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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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天后洛克来到船员休息室看望躺在吊床上养伤的布鲁图斯。

    “你还好吧?”进入舱室,洛克来到吊床边关怀问道。

    布鲁图斯满脸不悦咕哝道:“托大副的福,我还死不了。”

    “怎么了,生我气了吗?是不是因为这两日我没来探望你?其实我昨天来过,只是因为你还在昏睡中大夫叮嘱要让病人多休息我才没叫醒你。今天听他们说你醒了我忙赶过来,怕你一个人躺着闷得慌,我还特意把沃斯利叫过来陪你聊天哩!”洛克陪着笑脸说道。

    “我哪敢生您的气,您可是堂堂大副!只需一个命令我们做手下的谁敢不赴汤蹈火?”布鲁图斯没好气说道。

    洛克这才醒悟他是在为自己要他冒险解帆索的事儿怄气,明白当晚的意外把他吓得不轻并不介怀他的言语冲撞,又陪了一番好话,为他和沃斯利做了介绍即转身兀自离开了。

    “嘿!得了,想开点吧年轻人。假如你想长久的在海上生存,和疯狂的天气打交道就是家常便饭的小事儿!”老头儿乐呵呵地上前坐在吊床边的凳子上,把随身带来的装有肉羹的碗盏递给布鲁图斯。

    “你是他请来的说客吗?明说吧不需要,我不是三岁孩童不需要被人哄着!”布鲁图斯不耐烦地拒绝了老者递到眼前的食物。

    “我是厨房里做饭的伙计船员们都叫我沃斯利,像你这般初来跑船便有不适反应的伙计我照料过不下三四十个了吧,包括大副本人我也常为他端汤送药。这样的风暴走运时一年碰上个三五回,倘使晦气一趟远航就没几天安生日子,广阔无垠的大海是飓风的摇篮,你说我们在它的摇篮里讨生活怎能少了这恶魔崽子的颠扑?”

    “哼,你一个厨房的伙计风暴降临时可以安安稳稳蜷缩在底层封闭干燥的厨舱里,怎能体会当时的危急和凶险?我并非气量狭小的人,当夜风大浪急大伙儿避之不及,他竟让我攀上中桅杆去解开像附了魔一样险恶的帆索,自己站在甲板上悠闲地耍着嘴皮子,若非我与他有旧交定要告他个蓄意谋害!”

    “年轻人你未免太夸大其词了,大副的为人有口皆碑,但是工作中产生误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以后得多加留意言行才好,无论如何他都是这艘船上唯一的大副。您大概也发现了,船长除了分发薪水.管理货款,其他事项鲜有过问,船上的事物多由大副全权经办,您以后应当向他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哩,所以,在他面前保持谦虚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认识他已十年有余,十年前他刚登船那会儿我在伙房里已经干了四年。小伙子是个机灵勤快的人也是我见过水性最好的海员,在漫长无聊的航行途中得空他便会将一条从帆索上分离出来的细麻绳系在腰间,然后一头扎入大海,每次都得跟着大船游个三五海里才肯回来。他舒展四肢在海中泅游的身形灵巧迅捷,速度奇快无比,仿佛鱿鱼的八只腕足,船员们为此给他起了个‘鱿鱼’的绰号。

    他的身体极为硬朗,平日里会比旁人多干许多活计,老船长格外倚重他,年年为他升职加薪,两年前他被提升为大副。其实大伙儿心里明白这孑然一身的小伙子并非因为急功近利而刻意表现出乖觉勤快,只是天可怜见的给了他一副好身板,一颗善良的心,他也愿意多为大伙儿分摊一些繁杂的工作。他从不为自己的勤奋向谁夸耀,船员们也没有不喜欢他的!”

