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恺大吃了一惊，向后跌坐在地上。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好多人都像王雨薇一样安静地沉睡着，他顾不得其他人了，赶紧把王雨薇抱起来，放到地上。

    杨恺跪在王雨薇身旁，开始给她做心肺复苏。

    他把双手叠在一起，按照电视里看的那样，在王雨薇胸前一下一下地按压。

    可是他感觉自己没有按对方法，根本感觉不到胸腔的泵感，反而是坚硬的骨骼把他手掌硌得生疼。

    他急得不行，又拍了拍王雨薇的脸，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也有点眩晕，一阵猛烈的灼烫感冲击了他的颅顶，然后迅速地消退。

    他一时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无数的光点在他眼前闪烁，后脑勺的位置好像长出了一个摆钟，摇摆不定，一会往左一会往右，他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只能缓缓地躺在地面上。

    机舱似乎也开始旋转起来，周围的轰鸣声渐渐安静下来变成了一种均匀的噪音，仿佛夏天的雨声。

    杨恺感到一种幸福的、温暖的迷醉感正在如潮水一样从他的脚尖爬升到他的头顶，他的眼皮正在慢慢地合上，全身的肌肉也慢慢地放松。他正在滑入深度的睡眠。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几分钟，他看到有人从一扇门里出来了。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罩，打头的两个空着手，手上戴着白色橡胶手套，后面的肩膀上都扛着东西，一种白色的像窗帘一样的东西。

    等他们走近后，杨恺凭借残存的清醒的意识努力观察着。

    那不是窗帘，是一个一个的睡袋。

    这群人把乘客们一个一个地从座位上搬运下来，所有的乘客此刻都昏迷不醒，就算有少数还能微微动弹的，也无力进行反抗。

    穿着防护服的人一前一后，把椅子挨个搬出机舱，然后又回来，把横七竖八的乘客们排列整齐，像案板上的剂子一样整齐划一地陈列在机舱的地板上。

    如果有少数扭动比较激烈的，他们就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条状的发荧光的东西，放到乘客的鼻子前面摇一摇，乘客的鼻子抽搐两下，身子就不动了。

    杨恺拼命地维持住残存的意识，观察着防护服们的一举一动。

    把乘客排列整齐后，防护服们就开始装袋了。他们把乘客一一装进他们带来的睡袋里。白色的睡袋把一排排的乘客挨个包裹，像一条条白色的茧。

    在这个过程中，杨恺的右手正在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朝身旁的王雨薇靠拢，他将右手缓缓伸进了王雨薇的背包里，抓住了微微。

    微微被人握住的时候就会缩成一团，变成一个光滑的小球。

    杨恺握住微微，又一点一点缩回自己的手，一旦发现有防护服朝这边走来，他就停下自己的动作。到最后，他顺利地将微微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等到他也被装进睡袋之后，他便按下了微微身体一侧的一个按钮。

    那是微微的一键收音模式，排队的时候王雨薇告诉过他，按下去之后，微微便会停止一切生物活动，开始无声无息地采集周围的一切声音，存储在自己的芯片之内。

    杨恺知道自己的意识不会残存太久，空气里的毒气浓度很重，很短的时间内他便会像其他人一样陷入深度的睡眠，那时候他将不会知道周围正在发生什么。他需要微微帮他记住所有的一切。

    所有乘客都被套上睡袋之后，杨恺听见防护服们离开机舱的声音。直到最后一丝脚步声消失在远处，电动门发出咔哒一声之后，周围的一切便陷入了沉寂。

    杨恺感觉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睡袋开始变得柔软，像是羽毛一样覆盖在他身上。

    他伸手向上一探，羽毛们便像惊慌的鸟儿一样四散开去，他轻易地挺起了身来。

    他坐在地上，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整齐地躺在机舱里，睡袋都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白色，透过睡袋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身体。

    人们面貌安详，呼吸均匀，似乎都沉浸在美好的梦境。

    杨恺转身回头，看到了自己躺在地面的身体。

    他大吃一惊，发现自己竟已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举起手臂，手臂也变成了半透明的，在幽暗的光线里甚至能看到闪闪发光的灰尘颗粒穿过他的手臂。

    防护服们离开之后客舱的灯光便熄灭了。此时此刻，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沉睡着。

    杨恺站起来，离开自己的身体，朝着机舱边缘走去。

    在他的眼里，机舱的边缘此时变成了一大扇落地玻璃，外面能看到深蓝色的宇宙。

    飞船此时刚离开地球不久，地球还显得非常之大，太平洋完整地呈现在杨恺的眼前，看起来像是地球表面一块静止不动的玻璃。

    远处有彗星在慢吞吞地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银灰色的月亮从地球的边缘探出半个轮廓。更远的地方，群星密布，像是镶嵌在天幕之上的一颗颗宝石，数量如此繁多让人晕头转向。

    火箭正在朝着火星飞速前进，划过宇宙无声无息，天体在周围沉默地运转，与巨大的星球比起来，火箭只是一颗小小的尘埃。

    杨恺的灵魂站在机舱内看着这一切，他感觉周围有一圈绿色的光线从上方降下来，像一张网一样缓慢地扫描着机舱的范围。

    突然间，一道炽烈的包裹一切的白光充斥了整个空间。

    机舱周围又变成了严密的墙壁，客舱灯光全部调亮了，杨恺的灵魂像是一张单薄的餐巾纸被火焰迅速噬灭干净。

    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防护服进入了客舱内，径直走向了杨恺的睡袋。

    杨恺依然在睡袋里沉睡着，他早已失去了实体的意识。

    杨恺的睡袋被防护服暴力地拆开，粗壮有力的大手伸进了杨恺的裤兜，一把抓出了一个银色的小球。

    微微此时还保持着录音状态，头顶的一个小红点还在不停地闪烁。

    防护服把微微拿在手里看了两眼，重新合上杨恺的睡袋，手持着微微离开了客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