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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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蝴蝶翅膀(求收藏求追读)

    刘邦此时的身份是泗水亭长,因为他是老刘家的老三,所以大家都喊他刘季。

    这次沛县县令让刘邦带队,送役夫去骊山是有原因的。

    刘邦曾经去过秦都城咸阳服徭役,对赶路路程和劳役流程都比较熟悉。

    当刘邦到咸阳的时候,恰好碰到秦始皇出行。他看到嬴政出行之时华丽的车马阵容和威仪,大感震撼,于是喟然长叹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刘邦牙齿轻轻咀嚼叼着的草根,草根里的甘甜汁水略带一丝苦涩从纤维中渗透出来,他眼角余光看向在旁边树荫下歇息着的那剩下的数十名役夫。

    玛德,就剩这点人了,估计骊山还没到,人就要跑光了。

    刘邦暗自摇头,谁能想到啊!

    这才多长时间?秦国就变成这样了。

    作为一名基层官吏,又混迹江湖多年,刘邦对于某些事情,有自己独特而又敏锐的直觉。

    他“呸”的一声把已经嚼的没味的草根吐掉,侧身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破烂的布匹,摊开后能看到上面描画的不甚清晰的图案,赫然是一张地图。

    樊哙好奇的把脑袋凑过去看,只见刘邦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用手在上面指指画画了一会儿,最后把手按到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

    再往前走,要经过的那片区域叫做丰西泽,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叫丰西的沼泽地带。在沼泽里面赶路,明显要比他们之前的路途困难数倍,这一路上不知又要有多少役夫逃跑。

    不过,刘邦记得在丰西泽里面有个歇脚的地方。

    只见刘邦眯着狭长的眼睛想了一会,右手按了按头上斗笠,站了起来,他已经有了主意。

    役夫们在树荫下或靠着树根,或坐在地上,有人则直接躺了下来歇息着,可这些人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交谈,好似都在想着什么。天气是如此炎热,可他们不得不在大白天赶路。他们没有像那些人一样逃跑,不过是担心成为官府在籍的逃犯后连累老婆孩子。

    刘邦衣裳敞开,大大咧咧的走到人群中央,没有在意这些看向他的各种各样意味不明的眼神。

    “兄弟们走走走!都给老子起来赶路了!”

    “前面有歇脚的地方!到地方了老子请你们喝酒!”

    刘邦一边大声说着,一边伸脚踹了下躺在地上的一个役夫。

    “快给老子起来,老子带你们去喝酒吃饭!”

    刚才那些晦涩不明的目光就这样消失了,被刘邦踹了一脚的这个役夫看起来像是个刚刚成冠的小伙子,还挺羞涩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被刘邦踹出来的鞋印子,然后跑到一边去了。

    “亭长这可是你说的啊!”

    “还是三哥够意思!”

    “哈哈哈!跟着季兄混就是好!”

    之前那种莫名沉寂又压抑的气氛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役夫们不管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都欢呼起来。

    对他们来说,在这种天气炎热又要赶路的日子里能喝上一口淡酒,简直就是莫大的享受了,更不要说还是亭长请客。

    “走,前面就是丰西泽中亭了!”

    刘邦大手一挥,头戴竹笠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带路,樊哙则在旁边紧随着他。

    即便修建了驰道,沼泽里的路依然不好走。不过这次有亭长请客喝酒,役夫们的精神明显要比之前好了许多,甚至还有心情互相之间谈笑了。

    然而等到了地方,樊哙一清点人数,路上又跑了俩人。

    樊哙瞪着两只牛眼,气的鼻孔里面直往外喷气,剩下的这几十个役夫都躲着他,不敢跟他对视。

    无他,因为樊哙太壮了,能打死人的那种。

    刘邦则不以为意,这些半路跑掉的役夫自然会有官府派人去抓。

    不过逃了这么多人,官府,抓得过来吗?

    刘邦笑了一笑,带着剩下的役夫来到了自己之前曾经去过的酒馆。

    “你先带他们喝着!”

    刘邦掏出一把铜钱丢给老板,然后转头吩咐樊哙。

    有樊哙这大块头在,没人敢惹事。

    而他则按了按头上竹笠,出门去找这里的亭长。

    “也不知道丰西泽中亭的亭长有没有换人。”

    刘邦去咸阳时曾经路过这里,因此与此处亭长相识。

    不过换人了也无所谓,他只是想跟这里的亭长打听打听消息罢了,大不了请其喝顿酒。

    此时酒馆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声,看来是役夫们已经喝上酒了。这个酒馆并不大,几十个人在里面太挤了,因此有不少役夫端着碗出来蹲在房檐的阴影下喝酒。

    刘邦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还是叹了一口气。

    这一趟下来,估计骊山还没到,役夫就要跑光了。

    那其他地方的情况呢?估计也差不多。

    只有他跟樊哙到骊山有什么用?难道说要他帮秦始皇修陵墓?

