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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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往昔总叹空虚度,不眠常思故。

    爱而不得终痴恨,名利竟遮目。

    是非真假皆入土,唯有红颜驻。

    夜来绮梦半醒间,不识人间何处。

    我于二零一零年起就没有见过金鸿,本是最好的玩伴,因为我们各自上了大学之后就很少联系。处于年关我正好要回家过年,联系过张宏伟之后得知金鸿现在正在齐齐哈尔,于是我到齐齐哈尔时顺便来看望他。

    在知道我要来找他的时候,金鸿说了他所在的具体地址之后我便去寻他。当我见到金鸿时他的样子让我差点认不出来,在这几年未见的日子里,他变胖了很多,正在超市门口帮客人抬着水果。见我来了他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你可真是变了样儿,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没办法,结了婚之后男人都会发福。”金鸿憨厚的笑着。

    “那个是你媳妇儿?”我指了指在超市里向外看的一个年轻女人说。

    “嗯。我这是来我岳父家来帮忙。年底了,超市也忙。”

    我们俩找了一个饭店边吃边聊,时隔多年大家都对往事嘘唏不已。这样的场景让我又回到了那个真正年轻的时代。唯一不同的是金鸿不再喝酒了,他说现在老婆怀孕了,自己也快当父亲了,要起到一个表率作用,我说他是个妻管严,他哈哈一笑没说什么。待到晚上金鸿非要让我去他家住一晚,我说这不方便,家里还有女人,说起话来不自在,金鸿说那就出去住吧。说着开车把我带到了一家宾馆,然后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今晚不回去了,要陪朋友叙叙旧。

    “嫂子会不会不高兴?”我问。

    “不会,她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

    “算你有福气。在哪认识的?”

    “早就认识了,不过是在天津确定的关系。”

    我惊讶了一声:“你还去过天津?”

    “不止是天津,这几年也去了很多地方,哈尔滨,这你是知道的。之后是大连,深圳,东州......”

    “你去过那么多地方?都干什么去了?”

    说着金鸿就给我讲起了这几年所发生的事。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只不过看上去有些沧桑。没想到这几年里他竟然辗转了这么多的地方,我对他所说的故事有些着迷,甚至开始羡慕他的阅历。

    “我真羡慕你,我这几年就一直呆在吉林,可没有你接触的那么多。”

    “接触的太多也并不好”他说。

    “为什么?”

    “接触的多了明白的道理也就多了,活的太透彻反而空虚。”

    我听完之后又问他:“那你从东州走之后呢?”

    “离开东州之后我去了一趟上海和南京,不过呆的时间都很短。后来去了一趟哈尔滨。等到了之后发现这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哈尔滨了,当年在这里上学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真大,真繁华。可是去了那么多地方之后发现哈尔滨也是普普通通,在哈尔滨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甄姐,她已经把之前的小饭馆改成了大饭店,日子过得幸福美满,知道我来她也很开心,非要让我待几天再走,不过我没有在那里逗留就拒绝了甄姐的好意。在哈尔滨走了一圈之后我的心态又不好了,这个时候我考虑再出一次远门吧,去个大城市。但是中国这么大,还真让我拿不准主意。那个时候张宏伟去了北京,他说让我也跟着他去。但是我转念一想做北漂也没什么好的,这才去了天津。刚从天津下飞机我就找了个地方住,接下来找工作,租房子。我之前总有一种错觉就是如果生活不顺利,那么换一个环境就能好一些。但并不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在哪里生活都有他的难处。我与人在南开区合租了一间房子,天津有很多楼房得有30年的年龄了,格局不好,卫生间还小,即便是这样还花了每月一千块钱的租金。好在这里的工作很好找,工资待遇也还可以,我就应聘了一份手机业务员的工作,专门负责给各个手机店里推销手机和周边产品。前几个月赚得多一些,大概月薪有七八千,但也真的辛苦,我记得有一次晚上十点多才回家,那个时候公交车早就没了。我赶上了最后的一班地铁,还要走三公里才能到家。在我走路的时候前面有俩个本地人聊着天,说着自己家里的琐事。突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自己很累,不是身体的那种累,而是心里。我觉得我已经走不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就留在这个城市里吧,因为我真的走不下去了。