    沃斯利笑眯眯说着从腰间口袋里取出烟斗和一小袋油纸包着的烟丝,抓起一小撮烟丝慢悠悠捻成一团往烟斗里填塞。他点燃烟斗嘬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白烟,悠悠说道:“不过,即使再结实灵巧的身板也有不听使唤的时候,在他登船的第三年同样是和风暴搏斗了一昼夜之后他就病倒了,发着高烧,风寒侵体折磨得他接连数日卧床不起。相较于那次漫长而糟糕的天气,前夜的风雨完全不值一提。你是否发觉前桅杆的油漆颜色比后头两根要鲜亮得多?就是那场风暴的杰作。飓风把前桅连带三道船帆全都刮进了暴怒的汪洋里。连接桅杆的缆绳拽着船身整个儿倾向一侧,右舷几乎与海面保持了平行,眼看大船即将被涌入的海水淹没,千钧一发之际“鱿鱼”提着一柄斧头在雨水倾洒得湿滑光溜的甲板上轻如一只紧贴洋面飞掠而过的海鸟,倚恃高超的平衡技巧犹如马戏团里踩独轮车的杂耍艺人往来飞奔于即将倾覆的船体间,几下敏捷地挥砍将艏艉所有与前桅杆相连的缆绳尽数斩断。紧接着镇定自若指挥那些被灾难降临吓得六神无主的船员回到各自岗位继续作业。全体船员在他鼓舞下协力并进很快使倾斜的船体恢复到了正常航行状态...每次到了危急关头只有他能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布置应急措施,您说这样的同事只会对人发号施令缺乏同情心与责任感,这话非但是我,所有多年和他一道儿乘风破浪共事的船员们也是不会信的。”

    沃斯利说着起身将烟灰抖落进吊床旁的垃圾桶里,返回到座位上接着鼓捣他的烟锅。

    “你也别把他吹嘘的太玄乎了,果真如你所言前夜就该他自己到桅杆上解帆索,何须让我这生手像只猴子似的吊在横桁上飘来荡去?”

    “或许他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想让你展示一下自己。合格的水手必须具备应付大海瞬息万变的能力。他常把这样一句话挂在嘴边:大海就像个卑鄙下流的敌人,总是毫无征兆的给船只致命一击。

    总之,他绝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否则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桅杆救你下来---关于暴风雨的事儿我们暂且放下吧,如果您想长期在海上远航,那么将来要经历的惊涛骇浪还多着哩!现在,让我们共同唱响《水手之歌》重振您萎靡消沉的航海情绪吧!”沃斯利神情肃穆,将握紧拳头的右手举过头顶。

    布鲁图斯从没听过《水手之歌》更不晓得如何吟唱,见沃斯利神态庄重也不由得学着样儿摆出姿势。

    “我们是一群勇敢的水手,”沃斯利以深沉浑厚的嗓音哼唱道:“我们生来无所畏惧。面对大海,我们是振翅翱翔的雄鹰,是破浪驰骋的鲨鱼。我们无所畏惧,呦~哬~呦~哬。我们无需畏惧,啊~嘿~哬!我们征服海洋把它变成宽广的道路,我们拥抱海洋就像拥抱财富。我们是一群勇敢的水手,海洋是我们最好的归宿,海洋是我们最亲密的伴侣....”

    布鲁图斯觉得沃斯利的歌唱水平低级,没有乐器伴奏的歌谣亦乏味至极,勉强听他唱完了《水手之歌》,迫不及待问道:“你说洛克第一天上船工作就与他结识了,肯定也晓得他何拥有的情人吧?”

    “呃...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从未提起有意中人的事儿,莫非他对你说了?”

    “哦...没呢,随口问问而已,如此说来您一定也很了解金地港吧?那儿可是远洋海员们中途的休息站。”

    “嘿嘿,提到金地岛,“金枪鱼”号上可找不出第二人比我更了解她了!”沃斯利洋洋自得说着:“我就是土生土长的金地岛人,要了解这块南大洋上的海中明珠和她如何成为聚宝国海外属地的历史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趁你卧床休息有的是时间,我们就从金地岛末代国王说起如何?”

    布鲁图斯点了点头,而后挪动身体,使之保持面对着沃斯利的侧卧姿势。

    “金地岛地处金阙国和十方国之间,相距两国均在两千五百海里左右。比起一万五千海里外的聚宝国,她与东方两大国的跨度明显近得多。

    别看这个面积两万七千余平方公里的海岛现在一派繁荣富庶的景象,她可并非被造物主揉捏出来就是这副模样,曾经她是个愚昧落后由大大小小数百个土著部落联合统治的海上番邦。约五百年前迎来了她的第一次命运转折。当北方金阙国的商船首次在金地港泊岸登陆就预示了金地岛亘古以来的愚昧时代即将结束。随船到来的是大量海外强国先进的工农业技术与文化典籍,他们及之后纷至沓来的金阙国商旅为当地人传播科学开启愚昧心智的行为对国王的统治权威构成了巨大威胁。

