夺天工的意思。

    一般的，想要把碎瓷器拼接起来，又或者是在底足部分做旧，大致上还是需要先把边缝上的成分磨掉一些，拼凑好了，再进行吹釉吹上去，入炉二次烧造的。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一种状态釉的表层，看上去，自然会有锯齿状的不平衡的地方。毕竟，那也是后来才吹釉上去的，跟一次性烧制完成会有所不同。

    而眼前的这件蓝釉白龙纹梅瓶，却是没有这些特点。

    不要说是明显的接合的缝隙了，就是眼力精深到诸如仇老这样的，看着也是觉得疑糊，不敢轻易的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