    我在天津生活的第四个月认识了一个女孩,她是一个柜台前卖手机的售货员,每次去到她们店里我都会多坐一会儿,这一来二去我和她也就有了交集。她和我同岁,当时我的想法是如果能够和她发展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已经不奢望爱情,只希望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她对我也很好,我们经常会去约会。当这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那边有了变化。她和我说要带我回家一趟,我说这是不是太早了?她说不早,让我准备一下。

    去她们家之前,我给她的家人准备了一点儿东西。包括她姐姐妹妹的孩子我也给买了衣服和礼物。这一趟大概花了四千多块。我认为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可是当我到了他们家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我,我带来的东西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接过去,好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那个时候她也很难堪,提议说要去一起吃个饭。这顿饭吃的难受至极,等到最后还是我去结的账。吃饭的时候她父亲就问我几个问题:有车和房子吗?有稳定工作吗?我说我都没有。她的父亲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等到晚上我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她给我发消息说分手。我想原因肯定是她的家人反对她找了这样一个三无青年,我当时心里很不舒服,不同之前赵雪突然失联和梁秋月的离开,这次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没有再和她争执什么,只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之后再没去过她的店里。后来我也琢磨确实是这样,作为一个男人,现在车和房子都没有,那一百万的事情我和她还不能说,再加上家庭贫困,找对象确实是一件难事。我把自己的困扰也说给过别人听,那人说这个事如果放他自己身上,吃饭的时候就把桌子掀了。我觉得那样太鲁莽,我没钱但是也不能失去最基本的素质。

    见家长失败这件事让我烦了很久,我常常因为自己的问题感到无能为力,不过我也就是那个时候减少喝酒的,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不仅什么都没有,还有酗酒的坏毛病。另外我和我老婆也早就认识。她叫王珂,在大学时候就是同学,后来还一起参加过工作,和她重逢也是在天津。那天正好赶上十月一国庆节,像我们这样的销售公司不会错过这样的节日,就几个人聚在一起在外面做活动,我趁着有空跑去海边,而后就遇见了她。她当时在天津的一个小公司上班,放假也没有回家就去东疆港的海边闲逛,当时我们看到了彼此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们在吃过了晚饭后还相互留了电话号码方便联系。没几天我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等我出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在等我了,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和她走了一路也聊了一路。她说付丽现在哈尔滨,当年和孙星分手后,找了一个项目经理结了婚,其余的几个同事也都过得不错,还问我和谁联系过。我说我没有和以前的任何同事联系,不光是工程上的同事,就是后来的所有遇见的人我都没有在联系过。她说我活的太孤独了,这样下去的话会没有朋友的,我告诉她我有很多朋友,不过都在老家,那里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我自认为在外面遇到的那些人多数都没有什么意义,到最后都难免会疏远。可人这一辈子经常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一家公司邀请你去面试,你明知道去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是待遇太低就是位置太远,可是还是把自己打扮的很职业化去面试。或者说在一家公司,你已经快做不下去了,可是大家聚餐的时候你还是会去,而在心里面你很明白这家公司的所有人在之后的生活中你都不会在遇见,这些对我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自己的时间。王珂听完我的话之后也看着我说我和之前不一样了,虽然脸上一直都是在笑可是说的话总让她感到不自在。听到王珂的话我的心里也很难过,可也没反驳,每个人的生活都有巨大的差距。我说我确实变了,还做过骗子,肯定不再像以前那样善良。我和王珂讲了我之前的遭遇,她听完之后什么都没说,我们俩就一直在大马路上走着。直到路灯亮了,直到马路上的车也少了我才送她回去。在路上的时候王珂说自己也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就这几年的时间她也接触了很多人,相处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因为观念不合就分开了。我劝她都别当回事,和我比她幸运的多,至少没有一个半路腰斩的感情,也没有一场闹剧一样的邂逅。至于在生活上,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哪有什么容易的事。在王珂上楼的时候叫住了我,问我明天有没有空,可以再一起出来陪她走走,我说可以。后来的每一天里我都会陪着她在外面四处闲逛,有的时候是我等着她,有的时候是她先下班等着我,时间一久我们俩的事也就水到渠成,再走在一起的时候都会默契的牵着手。现在想想有的时候缘分就是这样,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怎么也得不到。和她在一起之后我很开心,性格也开朗了不少。但是我俩也拌过嘴,她想让我和她一起回家见见父母,我因为上次的事有了阴影,就说再等等,现在我们俩相处的时间还太短,等确定结婚了在去。王珂听了我的话很生气,问我到底有没有和她结婚的打算?我们俩争执了几句之后还是她赢了,在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和她从天津回到了齐齐哈尔见到了她的父母。当时我的心里紧张极了,担心这段感情会有始无终。不过她的父母人都很好,在我们到之前就已经摆好了酒席,看到我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礼品时笑着责备了我几句,然后让我坐在宴席的正位,我受宠若惊,拗不过他们只能坐下。王珂的父亲又和在座的亲戚介绍了一下我,然后就少不了连环轰炸似的敬酒,我本来很少喝酒了,不过这样的场合不喝酒也确实不合适,就和他们喝了起来。那天的状态出奇的好,怎么喝都不醉。在大家都散了之后岳父把我叫到了沙发上坐了下来,我们一起抽着烟说起未来的打算,我说我没有钱也没有房子,他说没关系,年纪轻轻这些事情别总惦记,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生下来就吃苦,有的人生下来就享福,不过吃苦的人不能一直吃苦,享福的人也不会一直享福。还说他们两口子还年轻,用不着我和王珂惦记。我岳父说他女儿在外面也有几年了,不想让她再出门,问我以后能不能在家乡发展。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忙忙碌碌了几年,在外面依然没有什么成就,还不如在老家,当时就答应了下来,我的岳父岳母听我说完了也很高兴,一个劲儿的说我是个好孩子,让我过几天就和王珂去民政局领证。