    那时,历代国王或者说是土著酋长都以神子自居将自己美化成无所不知的智慧化身,也是人间唯一掌握所有智慧的圣人,秉承着君权神授的落后观念。后来,土著国王‘驭风者’阅读了金阙国商人们引进的科学书籍气得暴跳如雷,下令查禁一切外来印刷品与商品,将所查没的违禁品堆积在祭祀神殿前的广场上公开焚毁。并且驱逐外国商旅颁布海禁法令禁止外国船队入境停靠,严格限制人员与货物在金地岛的流通,这成了埋葬土著王朝坟冢掘开的第一锹土。

    广阔的南大洋历来是海盗的乐园,金地岛受害尤甚。早期的国王对海上贸本着开放包容的态度。土著王朝的末代国王为防止王权根基动摇延续着父辈定下的海禁法令。耕地有限的狭长岛屿内部物产匮乏又得不到外部的及时补充,使得岛内民众长期处于贫困状态,人们迫于生计只能铤而走险干起了走私营生。

    严厉的海禁法令对走私贩子概不宽容,但有落网者查实罪行即予绞决。

    后来,走私之风日盛,国王为震慑冒险出海的人们扩充了巡海宪兵队伍,被挂在在傍海而立绞架上的尸首日渐增多,提心吊胆的走私贩子们索性加入了庞大的海盗军团彻底拥抱了大海。

    在三大国之间的辽阔海域内散布着无数由岛屿组成大小不一的国家,而数不清的岛国里没有一个国家具有保护本国贸易航线的强大海军。废弛的各国海防鞭长莫及,使得海盗大行其道甚至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权。早期,骷髅岛仅是海盗邀集聚首的特定地点,经过壮大了的海盗团体数世经营,把岛上的某个聚会洞窟改造成为豪华宫殿,海盗们将掠获的财富贮存在宫殿金库里。传说在海盗盛行的黄金年代属于骷髅岛的劫掠船超过两千艘,海盗成员数以十万计,他们活跃在已知世界九成以上的水域以及广阔的未知世界里。

    海盗们有强大的武备.先进的造船和航海技术,丰富的航海经验,但为人所熟知的还是他们对待受害者恐怖的残忍手段。几千年来凡为海盗劫掠过的船只鲜有生还者,为了避免暴露行踪,船和货物带走船员留下是海盗们口口相传的行规,他们行事谨慎,宁可滥杀无辜也不愿给自己留下祸患。若有不幸被各国捕获的海盗,他的同伙们也必定会倾力营救。在穷凶极恶的海盗面前,即使强如金阙国一类的大国仍需屈尊遣使与海盗展开谈判。

    三百年前金阙国智慧王与海盗签署了著名的《和平三法》即是最好的证明---条约的三项规定既:一.金阙国释放在押的所有海盗,二.金阙国海军再不得出海剿寇,三.被劫持的商船只能通过有偿方式赎回人员货物。这是陆地大国第一次与海盗公开签署平等条约,金阙国率先承认了海盗们称霸海洋的合法权利。这为海盗横行海洋,肆无忌惮的杀人越货确立了正当性。

    至于海盗为祸大洋聚敛起了多少财富谁也说不准,人们传言哪怕将天下奇珍与所有国家囤积的金银集于一处,也不可能比一千多年来送进骷髅岛藏宝库里的财宝更可观!然而具体的数目只有亲手毁灭了骷髅岛的跛王裘里二十一世和他的十方国王室才了解。

    海盗恶名远播令人闻之色变,无人不是敬而远之,却有一人偏要捅这马蜂窝,他就是金地岛的末代国王铎格。

    事情还得从海禁说起,海禁法令颁布之前,金地岛是个可供各国船舶自由出入的港口。无论干哪般行当的客商行旅只要交足税金均可在岛上畅行无阻,海盗亦如是。乔装打扮的海盗们在这个开放包容的岛屿上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他们酗酒.狎妓.赌博.购物,过着寻常人的生活,金地岛俨然成了除骷髅岛之外海盗们的第二家园。他们隐去横行大海时的凶残本性,换上得体装扮,显出儒雅面目,摇身一变成了最恪守文明准则的海上公民。当然,做回海盗时他们也从未进犯过金地岛,被海盗追逐的任何船只一旦驶入金地岛领海海盗们就会自行放弃追击,这条不成文的规定使双方长期保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

