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秋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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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路遇惨案

    蓟县的农业生产不容乐观,生产工具不仅短缺,还很落后。这时的主要农具叫耜,类似曲柄铁锹,顶部分成两股,翻犁土地的时候像是铲土,效率可想而知。一个强壮的劳动力名义上可以耕种50汉亩,实际上最多能耕种30汉亩,亩产100斤左右。除了生产效率低下收入有限,还要承担沉重的赋税、徭役和兵役。赋税分为田租和人头税。蓟县东南村庄有一户人家,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育有两男一女三个8到12岁的孩子,夫妻俩名义上可以耕种100汉亩,实际上只能耕种五十多亩。建元五年该农户的收入和支出情况如下(推算成现代的度量制):稻米收入:6390斤,支出包括田租:667斤,算赋口赋共计:300钱,折算粮食约1000斤,一家五口年均消耗粮食2400斤,其他开支约300钱,折算粮食1000斤,留种子需要300斤。一年下来,一家人辛苦一年赢余仅为稻谷997斤,不到三百钱,折银1.5两。不考虑影响农业生产的因素,表面上看略有盈余,但是一旦受灾,歉收达到两成,这户人家就得从日常开支和口粮中节省,如遇大灾就有破产的危险。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承担沉重的徭役和兵役。尤其是徭役,从十五岁开始,每年都要携带口粮和工具去服徭役。这户人家还算幸运,耕种的是属于自己的土地,正常年景不仅可以吃饱,还略有盈余。失地的农户就没这么幸运,租种土地的收入一半被地主和各种税费占用,辛苦一年只够勉强度日,抗风险能力几乎为零。

    低水平的农业生产对应低水平的工商业。城镇中的工商业以粮食和布匹销售为主,铁器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具和耜,方圆百里只有蓟县才有茶叶等非生活必须品销售。来自西域的食用调味料价格惊人,一汉斤值上百钱,寻常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作为农耕国家,只有提高农业生产效率,才能引起其他行业的共同发展,其中起关键作用的是灌溉技术和农业生产工具的改进。

    转眼又过了一周,还是没有等来齐珏等人,心有不安,但是没有办法。连续两个月圆之夜没有修炼血丹,丹田中已经出现了纯阳戾气,白天还好,晚上会影响睡眠。因此客栈的掌柜说我气色不好,以为劳累所致,建议我多休息。

    不能再等下去,得去长安。蓟县到长安三千多里,想购买马匹前往。马市上马匹虽多,但是多为驾车挽马,不适合长途骑乘。可以骑乘的马一天只能跑一两百里,不比步行快多少。于是我背上包袱,戴一顶草帽,告辞客栈掌柜出蓟县南门沿官道向南而去。

    前往长安有三条路,一条是向北经居庸关走今天的张家口大同一线,经太原到长安。但是这条路在大汉北部边郡,大汉和匈奴经常发生小规模冲突,虽有血丹相护,但是面对强大的匈奴骑兵只有逃命的份。向西是连绵的太行山脉,路途虽近,但是山大沟深崎岖难行,自古就是土匪和狼虫虎豹的天堂,我可不想遇见它们。所以我选择了向南走人口稠密的路线,打算到了正定再决定向西经过井陉穿越太行山向西,还是南下沿黄河经洛阳,潼关前往长安。

    在正定住了一宿,客栈老板说久无影踪的太行四鬼突然现身井陉一带的太行山区,建议我南下取道河内郡前往长安。我虽不怕什么太行四鬼,但是人生地不熟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选择了南下河内郡的路线。

    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距离的影响,离开正定的时候计划五天之内赶到河内郡,再用五天赶到长安,由于血丹受到纯阳戾气的影响,无法长时间动用血丹之力,花了十天我才赶到河内郡,平均每天不到五十公里。照此下去,赶到长安还需十日以上。毫无疑问,即使魏玥已到长安,我也会错过下一个月圆之夜,血丹的功力会再降一成,纯阳戾气的影响更加明显。