    我没想到婚姻距离我竟然这么近,不过还是觉得很幸福。接下来就是和王珂一起回趟老家了,在这之前我没有和他们说过王珂的事,我父母知道了我要结婚也很意外,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还领回来个媳妇。能看出来他们也为在我高兴。尤其是我爸,在我回去之后他就破天荒吵着要和我喝点儿,我说我准备戒酒了,他说不差这一次。我发现我爸也变了,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他告诉我我不在的这几年他去了一趟北京找了份杂工,没过几个月就回来了,说自己不适应那样的环境,再回到家乡之后开始从事以前的工作,不过我的小姨和她男人离了婚,很少有人带着他干活。我爸开始给人跑腿,或者是干一些零活儿维持生计。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也不舒服,咱们这里的冬天你也清楚,哪有什么可干的。我爸也后悔当初没有学门技术,否则也不至于这样。对于我上次冲动离家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再提,不过我爸还是聊起了我小姑的事,因为常年酗酒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在半年之前查出了肝癌,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对于这个妹妹我爸又爱又恨,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她家里照顾她。我爸说她最近总是想起我,也知道我心里记恨她,但毕竟她也是我姑姑,如果可以的话就去看看她。可我对她也没剩下什么亲情,就告诉我爸说如果恨一个人,那就恨到底吧,她确实没做过什么好事值得我挂念。生活始终不是电视剧,也不会有圆满的结局,所以我不会去见她。我爸感慨的说我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转而又说自己的这个妹妹确实不争气,现在每天疼的死去活来,这样来看老天给人最大的慈悲就是能够无疾而终。