    海禁打破了这种平衡,海盗们因此失去了重要的生存物资补给点。这让海盗头子独眼龙大为光火,他向国王铎格放言假如金地港的国王不好当可以选择加入海盗海盗队伍。然而铎格不为所动,在对外事务上没有丝毫让步迹象。于是预料中的灾难于某个漆黑的夜晚突然降临。

    关于五百年前的那个血腥夜晚究竟是在历史上的哪一天发生的我也记不清了,毕竟是很久远的事儿了。这些国家历史在现代人的心目中似乎总给人与生活无关之感而无人问津,不是学者的我们将有限精力投入到了无限的艰苦谋生中,所有历史上发生过的重大事件只能保存在情操高尚的人茶余饭后笼统絮谈里加以言传。如果不是为了缓解精神疲惫并且能够带来身心愉悦,我们这样终生只能在海上漂泊,注定要以船为家的穷苦人甚至不需要去探究任何陆地上发生的轰动事件。”沃斯利乐呵呵说着,再次将烟斗里燃成灰烬的烟丝抖落,重新填上褐黄的烟丝。

    问过布鲁图斯是否还有兴趣倾听他陈述夹杂着传闻的往事,得到了布鲁图斯肯定的答复,他当即点燃烟斗接着说道:“两百多艘全副武装的海盗舰船群集于金地港的海面上,对毗邻港口的主要建筑进行狂轰滥炸。紧接着一万五千名携带武器的剽悍暴徒趁夜色掩映突入港口,他们击退无能的土著武装,一路烧杀抢掠冲进王宫照着独眼龙的指示杀死了铎格,扶持软弱无能的贵族铎没为行政总长,彻底终结了金地岛的世袭统治时代。

    海盗为铎没政权定下了与金阙国签订的类似《和平三法》的官方协议,还额外增加了诸多保护海上公民人身自由的条款,当时订立的进步律法有的仍沿用至今。

    海盗扶植的傀儡政权在金地岛统治了两百三十余年,将金地岛从一个封闭凋败的海中孤隅建造成了人员辐辏,商贾云集的国际贸易港。岛上馆驿酒楼林立,遍布商行货栈,市场里汇聚了世界各地运抵的物产,赤焰国的美酒,金阙国的丝绒,十方国的绿盐,聚宝国的火器,世界上所有名贵稀缺的上等货在金地岛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她已不仅仅是远洋船只中途停靠休整的海上枢纽,更是世界货物的主要集散地。

    岛上繁荣的景象背后也有着阴暗的一面,傀儡政府唯利是图的施政方略导致了吏治混乱,腐败丛生。历任聚宝国行政总长都是海盗的敛财工具,他们受到骷髅岛海盗头子的幕后操纵,每年为骷髅岛输送聚敛而得的惊人财富,金地岛的高官们凭借高超的敛财手段同样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在各国政权奉行保守专治,封闭治国的年代里,海盗在金地岛推行开放包容的政策,使之变成了东方世界最富裕的宝库,长盛不衰的在南大洋风云变幻中屹立了两百余年,就算没有聚宝国接手,她在东方人治下繁荣的景象也能持续至今。

    随着时代变迁,商旅们的足迹逐渐拓宽了世界的版图,尤善经商的聚宝国人终于跨过了东方世界千百年来视为不可逾越的东面大海,从世界另一端进入了东方人的世界。他们带来比金阙国更为先进的工商业技术与强大的武装船队,和海盗一样贪婪的聚宝国人垂涎于金地岛聚宝盆般创造财富的能力,捏造出某个荒诞的借口即对金地岛展开了蓄谋已久的侵略战争。

    仿佛两百多年前的历史重演,在装备精良的入侵者面前落后的海盗舰队不堪一击金地岛再次沦陷为入侵者的战利品。末代行政总长乌尔纳作为战败者被愤怒的岛民揪出官邸吊死于市中心的椰林广场。

    岛民们热烈庆祝胜利者的到来,新傀儡于旧傀儡吊死当日赴任。他就是金地岛的首任总督埃莫尔因为蓄着浓密的络腮胡,人们管他叫‘黑胡子总督’。黑胡子基本延续了海盗时代的行政体制,换了个政权金地岛的改变仅是多出了一支拥有二十艘先进战舰的聚宝国海军驻军。

