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乘警全副武装地冲了进来。

    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问话的乘警，他这时说道：“好你一个老刘头，包庇起乘客来了，你不想在舰上呆了？”

    刘工面色苍白地往后退。杨恺一下子挡到刘工身前，喊道：“要抓抓我，和他没有关系！”

    乘警说：“放心，一定抓你。”

    说完两名乘警持着电棍绳拷就扑了上去。

    杨恺在房屋里上蹿下跳，像块肥皂，还真不好抓。

    刘工楞在原地，受惊不小，老胳膊老腿也没法躲避。

    不过两名乘警好像并没有在意刘工，而是全力在抓杨恺。

    杨恺抓住机会对刘工大喊：“快跑！刘工！”

    刘工闻声便迈开步子，踉跄着朝门口跑去。

    他刚一离开门口，门外便传来了他的惊叫。

    原来早有另外几名乘警埋伏在门口，一把便拷住了刘工。

    这一下让杨恺分了神，他震惊地盯着门外，看见刘工被几个乘警摁在地上。

    屋内的两名乘警立即扑了上去，将猝不及防的杨恺死死地按在了墙上。

    “小样，看你往哪儿跑。”一名乘警一边说一边把杨恺的手上了绳拷。

    杨恺和刘工，一前一后，被乘警们押着，沿着通道往前走去。

    刘工这时却恢复了平静，他的脸上还有擦伤，但是嘴角已经微微扬起。

    杨恺扭过头去问低声刘工：“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哪儿？”

    刘工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禁闭室。”

    一行人七转八弯，拐过一个转角，出现了一道推拉铁门，需要两名乘警共同发力才能推动。

    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屋子，有一扇厚厚的玻璃窗与外界相连，透过玻璃窗能看见此刻静谧的宇宙。从门口看去，银河大裂缝就像是玻璃上的一道疤。微弱的星光从窗外透进来，就是禁闭室的全部光亮了。

    乘警把杨刘二人扔进禁闭室，便转身离去。

    杨恺倚靠着墙壁坐着地上，刘工则坐在了禁闭室中央，二人的双手都被反拷着。

    “他们接下来会把咱们怎么样？”杨恺问。

    “你应该还是会被送去记忆采集室，毕竟，记忆一换，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也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了。”

    “那你呢？”

    “我嘛......”刘工慨然一笑，“我一把老骨头，要杀要剐随便他们了。”

    杨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不，我要是能出去，我就要把你带出去。”杨恺说。

    刘工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随即又咳了几声，缓过来之后，说道：“不至于，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反正我们乘务也只能永远被困在火箭上，少一个我，他们还得重新去找人，也是损失。”

    “对了，他们到底是怎么把你们困在这里的？你之前说的氘是怎么回事？”

    刘工沉默了片刻，说道：“氘是维持我们生命的物质。很多年前他们就对我们的身体进行了改造，使得我们必须长期吸入氘，才能活下去。”

    “那为什么要在火箭上呢？火星和地球不可以吸吗？”

    刘工抬眼瞅杨恺一眼，噗嗤笑了一声：“你是大学生？还是书呆子？”

    杨恺面露窘色。

    刘工说：“一看你就不关心国际局势，你可能连新闻都不看。氘早就成国际管控物质了，这是经过了联合国五常同意的。”

    “火星和地球都没有氘了？”

    “有没有不知道，也许黑市什么的也有，不过根据国际规定，氘只能用于地火旅行，这对于维持两边的秩序都至关重要。”

    “黑市有？”

    “我听说几年前有一个人，也是乘坐火箭前往火星，中途记忆置换得不彻底，到了火星还记得地球上的事情，后来为了回到地球，就混入了我们乘务员的行列。成为乘务员就意味着要进行身体改造，后来他真的成为了一名乘务员，成为了余生都要靠氘生活的人。他在一次航行落地之后，找到机会逃出了火箭，后来在地球上就一直靠着从黑市购买氘维持着自己的生命，藏匿在地球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黑市的氘价格昂贵，他在地球上本来就是个顶级的富豪，又从火星上带回了珍贵的物质与黑市的卖主进行交换，这才获得了足以维系他余生的氘量。我们可不敢这样，没有那个财力，何况，我们选择进入乘务组，就是做出了与人世断绝的决定，所以一般也没人会产生逃离的念头。”

