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顾玄青猛地睁开了眼睛。

    咦！？

    眼前的画面随之一变，是一片雪地，白茫茫的。

    “飒！飒飒飒！”

    他正在雪地中挥舞长剑，重复地练着几式剑招，剑势缓弱，杂乱无章。

    此刻的他，昏昏沉沉的恍如梦寐。脑袋痛得犹如已裂了开来，耳中仍似雷霆大作，轰轰不绝。

    这是哪里？

    他诧异已极。

    张正志见顾玄青这等心神不属地练招，不由得大为恼怒，叱道：“顾玄青，你今天练的是什么剑？剑意毫无可取之处，这‘天绅倒悬’……”

    ——讲究的是有进无退……

    他浑身一震。

    这是腊月初六。他在真武庙前的空地！

    寒风凌冽，他却刹那之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算什么？

    顾玄青听着师父的训斥，脑中混乱一片。到刚刚为止，自己应该是在山间剿匪，他在盗匪的营寨外，被剑气所伤。

    这让他相当疑惑。

    又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这样的梦境，他似乎经历了很多次。

    他一面练着剑招，一面腾出左手摸了摸胸前——好好的，没有丝毫伤口。

    可是真实的痛觉告诉他，那不是梦。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他应该是死在了它的第二道剑气之下。

    为何转瞬间，什么黑影，什么营寨都不在了，而自己却回到了当初练剑的这个场景。

    莫非，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死前的“走马灯”么？不是的。如果是“走马灯”的话，这也未免有点太长了。

    那么，他还活着？

    忽然，南边传来踏雪声，远处白影从苍龙岭一路上来——

    是陆凝啊。

    他的心不住颤抖。刚才在山林里，他已经想起来了，关于她的事情。

    顾玄青收剑伫立，凝视着她。

    和之前见面的时候一样，她穿着一身白衣如雪，背负华山派本门单剑。看到这熟悉的装束，他心里头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陆凝却只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

    大概是瞧不上他这个——剑招使得乱七八糟的——小道士吧。

    果然，不一样的。至少这个“她”，不认识自己，也不会有关于他的记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是“走马灯”。他确信，自己在林间死亡后进入了时间的轮回——

    也就是说，他死而复生了。

    他又回到死期出现的那天。如果和上次生命中的一样，那么今天夜里，就会出现了他七日后死亡的文字。

    耳边传来了张正志的哈哈大笑。他笑了一阵，才道：“大雪兀自未止，陆贤侄快快进庙内歇息吧。”

    “就不叨扰了，时候不早，弟子还要前去东峰闵师叔处。”陆凝道。

    他将师父和陆凝的对话听在耳里。这些对话，都和他上一次生命中的并无二致——

    除了师父对他的那一通叱责以外。

    奇怪。为什么？

    霎时间，他涌现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吗？

    他正想着，陆凝已然说罢，径和张正志作别下山。临行前，她从顾玄青眼前经过，似乎没有看他。

    他看着陆凝的背影。忽然，旁边又传来了窃窃私语。

    “这个师姐，她的轻身功夫真好。”

    “是啊，她叫陆凝，也是今榜出师。”一个幽幽的声音说道。

    这是梁玄薇的声音。他慢慢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师妹的脸，心里一阵欢喜。真好，这个时候她也还活着。

    对他而言，陆凝无疑是更特别的存在，但是，经历了上一次，再眼睁睁地看着梁玄薇死在他的怀里，他无法做到。

    他心头一阵痛苦。

    要救她们啊！

    可是，该怎么样才能救得了呢？

    此时，梁玄薇和他的中间，还隔着几个弟子。刚才，是她和站她身旁方玄真在对话。顾玄青察觉梁玄薇似乎在不经意间，对陆凝流露出了些许的嫉妒之色。

    其实，他才在密林里见识过陆凝的紫霞剑气，他深知现在若论武艺，年轻弟子中大概不会有人比她高。

    不过，这还不是他在意的。

    他在意的是，在上一次生命里，明明师妹是站在自己身旁！

    怎么这一次——

    不对。确实是不对的。他又有一种直觉，师妹和之前的她很不同。究竟是哪呢？他脑子里充满了疑问。

    心绪不定的顾玄青，又抬头看着云台峰的山道——

    他记起来，上一次这时候，该是师兄上山了。那时候的师兄，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咦！

    忽然记起，之前自己似乎有什么事，需要找师兄。一时间，他却想不起来了。

    是什么事呢？

    明明是件很重要的事啊。

    他发现自己上一次生命中的有些记忆，正在流逝。才让他记起来了一些事情，却又忘掉了另一些事情——

    这还真是个该死的东西。

    顾玄青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山道。可等了很久，却还是没等来李玄玉的身影。

    怎么回事？

    “外面冷，我们还是先进去吧。”方玄真走过来，对他道。

    不远处，张正志正手拉着梁玄薇，往庙中走去。师弟们也都陆续离开。

    顾玄青看了看方玄真，又看了看师父，诧异已极。很明显，这一次，李玄玉没有上山。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他回到真武庙的灶房里，众师弟正来回奔忙，又是从坛子里拿出腌好的蔬菜，又是起了炉灶，备着饭菜。

    这一次，他们变勤快了。

    顾玄青暗道稀罕。走到锅炉前，他拿起蒲扇，一面扇着柴火，一面望着窗外。他理着思绪，列出了觉得关键的几点：

    第一，梦里的事，都是真的。

    第二，七天后他会死于剿匪。

    第三，救陆凝。

    第四，找到师兄……

    ……不对。

    第四，不能让师妹死。他订正了一下。

    第五，找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