    聚宝国在金地岛的统治延续至今已超过两百五十年的历史,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此岛作为海上交通枢纽的地位始终未变。”

    “那么海盗呢?海盗又去了哪里,裘里二十一世又是何时攻占骷髅岛的呢?”听得入迷的布鲁图斯回过神来问道。

    “不敌聚宝国舰队而让出金地岛政权的海盗依然活跃在大洋上繁忙的贸易航线里。聚宝国舰队没有乘胜追击直捣海盗老巢骷髅岛这着实令人费解,他们宁可放任海盗袭击本国商船也不愿一劳永逸除去后患。我猜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每个政权都有这样的交易行话叫做‘密约’”。

    如果不是两百年前海盗头子长腿剑鱼---就是那位绰号‘傲慢的长腿’劫掠并误杀了十方国的储君---乔装出海的凡纳·裘里王子,骷髅岛兴许不会有覆灭之厄,果真如此不知又得增添多少命丧海盗之手的无辜冤魂,兴许今日已无你我安处舱室谈古论今。

    不幸事件的始末,一部分是从审讯被俘海盗的官吏口中流传开的---海盗安插于十方国内部的眼线透露,一艘载有达官显贵的三桅船将在午夜时分从十方国东北部的北角港出海,船只去向不明,料想是位卷款出逃海外的贪官船上应携有丰厚资财。

    海盗们经过周密计划在距十方国五百海里外的珊瑚滩截停了船只。首批登船的恶匪既没找到巨额财宝,也没给乔装出行的王子证明身份的机会,上船即与王子随扈们展开激烈混战并杀死了所有船员。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在船上翻箱倒柜只寻得几件华丽衣饰与一些小额钱庄兑票,怀着满腔怒火炸沉了王子所乘大船遁去。

    十方国内,王子的离奇失踪使瘸腿国王寝食难安下令王廷各部搜查全境。恰巧海盗安插于十方国内的某位眼线因醉酒闹事被捕入狱,那人吃不住凶恶狱吏拷问将打劫神秘航船的事件和盘托出。

    其实仅凭海盗连受害者身份都不了解的含混供状,裘里二十一世并不愿相信储君已遭不测。然而一直觊觎传说中骷髅岛宝藏的裘里王室早就对受到聚宝国舰队重创的骷髅岛海盗们动了趁火打劫之心。只是面对横行海上千余年军事力量始终不容小觑的骷髅岛海盗,必须得有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才能得到十方国民众对宫廷大举对外用兵的支持。

    裘里国王征调了全国精锐舰队向骷髅岛发动奇袭。战斗异常惨烈,十方国舰队不似聚宝国装甲舰加装有厚实的防护装甲和锐不可当的舰炮,骷髅岛经过历代海盗经营被筑造成了一个无比坚固的防御要塞。双方鏖战三昼夜仍胜负未分,面对严重减员的军队老王不得不下令暂且退兵。回到国内亲自督造改进战舰,训练作战部队,经过一年的扩军备战于次年再次向骷髅岛发起攻势,只一昼夜便进占了全岛。

    攻下骷髅岛,十方国军队对海盗们展开了残酷的杀戮。他们四处找寻传说中堆满宝藏洞口錾刻着骷髅标志的藏宝石窟,然而只在一处海盗设有祭坛的高山洞窟内起获少量财宝,比起传闻中奇珍异宝堆积如山的藏宝库相去甚远,由于‘傲慢的长腿’战死沙场只能从被俘海盗口中打探信息,可任凭如何严刑逼问,盗匪们坚称巨额宝藏只是个传说,所有劫掠的财富俱存放于首领们聚会的石窟内。

    不死心的跛子国王,派遣大量人手在岛上持续搜索了两年,把全岛翻了个遍,仿佛从衣兜里扯出底子来一样搜得干净仔细,倒真是连块金币的碎屑也不曾见着。

    他终于不再怀疑所谓宝藏不过是个骗人的谎言,造谣者也许只是为了给充满危险与邪恶的海盗行业增添些许传奇色彩罢了。

    自此曾经横行南大洋千余年的骷髅岛海盗王国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灭亡,之后出现的海盗因为对当年的杀戮心有余悸再未将骷髅岛当做可供庇护的海上据点。今日的骷髅岛荒凉芜蘼,默默孑立于大海一隅,已沦为了过往船只辨别方向的航标。