    河内是西汉名郡,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以南,也是著名的黄河渡口,郡治环县就在黄河南岸,北门紧临黄河渡口,船舶往来穿梭,一派繁华景象,大街上商铺林立,商业经济发达,除了南来北往的商贾,还有许多异域商人在河内经商。河内郡有中原地区最大的马市,肯定能找到你想要的马。为赶时间,我在马市上相中了一匹配着马鞍的枣红色大马,在马贩的鼓动下,花掉了四块银子买了下来。

    虽然一再暗示自己是匈奴人的马贩子反复强调这匹马性格温顺,但是温顺可能是马背上的民族对于马匹性格的理解,对于毫无骑术,仅在景区策马狂奔过几回的我,他们口中的温顺意味着灾难。

    为了讨好自己的坐骑,办完手续,我在马市给它吃了一顿掺杂了豆类的大餐。原以为骏马会看在饱餐一顿的份上善待于我,结果牵着马出城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骑上它上了向西的官道,我用了所有办法,好话哄,双腿夹,它还是慢悠悠的向前踱着碎步,一幅悠闲的样子。不时有人骑着快马疾驰而过,我心里一急学着别人的样子举着马鞭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只听一声嘶鸣,马向前窜了出去,差一点把我摔到马下,我用了吃奶的劲才抱住马鞍,顾不上马离开官道向右前方的一条狭窄的小道冲了过去。马的速度惊人,我又不善骑马,只能紧紧的抱着马鞍,掠过的树枝像鞭子一样打在身上,我已经失去了对马的控制,只能任凭它在林间穿梭,向前狂奔而去。

    不得不说,有脾气的马才是好马,在马背上颠簸了几个小时,不知道过了几座桥,淌了几条河,翻了几座山,感觉自己快要散架的时候,马的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停了下来。我飞身下马,脚踩到地上,才长出了一口气。我恨恨地瞪了马一眼,这个家伙居然趾高气扬的打了一个响鼻,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苦啊,花了真金白银,还请它吃了一餐饱饭,结果被颠得几乎散架,而且换来一幅瞧不起的眼神,实在是有点冤。不过想到它恐怖的速度,我忍住了心中的怒气,想把它拴在树上休息一会,没想到这个家伙突然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长嘶一声,转身冲了出去,差点把我带了一个跟头。我一看这是要跑,顾不上血丹受到了纯阳戾气的影响,提气追了上去,这匹马的速度太快了,我把血丹之力用到了极致,风吹在脸上都觉得生疼,我和马的距离还是迅速拉大,追了十几分钟,我再也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目送它像一道红色的闪电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

    “骗局”,马跑了,我只能懊恼的认为,这匹马是那个自称匈奴人的马贩子骗钱的工具,利用老马识途的特点,让马甩掉买家然后再回去,周而复始一定骗了不少钱,我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只要稍微动动脑子也不致于上当,西汉时期严禁汉匈之间贸易往来,汉武帝就因为长安城中的汉人和投降大汉的匈奴进行交易砍了五百多人的脑袋,我居然相信地处中原腹地的河内郡马市上会有匈奴人卖马。典型的白痴。

    不过,我把人想得复杂了,当时的人还是讲诚信的。胡思乱想外加咒骂的时候,那匹马居然又跑了回来,跑到我身边停了下来,朝地上蹬了蹬马蹄,长嘶一声,转头向它回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几个意思?”,我思忖道,文学作品中经常说马有灵性,“莫非?”想到这里我起身跟着马向前跑去,跑了十几分钟,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转过一个山坡,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山坡下面有一条小河,河边的土路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哪里见过这种惨绝人寰的场面,心里一紧,心像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不畅了,双腿也颤抖起来。

    我四处看了看,除了昂着头的马和紧张的能听到心跳的自己,没有别人。我强忍住内心的震惊强行调整呼吸,让紧张而失速的心跳平静下来,忍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走下了山坡。

