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秋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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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善恶须察

    “墨家真有机关城?”,我记得看过一部电影《墨家机关城》,不过电影中的机关城可不是改造人的地方。

    “当然”,管陶点了点头,说道:“对于墨家,管某除了钦佩,就是景仰”。

    “是啊”,不等管陶说完,管青接话说道:“墨家学说以兼爱为核心,以节用、尚贤为支点,提出了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观点。除此以外,墨家创始人墨子数百年前就在算学、形学、物理学、景学等方面提出了一整套学说。墨家不光进行学说研究,还身体力行验证他们的学说”。

    “管青说的没错”,徐沫接过管青的话,说道:“几年前墨凡曾经做过一个景学演示,在一间屋子朝阳的墙上开了一个小孔,人对着小孔站在屋外,屋里对应的墙上就出现了一个倒立的人影,随着人与小孔距离出现变化,屋内墙上倒立的人影随之出现大小变化。我问巨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现象?墨凡说光线穿过小孔如射箭一样以直线行进,人的头部遮住了上面的光,在下边形成了影子,人的足部遮住了下面的光,在上边形成了影子,左右亦然,最后出现一个倒立的人影。墨家学说真是博大精深”。

    “卫令主”,管青看了看微微泛亮的天空,说道:“墨家学说可不是一两话能说清楚的,还是回归正题,卯时快到了”。

    经过管青提醒,我意识到跑题了,于是看了三人一眼,说出今天行动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制造一次意外,断了中航月获取赵家精铁箭头的路,让赵时明白他的两个内侄在做什么?以马赵两家的觉悟必然不会允许赵连兄弟继续错下去。这种事情一旦大白于天下,倒霉的可不仅仅是赵连和赵登。掌法精通大汉律法,清楚大汉百姓与匈奴交易已是死罪,何况还是拿大汉专卖的铁器,军事物资,搞不好会有灭门之祸。

    “断了中月使精铁箭头的渠道,可不是一件小事”,管陶说道:“赵家的精铁箭头威力巨大,我担心中月使内卫亲自押运,你带着马赵两家的人不一定心想事成”。

    我笑了笑,说道:“赵氏兄弟急于在中航月面前建功,好为日后封候的军功铺路,不会让中月使参与此事。我去了邯郸直达十五铺的运输路线,入谷五十里处,锁住东西交通的山梁上有一匪巢,无人敢走此路,而且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对赵氏兄弟轻车熟路,不会让中月使分其功劳”。

    “有道理”,管陶点了点头,说道:“赵家押运箭头和弩机一旦出现意外,还有转圜余地,一旦和中月使扯上关系,赵家就完了”。

    “没错”我接着说道:“这件事对赵氏兄弟和中航月均关系重大,赵家不能出现意外,中航月也一样,为了拉拢赵家的两颗棋子,中月使不会忤逆赵氏兄弟,不会参与押运,这便是我们的机会。匈奴作战仪仗两个优势,一是骑兵具有的冲击力和机动性,二是匈奴奇兵擅射,装备了可以轻松穿透铁制铠甲的弓箭,将会极大的提高匈弓箭的杀伤力。如果没有精铁箭头,他们手里的弓箭对精铁铠甲的威胁会大为降低,匈奴骑兵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为扭转这个不利的局面,中航月必然启用隐藏在邯郸的锈衣使者重新建立获取箭头的渠道,甚至铤而走险对赵家下手,夺取精铁冶炼技术,只要我们盯住邯郸冶铁作坊里的关键人物,尤其是赵家的人,就不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锈衣使者不暴露”。

    “我明白了”,管青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想把这事当作是赵家的家事处理,一来迷惑中月使的耳目,二来让赵家明白,冶铁作坊非同小可,要加强警戒与戒备,防止敌人渗透和收买关键人物,给赵家带来大祸”。