    好了,金地岛与海盗的历史我已囫囵说完了,你也抓紧时间休息吧,干海员是件很辛苦的差事,必须养足精神。”说罢,沃斯利端起被布鲁图斯吃干净的汤碗,起身离开了舱室。

    过了十数日,布鲁图斯身体痊愈回到岗位上正常作业。然而不知是因为前番受到了风暴惊吓抑或对枯燥乏味的航行生活产生了厌倦之意,他变得消极散漫,干活时总能找到各种理由让自己闲着,无论昼夜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是在悠闲的转悠中度过的。他变得油嘴滑舌,应对自如的回应船员们对他懒惰行为的婉转责备,成了船上唯一无所事事的人,仿佛担心长久呆在船长室的老船长疏于船务管理而自愿承担起了全船的巡视工作。

    倘或仅有懒惰一项毛病人们至少会顾及他与大副的特殊关系予以容忍,可在懒惰之上更兼自以为是就成了那颗点燃炸药的火星了。他对勤劳工作的船员指手画脚激怒了不少脾气火爆的同侪与之爆发激烈争执,他并不担心在船上引发矛盾,相反,觉得这是负责任的表现。自认为作为大副的挚友及船上的船员,于公于私自己都有权指责船员们的过失并加以纠正。

    人们对他的不满情绪像落入湖水中的石子儿激起的涟漪经过层层扩散逐渐传进了洛克的耳朵里,洛克不知为此向船员们陪了多少好话,私下里亦没少对他苦口婆心加以劝导。

    人的一生很多时候往往拿准了主意就再难被说服,一个心意笃定的人也很难受外界影响动摇意志,无论他内心隐藏着何种初衷他所看见的,想到的,无一不是坚持完成内心指引的壮阔景象。显然,布鲁图斯就处在这么个容易冲动的人生阶段。他听不进洛克的善意规劝反倒觉得众船员背着他向高级管理告黑状纯粹是小人行径,是对正义的无耻亵渎。他也终于在洛克无休止的说教中被彻底激怒了,大声的对洛克抱怨船员们偷懒怠工脾气粗暴恶劣,对平常从洛克口中听到的船员们关于他的指责一股脑儿抖落出来进行逐条批驳,最后更是气急败坏的要洛克领着他去揪出滥嚼舌根的人当面对质。

    洛克见他如此执拗深感无奈,原本指望帮他与大伙儿建立起和谐的人际关系,末了只能像往常的劝诫不了了之。

    船员们面对布鲁图斯无休止的搅扰,也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一天。

    某个晴朗无风的早晨,布鲁图斯与一名二等水手就谁该去执行甲板长下达的调整主桅帆的指令争执不下。在船艏观察航向的甲板长见命令下达多时巨大的主帆仍毫无动静,执行命令的两名水手竟在桅杆边吵开了。于是面露愠色走到二人近前问明了争吵的缘由,当即对布鲁图斯进行呵斥。布鲁图斯登船以来可没有被谁严厉斥责过,再说他性情浮浪傲慢,怎受得了被人当众责骂?随即满怀激愤出言还击。

    口舌之能是被他视为维护尊严的首要利器,仿佛士兵手中的枪支,剑客身上的佩剑。成长过程中他在思想深处无数次模拟过与人唇枪舌剑甚至体能较量的场景,为此还积累下了丰富的对战经验,仿佛长期在脑海中与各色人等展开较量,乃是为了今日之意外防患于未然。

    当时布鲁图斯对甲板长反唇相讥说了许多刻薄话,甲板长身材魁梧在所有船员中体格最为壮硕,能在一群老粗里脱颖而出担任甲板长的职位,靠的自然不是摇唇鼓舌的本事。他被布鲁图斯讥辱的言语气得面皮发紫,捋起袖子就要教训他。