    站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小路上,心里不再紧张,代之而来的是愤怒。几十具尸体中间,一辆绑着大红花的马车格外扎眼,马车里空无一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在喜庆的日子举起屠刀,把一件喜事变成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愤怒之余,我有了一个念头,搞清楚事情真相,为这些人讨回公道。于是我开始检查地上的尸体,希望能找到一个活口。杀人的人绝对都是高手,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其中还有不少握着刀剑的护卫,圆睁着双眼心有不甘的望着天空。我抱着一线希望,在每个人的脖颈处检查心跳。马车后面一位自左肩向后背挨了一刀的中年男子有微弱的脉搏,我赶紧将他翻了过来,用力掐了掐他的人中穴,他长出了一口气,醒转过来,看了我一眼又扭头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眼泪刷得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要抓紧时间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线索。

    男子抹了一下眼泪,用手指着后面,有气无力地说道:“此去二十里,找马家报信,小姐被中、中月使掳走了,赶紧救……”。话没说完,男子又晕了过去。我一摸微弱的脉搏还在,就撕了他衣服上的一块麻布将伤口紧紧的扎住,把他放到挂着大红花的马车里,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把倒在地上的人又检查了一遍,一共三十八人,其中手持刀剑的二十人,年轻姑娘六人,中年妇女二人,其他十人。确定再无活口的时候,意识到是我的马把我引到了这里。站在一地的尸体之中,马兴奋的不停的发出咴咴声,并且不停的用前蹄刨着地面,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书上说上过战场,见过血腥,见过死人的战马,闻到血腥味会兴奋,从它的样子可以看出,它应该上过战场,怀念战场厮杀的日子。冲这一点,这匹马绝对属于宝马良驹,刚才是我不会骑,错怪了它。

    驾驭不了这匹宝马,只好拉着它向男子所指的方向跑去,一个半小时后,我看到一个规模宏大的村庄。马家是本地望族,伯益的后代,始祖为战国名将赵奢,属于赵姓的一个分支。赵奢英勇善战,以功受封于马服,史称马服君。其庶子孙便以封邑为姓,马家就是其中一支。进了村子一问才知道,在马背上颠簸狂奔了几个时辰,我已经离开河内郡到了上党郡属地,不仅偏离了方向,而且偏离了五六百里。

    看着高大的门楼上喜庆的红花,我心里有点难过。马家听到有人求见,家主亲自带着几位门人迎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位四十左右,气宇不凡,满脸笑容的男子,虽然不忍,但还是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我说完,男子一脸震惊,有点不信的盯着我,看我笃定的点了点头,才长叹一声,强忍住泪水吩咐家人带人去收殓尸体。

    “报官吧”,对方没有报官的意思,我提醒道:“如此惨剧应该报官,让官府出面缉拿中月使”。

    “缉拿?”男子苦笑了一声,说道:“请到舍下小憩片刻,还望先生一会将看到的详情告知几位客人”。

    “好说”,我听出他话中有话,好像不想官府插手此事。我想即然遇上了这件事,就没有丢下不管的道理,也想知道马家怎么营救被掳走的大小姐,于是我把马交给门人,跟着他进了院子。

    这是一处大门朝东的三进院落,堂屋就在前院的正屋。从外面看除了面积够大,一点也不起眼。会客的堂屋也看不出奢华的味道,但是布局和陈设却能体现出主人与众不同,和历史剧中看到的会客厅相似,主座在上首,主座往下是两排客座,一人一几的布局,茶几后面是三个垫子,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要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客厅里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像在茶中添加了花香,不是熟悉的茉莉花香。

    落座后,一位煮茶的青衣女子,给我们倒了一碗茶。主人就让她出去了。

    “在下马轲”,煮茶的女子出去后,马轲冲我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先生前来报信,还没请教先生大名”。

    我还了一礼,说道:“在下卫国,路过看到路上的惨剧,有位伤者让我前来马家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