    “没错”,我点了点头,说道:“这次桓温在十五里铺接收赵氏兄弟搞来的一批精铁箭头和新式弩机,我想即使赵家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里应该牵涉了燕、赵、齐三个诸侯国,景帝在位时就想削藩,七国之乱不得不半途而废。但是诸侯国作为大汉皇帝心里的刺,迟早要拔掉。如果偷运精铁箭头的事情爆出,将给皇帝一个削藩的理由。此事一旦败露,涉事的王爷一定丢车保帅,赵家恐难承受,不得不低调秘密处理此事。只要事情没有暴露,与此事相关的诸候王只会装聋作哑,明哲保身。但是中航月肯定不会认输,会想方设法的找到新的居间人,隐藏在暗处的锈衣使者就会行动起来。所以我想请诸位帮个忙,不知诸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我没问题,你呢?”管青想都没想就答道,然后问身边的徐沫。

    “五龙令主发话,我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管陶表示全力支持,我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气。于是我让管青前往燕车暗中监视燕王府,徐沫监视齐王府,管陶监视赵王府。

    “如果发现了锈衣使者如何处置?”管陶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这些间谍,犹豫再三我咬了咬牙说道:“如果有办法为我们所用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你们可自行决断,但要想办法从他们口中得到我们想要的情报就行,得到情报可来马家找我,我会把后续的行踪告诉马朔”。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和马朔汇合”,说完,不等三人再说什么,我起身出了狱神庙。这里到南北货行差不多二十五里路,一出庙门,我催动血丹,提气向东纵身而去。

    三人见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不由心下骇然。管陶叹了口气,说道:“管青说他身负血丹,我还不信,从他的身法来看,他的武道修为不在魏枢之下”。

    “你不是想见识一下他的血剑吗?怎么见了面只字不提?”管青说道:“昨晚见面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他有强大的内力,我看走眼了”。

    “是啊”,徐沫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十几天前见他用血剑和墨剑伤了六人,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身怀两种绝世武道。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怀揣五龙令这个只听其名,从未见过的圣物”。

    “所以,我们被他打发去监视别人,暗中寻找锈衣使者”,管青叹了口气,说道:“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

    “他在追求心中的善果”,徐沫接过管青的话,叹了口气说道:“昨晚他说的善行恶果,细想起来着实让我汗颜。以前我们做了不少正天道的事情,但是按照他的观点,如果以结果来看,有些事情真是善行恶果”。

    “能说得具体一点吗?”管青想知道徐沫为什么这样说,追问道。

    徐沫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记得五年前的奉仙山凌云寨的事吗?”

    “你想说凌云寨一事就是所谓的善行恶果?”

    “没错”,徐沫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五年前泗水豪强大族向徐家通报奉仙山有个匪巢凌云寨,在匪首吴义的带领下打家刧舍,掳掠过往客商,官府数次清剿都无功而返。徐沫认为泗水之地绝不允许匪患存在,于是派人前去了解,发现凌云寨的确存在对抗官府,向过往客商收取钱物的事情。于是亲自带人前去把凌云寨拔了,寨主吴义拔剑自吻。原以为干了一件正天道的好事,便向华夏七星传了信报。今年年初,徐沫再次路过凌云寨,被当地数百衣裙褴褛的百姓拦住去路讨要说法。才知道五年前正是因为凌云寨的存在,周边百姓才过上了安定富足的生活。原来周边百姓以凌云寨为首,对抗豪强大族兼并土地,青黄不接的时候凌云寨会无条件的接济周边百姓。徐沫意识到当年的事情办得有些草率。通过这些失地沦为难民的口中得知,吴义原是秦末吴广的侄孙,凌云寨原是秦末战乱流民为了避祸建立的山寨。吴义接手山寨以后,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汇聚到周边的流民把周边数万亩荒地开垦为良田。泗水豪强大族看到荒地变成了良田,就想霸占这些良田,于是勾结当地官员给凌云寨扣上了一顶土匪的帽子,为保证凌云寨周边上万百姓的生计,吴义答应按大汉律十五税一上交皇粮,但是在豪强的勾结下,官府屡屡逼迫凌云寨交纳远超其承受能力的税赋。豪强再借机通过各种手段打压凌云寨,为了让上万百姓能活下去,吴义只能选择与官府和豪强对抗,一群在奉仙山抱团开垦荒地的农民,瞬间变成了官府清剿的对象。由于百姓众志成城,地方官府也怕此事曝光,不敢上报朝庭请派大兵围剿,无奈之下有人出主意请凤舞徐家出面解决此事,结果徐沫只看到了表面,没有考虑后果,替官府和豪强维护了秩序,上万村民成为无地的农户,只能依附于被豪强霸占的土地上勉强度日。由于凌云寨的数万亩良田并没有经过登记造册,成为当地官府和豪强嘴里的一块肥肉。发生了衣衫褴褛的村民拦路讨要说法,徐沫才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直深感自责,