    他这一顿酒很明显是在收买人心,刘邦早就想好了,今晚就把役夫们全都放走。当然了,他从此以后也要远走高飞,这一顿酒的价值,今晚就会体现出来。

    只是想到沛县的老婆孩子,刘邦心里还是有些迟疑了。此时的刘邦还没有变成后来的皇帝汉高祖,他决定先去找丰西泽中亭的亭长打听一下消息。

    丰西泽中亭的亭长果然已经换人了,虽然两人不认识,但刘邦还是拉着他到了酒馆里,怎么说也要请这位新亭长喝个酒,就当庆祝其当官了。

    听刘邦这么说,亭长果然很高兴,两人就坐在酒馆中间的主位上,传杯换盏好几轮后,刘邦才开始提起正事。

    “你们是要去骊山的?”丰西泽中亭的亭长看上去要比刘邦年轻些,不过两人都留着一下巴大胡子,他接过征调文书后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样子,然后向刘邦拱手道:“刘亭长,诸位,恭喜了!”

    “你们不用去了!”

    “什么?不用去了?”刘邦心里咯噔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樊哙,樊哙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拿着酒壶傻愣愣的站着。

    刘邦脸上的表情终于起了波澜,难不成是骊山出什么事情了?那可是秦始皇的陵墓!一出事那就是大事啊!

    他立刻急切的问道:“为什么不用去了?”

    “哦对!你们在赶路,还不知道。”

    新亭长摸着他那浓密的大胡子说道:

    “昨天县里刚来的公文,皇帝不修骊山墓了!”

    “阿房宫也不修了!”

    “你们这些人运气真好啊!不用去服徭役了!”

    “如此体恤百姓,陛下真是明君啊!”

    “要我说,阿房宫不修可以,皇帝陵墓怎么说也得修完啊!”

    “……”

    几杯淡酒下肚,这位亭长的谈兴上来了,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

    樊哙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看到刘邦不断示意的眼神,他立刻给这个亭长酒杯里倒满,同样急切的问道:

    “我们不用去骊山了?那岂不是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

    役夫们虽然是围坐着喝酒,却都竖着耳朵听着屋子中央两人的交谈。

    不知什么时候起,酒馆里觥筹交错,役夫们吵吵闹闹的声音逐渐停息了下来,而当樊哙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面彻底的安静了。

    “回乡!回乡!”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刘邦看了过去,正是之前那个被他踹了一脚的刚刚成冠的役夫。

    役夫可能没有听懂刘邦与亭长之间都商量了什么,但他们都听懂了樊哙所说的这句话,

    那就是回家!他们能回家了!

    “回乡!回乡!”

    “回乡!回乡!”

    “……”

    几十个役夫的声音逐渐汇合起来,悲怆而又激昂。

    看到这一幕,樊哙这个魁梧的汉子眼泪都出来了,他也想家了。

    “回乡!回乡!”

    樊哙粗犷的嗓音加入其中,他也跟着役夫们喊了起来。

    一些喝多了的役夫坐在地上,敲着酒碗唱起歌来。

    刘邦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也不愿意逃亡。

    只不过,骊山墓从始皇帝继位之时就已经开始修建了,等到了天下一统之后,秦始皇更是征调全国的役夫去修建这个前无古人,也几乎无来者的陵墓。

    耗费如此巨大的工程,皇帝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不修了?

    “回乡!回乡!”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这位丰西泽中亭的亭长也被此时的氛围感染,一起跟着喊了起来。

    刘邦摇摇头,不想了。

    他抹了抹眼角,一碗酒灌进肚子里,站起来敲着酒碗,跟着役夫们一起唱起歌来。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谁谓沛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

    “谁谓沛远?曾不崇朝。”

    谁说黄河宽又广?一支苇筏可飞航。谁说沛县太遥远?踮起脚跟就能看到。谁说黄河广又宽?其间难容一小船。谁说沛县太遥远?赶回去还来得及吃早餐。

    刘邦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大声唱着歌,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胳膊上,当他再看过去的时候,蝴蝶的翅膀已经开始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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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骊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亭,止饮,夜皆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