    我很赞同我父亲说的这句话,另外我在之前的日子里也完全想开了,一个人如果有了目标就要去实现它,穷就要去赚钱,而不是像我过去那样躺在床上怨天尤人怪自己没有富足的家庭。去年的腊月二十二我和王珂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成了一对儿合法夫妻。然后过完年我就在齐齐哈尔买了楼房预备办婚礼。结果两边的家长一商量都认为这样不合适,就安排在老家办的婚礼。婚礼也并不隆重,婚姻是一个本子,婚礼也无非是个形式,该来的人也都来了,在婚礼当天我作为新郎忙活了一天,之后我的身体都快累散架了。王珂问我是不是很高兴很幸福,我说是的。其实心里还是很遗憾有些愿望这辈子都不能实现了。我还没有去过天府之国,没有去过云南,没有去过西藏朝圣,没有去过泰山看日出。这些浪漫的事再与我无缘,两个人的生活就是单纯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了生计和明天奔波。前些日子我还在想,我从家乡因为工作原因到了哈尔滨,从哈尔滨因为感情失利跑到了大连,又因为在大连生活和工作索然无味来到了深圳,在深圳又因为良心过不去到了东州,在东州也算惹上了祸事携款跑路,在不经意之间我早把自己的生活当作了一场旅途,心思野了,就再也没有了目的和原因,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旅人,我也从中找到了自我。虽然婚姻和家庭会把我束缚住,让我画地为牢,但也是生活历程的必经之路。在结婚之前,也就是在天津那段日子我考了驾驶证,还培养了一些兴趣爱好,比如说素描和游泳,这让我发现空洞的日子还有一点儿趣味性。我得承认,有的时候人无事可做是因为自己了解的东西还太少。对了,在结婚之前我和王珂把天津的工作都辞掉了,她在这边又找了一家公司做会计,我在这边还是找了一个普通的工作,趁着空档的时候还能看书学习考个事业编制。现在的生活也算是过得去,父母在老家,我开车去看他们用不了两个小时,平时王珂没什么事就去我岳父那边帮忙去看看店,现在她怀孕了,还正好赶上忙的时候,我岳父说要再雇个人帮忙,我说别找外人了,雇我好了。结果这老头儿还真给我发了工资,这让我有点儿哭笑不得。”金鸿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哈哈一笑,随之继续说着:“在天津的时候遇到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公司里的人一起聚餐,席间领导为了展现自己有才学,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是道?他的下属们就开始故作思考状,时不时地还问周围的人:你知道什么是道吗?你知道吗?当领导看周围的人对他的问题如此重视后表现的很满意,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众人听完无不佩服,说领导就是领导,知人所不知实乃大才也。道这个字意义太广博了,领导的答案实在太浅薄,不过没人点破。为了饭碗每个人都在溜须拍马,曲意逢迎。我想这也是职场中所谓的“道”吧。在这几年中我开始琢磨这人间百态,也明白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和坏。衣冠楚楚的人不见得有素质,大街上打架的流氓未必不懂得礼义廉耻。人的本质是相同的,本身就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动物,把自身利益当作价值观的核心。当符合自身利益时小人会卑躬屈膝,当不符合自身利益时君子也会怒发冲冠。因此我不在乎任何人对我的看法,对任何人的期望都也一样,那就是没有期望,包括还未出生的孩子。他是科学家也好,是普通打工人也罢,我体会过人间的艰辛,承认自己不过是个平庸的人,所以我不会奢望他能成为人中龙凤。这个社会对穷人很残酷,我现在希望的就是有生之年多赚些钱让父母不再为生活所迫,孩子不会颠沛流离。而我之前所做的,无非是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罢了。”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可我们聊的兴起还没有睡意。

    “你这也算是苦尽甘来。”我说。

    “以前过的日子还真是苦,我记得当时在大连住的那个破地方,一到晚上能把我冻醒好多次。”

    “也好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倒是不相信这句话。吃苦就是吃苦,和成为什么样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所谓的成为人上人更是自欺欺人的鬼话。要知道吃苦是穷人不得已为之的事情,是为了活下去唯一的手段,它不值得宣扬和褒奖,更不值得鼓励。如果有了钱,谁还会去吃苦?”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那你这么多年都没和嫂子联系过吗?”我问。

    “没有,不光是她,我和过去的所有人都很少联系。工地上的那些人联系方式早没有了。贾老板倒是联系过两次,搬店时我多干的体力活儿她竟然一分钱都没给我。我打电话向她要,要了两次之后还是没给,后来电话也打不通了。至于刘东凯在我离开大连的那年倒是和我说过几次话,他说他彻底明白了张钰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此不再和她纠缠,自己也回到了丹东做生意。”

    “当时在哈尔滨的时候你是因为赵雪的原因才没有和嫂子在一起吗?”

    “应该是,我也说不好,只能说在我们彼此都在缺少对方的时候,我们就遇见了对方。”

    “那嫂子知道赵雪这个人吗?”

    “知道。我和她说过。”

    “她有没有不高兴?”我问。

    金鸿深吸了一口烟,想了想说道:“没有。多少年的事情了,再说现在我已经结婚了。”

    “你有没有想过赵雪会回来找你再续前缘?”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我幻想着有一天她会突然来到我身边对我说:“金鸿,我们像从前一样吧。”不过哪还能像以前一样?这个社会什么都在变,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我们自身。其实在她离开我之后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我很难说再遇见她会是什么反应,也说不清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兴许是爱,兴许也夹杂着恨,不论怎么说我和她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们在彼此身上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浪费了太多的青春,珍惜眼前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金鸿说。

    “赵雪现在在哪你知道么?”