    徐沫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昨晚听了卫先生的分析,我才明白,做任何事情要先看后果,立场不同秩序和道义产生的结果也不同,有时候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可能带来严重的恶果,如果搞不清这一点,就可能出现自认的善行,却结出恶果”。

    “我说呢,视使命为生命的徐家凤娇,今年仿佛变了个人,原来是因为五年前的凌云寨”。

    徐沫看着管青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如果每一次正天道的结果都和凌云寨一样,还不如什么也不做。我们只看到中月使杀人越货,却不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剿灭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一直不太积极,加上中月使一事牵涉大汉和匈奴的两国关系,稍有不慎便会带来严重的后果,神仙打架,遭殃的通常是百姓,如果解决了中月使,百姓却受了苦,不管是大汉的百姓,还是匈奴百姓,都违背了正天道的初衷”。

    管陶点了点头,说道:“何止是你,卫国善行恶果的观点振聋发聩。我得仔细想想,每朝都有视规则和律法为生命的法家子弟身居要职,保证律法威严,但是问题也很突出,如何让法家所行产生善果,卫国给我留了一个难题”。管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咱们以正天道为目的的行动,不管是维护秩序,还是惩恶扬善都基于事情的表面,极少探究背后的因果关系,更没有考虑过后果的善恶。如果徐凤娇能够预见凌云寨的后果,一定不会去做。这也是留给华夏七星家族共同的课题。现在我很想知道墨柳听了卫国的观点做何感想,她一个人惩恶扬善的事情比我们两家加起来还要多。不要忘了卫国手上还有她的娇客信物”。说完管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够墨柳头疼一段时间,不过不用为她担心,我想作为墨家武道女统领,肯定会严守墨家代言百姓的底线,有了这个底线,她做的事情起码不太可能产生损害百姓利益的恶果。只是卫国手上的娇客信物,想想都替她头大”。管青笑了笑,接着说道:“昨晚听了卫国的话,我也有些感触,善与恶不看立场,要看结果,结果好就该去做,结果不好,就不应该做。问题是如何才能判断结果的好坏?”

    “唉”,管陶叹了口气,说道:“卫国对汉匈战争本质的分析,确有道理。自汉立国,匈奴每一次南下都不是不为了城池和土地,只为抢夺物资和工匠,否则高祖不可能从白登山全身而退。如果匈奴能够得到生存延续必须的生活物资,也就失去了频繁入寇大汉的动力”。

    “算了”,徐沫打断了管陶的话,说道:“这些问题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以后做事多点心眼,别帮了一人,又伤了一人。至于这个问题,丢给卫国,让他去想,咱们可没有他那种天马行空的头脑。咱们还是按照他的想法,暗中查探匈奴的锈衣使者,至于怎么处理这些人,只要得到想要的情报,就放他们回去,以中航月的做事风格,暴露的锈衣使者已经失去了价值,这些人肯定会躲得越远越好。这是我能想到的善行,多一份仇怨对咱们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但毕竟多一份歉疚,你们觉得是否可行?”