    说完刘工望向了窗外，寂寥深邃的宇宙，仿佛暗示着他的宿命。

    “乘务组为什么可以保留所有的记忆呢？”

    “如果我们不记得火星的事情，我们如何理解我们所做的事情？如果我们不记得地球的事情，我们如何执行我们所做的事情？”

    刘工说话的时候没有转头，他凝视宇宙的眼神透露出哀伤和凄凉。

    杨恺还想问几句关于乘务组的事情，可是他看见刘工的样子，也不便再往下追问，他想，也许他们正是为了保留所有的记忆，才选择了将自己流放，流放到这前后无依的空荡荡的宇宙之中。通透的代价是孤独，只是这代价未免过于高昂了。

    杨恺换了个话题，说道：“那火星到底是什么样子，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火星是一个乌托邦，”刘工说，“那里是天堂，也是地狱。”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每一个送去火星的人，脑子里关于地球的记忆都被置换了下来，火箭上会为他们换上一套新的关于火星的记忆，这记忆就是，他们是火星的一名劳工，他们是去为火星的建设而服务，并且他们的贡献是有意义的，他们自己也将享受这乌托邦的恩泽。火星上的一切运转得比地球要高效得多，地球上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私利而拖累大众的步伐，火星上不一样，火星上的每个人都像机器一样在美妙地、和谐地运转。而因为被换下了记忆，他们并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并且他们还会定期被注射入特殊的药物，以起到抑制各种欲望的效果。在那颗红色的小星球上，有着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社会。”

    “那他们就不记得地球的事情了？”

    “他们在火箭上被置换下来的记忆不会被清除，会在火箭上统一存储起来，火星有一个专门的生产人造人的工厂，会一比一复刻每一个被运送到火星上去的人，他们的面貌、身材、肤色，乃至于神态、内脏、皱纹都会被完整地复制下来，达成这一技术的关键在于克隆，最后再为这些人造人上传上存储好的真人的记忆，也就是他们在地球的记忆，保证人造人返回地球后可以继续真人们之前的生活，最后，再添上一小段记忆：他们在火星完成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或旅游，或交流，或考察，见识了火星的各种地貌建设、风土人情，然后顺利登上了返程的火箭。这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之后，便可以把这些人造人送回地球了。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保证两边都不会乱套。”

    杨恺大惊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地球上全是人造人了？”

    “也不全是嘛，来过火星的人总共才多少？几百万？几千万？”

    “那也就是有几千万的人造人正在地球和那些真人从前的亲人朋友一起生活？！”

    “是这么没错。但是也没有那么惊悚，人造人也是人嘛，现在高超的克隆技术完整复原了本体的全部特征，并且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携带着有关他们从前生活全部的记忆。”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人造人在火星为火星服务？”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也不是科学家，可是听他们说，上帝创造的真人，和人类创造的克隆人，终归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区别，火星上有一句著名的话，‘真人会在某些瞬间闪耀出动人的光辉’，这好像就是人造人不可做到的。再说了，决定这一切的都是上层的统治者、控制者，你想想，你要是一个有权有势只手遮天的人物，你更愿意去动物园看动物，还是去非洲的草原看动物？这可能就是火星上要用真人，而把克隆货留给地球的原因。”

    杨恺感觉这一瞬间摄入的信息量太大，他不知道该相信刘工的话，还是该把它当做天方夜谭。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默默地往墙边退了退。刘工依旧抬头透过窗户望向宇宙。

    过了一会，杨恺又问了一句：“那他们是怎么实现记忆置换的呢？”

    刘工说：“你知道有个东西叫脑机接口吗？”

    就在这个时候，禁闭室的门上发出了一阵轰响，门突然缓缓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