    “苏州。”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的问。

    他倒是不以为然:“如果一件事你非要知道一个答案,那么你总会得到。”

    “其实我也认识赵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你怎么认识的?”轮到金鸿惊讶了。

    “老家就那么大,沾亲带故的人太多了。”我看他的眼睛里充满着疑问就继续说:“我有个姐姐,前两年说是有一个朋友邀请她去参加婚礼,那个人也叫赵雪。我就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也是和你一个高中,还是一个班级。当时我都想问你认识不认识她,后来因为其他的事就给忘了。”听完我的话之后金鸿本来笑着的脸也变得忧伤。当我刚想劝他的时候他已经说话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不知道金鸿在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到底有多复杂,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我们的谈话有持续了很久,当我第二天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金鸿已经穿戴整齐的等着我了。我说今天自己要回去,父母也在家里等着我过年。金鸿说不着急回去,在这里多呆几天吧,离过年还又几天,等他回去的时候也把我捎带回去。我说自己已经买好了车票,家里还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听了这话金鸿也不再挽留我,说还是终身大事最重要,把我送到了火车站之后目送我走进了候车室他才离开。

    我没想到昨晚的一句随口之言,让金鸿徒增悲伤。

    金鸿送完我之后开着车回到了小区,上了楼,整个人一屁股掉在了沙发上。眼前就是他的家了,这个他刚买了不久的楼房每次回来的时候他都要打扫一番,而现在他看着墙壁,开始言语起来:“哥,我的心里有个想法,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这个问题也是牵绊了我很多年,那就是关于赵雪。昨晚上我的朋友提起了她,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想去见她一面,我想听到她亲口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这个答案现如今已经并不重要了,我们都有了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我和她的生活自从她离开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了交集,但是我多想在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眼也好,也算是断了我这个念想。哥,如果你还在的话应该会同意我这样做吗?也许不会吧,你肯定会让我好好过日子,不要总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对了,有个事儿我要告诉你,小区门口有个不错的门面,我想明年把它租下来,我还是惦记着开一个电脑店,这个想法我和我老婆也说起过,不过她不同意,想让我安稳的上班。如果你要是还在就好了,和我一起做买卖,不会的我教你,咱们一定能把生意做的蒸蒸日上的给她们瞧瞧。以前在东州的时候,我总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走。可是咱们都知道,逃避算是一种处理问题的方法,但不算是答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救赎方式,你也是,我也是。如果非要寻找一个答案的话,那么它一定在我们自己的心里。”

    说完了这些,金鸿如释重负的靠在沙发上,拿起了电话打给王珂。

    “喂,老婆。”

    “嗯,你回家了?”

    “回家了,朋友刚才走了。”

    “昨晚没睡好吧。”

    “还行。对了老婆,我想和你说个事儿,我想出门几天,最多也就是五天吧,我就能回来。”

    “快过年了要干什么去呀?”

    “之前有件事没做,现在我想把它做完。”

    电话那边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你去吧。什么时间走?”

    “现在收拾,早去早回。”

    “行,那我在家等着你。”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不怕我背着你去找别的女人?”金鸿笑着说。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你。别的我不会多问你,但是你记得办完了事一刻都不能耽搁,马上回来,我和孩子在家等着你。”

    王珂让金鸿感到愧疚和温暖,金鸿挂断了电话,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想了想之后的行程就出门了。临行之前他又看了看墙壁上的那幅画,那是金鸿学习素描完成的第一副画,画面中一个穿着西装脸上有着疤痕的男人,他叼着烟卷面含微笑地把手搭在了金鸿的肩膀上,两个人的关系显得很亲切,而画的名字就叫做“兄弟”。