    “不妥”,管青反对道:“如果找到锈衣使者,从他们口中得到想要情报以后,就把他们送到一个可靠的地方看管起来,等这件事完全了结,让卫国决定这些人的去留,他的想法我琢磨不透,何况他是以五龙令主的身份给我们分派了任务”。

    “只能这样了”,管陶和徐沫点了点头。

    管青接着说道:“咱们回去让升平驿的人回去,去燕、赵、齐用不了这么多人,不过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管陶点了点头,说道:“卫国太自信了,让人不安”。

    徐沫回到客栈,准备收拾行装。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玄雨门主,心里一喜说道:“姬霖,你来得好快”。

    “凤舞门主留言,岂敢耽搁”,姬霖笑了笑,说道:“收到你的留言,我赶了五天路,天还没亮就进了高都城,结果你却一夜未归”。

    天亮以后,我赶到了高都城东十五里铺以南三里的地方,马朔、马度和赵时老爷子带的二十几位汉子已等在那里,马度一身戎装,马鞍上挂着一条长戟,一壶雕瓴箭,后背一张硬弓。马朔的马鞍上挂着一把硬弩。赵时老爷子手提一柄长刀,其他人都是短刀和硬弩,两辆马车拉着两台小型抛石机。看来他们喜欢使用弩箭和抛石机,颇有先祖赵奢的风范。

    看我到来,赵老爷子是一脸的疑惑的看着我,马度问我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我让他稍安勿燥,马度颇为不满。钟离骑着驭风赶到后,说明桓温没有发现异常,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根据分工,我让钟离回去抵近监视南北货行,准备等桓温收到十五铺出事的消息后,跟踪寻找关押马月的地方。我和其他人绕过十五里铺向东而去。

    不得不说钟离这样的墨者能干。根据偷听到的情报,根据时间推算,他们会走直达赵国的小道。赵氏兄弟回邯郸的时候,钟离派墨者跟了上去,两人走的就是这条小路。跟踪他们的墨者发现进入山谷向东五十里的山梁,上面建有一个山寨,赵氏兄弟进入山寨以后,没再出来。两位墨者向南绕过山寨后发现山寨东面也有一个寨门,才确定这条小路可以直通邯郸。也清楚的小路的基本情况,山谷小道东西长约一百五十里,被中间一道高100多米,宽1000多米的山梁阻断。以前单人单马可以翻过山梁进入东面的山谷直达邯郸。后来有人在山梁上开辟了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将东西两侧的山谷连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可供单马货车通行的秘密通道。二十年前,一伙盗匪占据山梁修建了山寨,扼住了咽喉要冲,收取抄近道来往邯郸与上党商客的财物。

    山寨离西侧谷口大约五十里,到南北货行有八十里。如果天黑前把货物送到南北货行,赵氏兄弟昨晚应该住在山寨,今天一早从山寨出发,太阳落山前才能赶到南北货行。有了这些情报,我把拦截赵氏兄弟的地点放到了进入山谷二十里的地方,这时离赵连兄弟带领的车队差不多也有二十里的路程。这样安排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事先安排人截住他们的退路,在狭小的山谷里,兄弟两人插翅难飞。二是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

    进了山谷,到了指定的地点,按照事先约定,马朔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越时和马度。马度一听跳了起来,说赵家子弟不可能出卖国家利益。老爷子的眉毛却拧成了一个川字,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的反应在情理之中,赵奢的嫡系子孙替匈奴做事,一旦事发赵家就要承担灭门之祸,老爷子和马度自是不信。我理解他们的感受,作为赵家上一辈的长子,越时虽然远在高都,但是身为赵家人的骄傲一点没变。虽然不愿相信,但是马朔言之凿凿,老爷子不由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