    从齐齐哈尔到苏州,又是好几千公里的路,金鸿望着外面稍纵即逝的风景,心想着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单独旅行了,昨晚朋友说的话让他动了去找赵雪的心思。他在通往未知的路上总是情不自禁的感叹过去,那个叫做赵雪的人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近,这不知道是金鸿第几次如此的想着赵雪。他知道自己对赵雪一直念念不忘,在哈尔滨的寒风里,在大连的艳阳下。他无数次把思念寄予给深圳一望无际的大海,也曾无数次在天津望着点点的秋雨陷入了愁思。前几天金鸿还梦到过赵雪,有人告诉他如果自己梦见了一个许久不联系的人,说明那个人正在遗忘自己。金鸿听了之后很害怕,他害怕赵雪会忘记他,可也担心赵雪不忘记他,在这悱恻的心思中,赵雪成了他埋在心里最大的秘密。他早就知道赵雪就在苏州,甚至是哪个区域,哪栋居民楼,可笑的是他曾费尽心思想要打探的消息最后让他花了几百块钱就买到了。金鸿曾经拨打过赵雪的电话,可是刚响了一声他就急忙挂断,随之而来的是他剧烈的心跳,紊乱的呼吸——他太紧张了,这个早就失去联系的爱人让他不知所措,他甚至害怕听见赵雪的声音。漫长的旅途中,他的思绪翻江倒海,他要如何面对赵雪?是大骂赵雪狼心狗肺?还是要平和的说出自己此行的来意?那么赵雪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案?是满含热泪的愧疚还是理直气壮的争吵?他全然不知。火车还在快速的行驶,随时都在震颤这他那颗脆弱的心脏。

    苏州的天气稍有些冷,金鸿没有乘车,也没有问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像是一个本地人那样熟练地走在街头巷尾——火车上他早已经记好了去赵雪家的路线。金鸿踏着赵雪曾走过的路,在车水马龙之中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一个单元楼门前,坐在了不远的石椅上。他知道赵雪会出现,这就是她的家门口,她早晚会出来的。

    手表上的指针不停地做着机械运动,金鸿时不时用手指敲击着石椅,他紧张地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金鸿想起了赵雪第一次和自己分开的时候,他去佳木斯找赵雪的场景和今天有着太多的相似。想到了这里金鸿无奈的笑了笑,岁月真的是不等人,这一晃他自己都忘了有多少年了。他继续等,椅子上太凉了他就站起来,站的累了他又坐了下去,站着坐着都不舒服他就蹲了一会儿——他坚信赵雪会出来的,一定会。

    已经时至傍晚,夕阳金色的余晖映在了金鸿的脸上,他又重新站了起来。恍惚之间,他看见了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从门里走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继续看下去,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没错,那个女人就是赵雪,她也有些变了样子,戴上了眼镜,以前的披肩发变成了现在的短发,身材看起来也不像以前那么瘦弱,可无论再怎么变,金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太熟悉赵雪了,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金鸿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之前排练好的计划在此刻没有一点用处,他只能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赵雪。

    “宝贝儿,冷不冷啊?爸爸马上就到,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去。”赵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正在和怀里的孩子柔声地说着话,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呜呜的说个不停,赵雪看到孩子可爱的样子笑了起来。金鸿看到了,也笑了出来,不过他的眼里却慢慢地滑出了眼泪。曾经他固执的以为赵雪会是他的女人,而今事事皆不了了之。金色的夕阳路过了这个世界,而后就会渐渐的变暗,黑夜就要降临了。

    金鸿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个故事就要画上句号,现在任何的答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或者说金鸿已经找到了答案。当一辆黑色的轿车接走了赵雪和她怀里的孩子之后,金鸿还在深深地凝视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可是藏在眼中的悲伤已经全然不见,对赵雪的思念也化成了千万尘埃随风飞散。金鸿笑着,他从未笑的这样开心,他已经没有了对赵雪的牵挂。金鸿摘下了手腕上的表,那是赵雪送给他唯一的礼物。这块手表陪着金鸿走南闯北,历经春秋冬夏。指针经常动不动就停,金鸿每次都会把它修好再重新戴上,就连修表的师傅也告诉他这块表已经没有修的必要了,比买一个新的都要贵。

    他把摘下来的手表放在了石椅上,端详着它轻声地说:“亲爱的,再见了,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我总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这样吧,以后我就要忘了你啦!这次可真的要再见了!”说完缓缓的转身,决然走向属于他的生活。

    在还没有走远的车子里,男人对着赵雪说:“你看后面好像有个精神病,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你可要注意点儿。”赵雪随着男人说的地方看去,思索了一下也笑了笑说:“那应该不是个精神病,不过看着他的背影我还真有点儿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