    仗着有洛克撑腰布鲁图斯亦不甘示弱,只见他把双肩往前一耸像只逞威的猫儿弓起背来,立时就要和甲板长放对。若非众船员强行将两人拉拽开,恐怕一场激战在所难免。

    风雨甲板上的厮闹很快被船员向洛克做了汇报,当时他正在船长室里与老船长商量航行进度,听闻外头发生了意外便急煎煎赶到甲板上。见两拨人各自将蓄势待发的甲板长和布鲁图斯分开,遂对两个被怒火烧炙得面目狰狞的人发声呵斥。见洛克到来,两个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的角斗士逐渐恢复了理智。洛克上前向众人询问事情的经过,对甲板长恪尽职守的行为给予了肯定,要求布鲁图斯向甲板长致歉。面对洛克威严的目光逼视,布鲁图斯虽心有不甘也只能低头向甲板长陪话,而后怒容满面转身返回二层船员休息室去了。

    当天,布鲁图斯闷闷不乐的在船员休息室里干闲着。洛克解决了甲板上的纷争兀自去干船长交付的差事,未再理会布鲁图斯耍小性子,他下到二层甲板经过船员休息室时拐进只有布鲁图斯一人的舱室内再次对他展开说教。只是这一回洛克的态度显得冷淡而生硬,他没有理会布鲁图斯的冷漠情绪自顾自以旁观者的身份向布鲁图斯阐述了在远洋航行中等级观念的重要性,这一点布鲁图斯登船的第一天洛克已然向他说明,此番为第二次提及。当然他也再次提到了不服从海员守则的船员会受到最严厉既驱逐下船的处分,说罢沉吟片刻在一阵静谧的沉默中轻叹一声,离开了舱室。

    自那之后布鲁图斯一改往常浮躁跋扈模样,脸上挂起了和蔼的微笑,谦卑和气的与船员们维持着热络关系,他变得格外勤快,什么事情都抢着干。和行动同时发生改变的还有他的性格,仿佛整个人发生了彻底的蜕变,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更懂得为他人着想,每日过得谨小慎微谨,谨言慎行到使人观之稍显木讷,在维护大局的事情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言谈得体,身先士卒。

    这种反常行为让人摸不着头脑,与其说是变好了不如说在刻意的自我压抑,然而船员们长期困在一艘货船上的单调生活,某种程度而言也是在保持对身心欲望的严格抑制。于是,人们只把布鲁图斯的改变看做是服从海原准则或者善良本性的自然流露,本着一贯的包容和睦精神,坦诚接纳了他。

    “喂,听说船长年薪有五十国王金币,兑成共和币高达七十五枚金币,这么一笔巨款可够我挣一辈子的。”某天,他开始若无其事的和人闲聊起薪酬话题,拿普通船员与高级管理的薪酬进行比较。

    “即使大副也有三十个国王金币,照样够我们区区一两块金币的小船员们干上十来年的,这还没算他们的年底分红。”

    起先他心平气和的闲聊胡诌人们只做日常交际谈笑了事,与他虚言附和,并没有引发什么了不得的动静。然而架不住包藏祸心地挑唆鼓动,人们终于受到了他卑劣行径的感染开始对船上的少数管理人员产生了偏见,紧接着是飞短流长在船员之间秘密传播。

    “说的对!这太不公平了!”人们被邪恶的人引入歧途,以致扭曲的灵魂爆发出了此类共鸣。

    “我们在甲板上头顶烈日栉风沐雨,累死累活换来的报酬顶不上他们的零头---凭什么?这伙游手好闲的人每天这么在船上来回几趟走着啥都不干,得到的比我们一辈子付出的回报还要多!”

    “说的没错,老兄!大家一样是双脚行走在船上凭啥他们走路偏能往兜里揣金子我们就不行?”

    “就是,我也常常犯迷糊,你说咱每天都在甲板上行走,甭管时间.里程.或者论趟数由他怎么算,我们总归要比他们多出许多路程来。再说,咱除了行走手也没闲着,整天忙不停的干活哩!如果大伙儿的酬劳来自于航运所得凭啥咱多干活的人就得干巴巴等着得那面包屑似的一两块金币?他们像压舱石一样闲出苔藓来的反倒大把大把瓜分我们付出血汗劳动赚取的利润---这绝对不公平!”

    “你们说得在理,那群饭桶高兴了就把大伙儿召集到一块儿,装腔作势说些不着边际的虚假辞令把我们都诳晕了,就乖乖地照着他们的意思去干活。可我老早就想说了---吹牛这事儿我可比他们在行,谁要放开了让我说,我管保能叫大伙儿同心协力把这群只会鬼扯的谎话精丢进大海里喂鱼!”

    船员们的不满即是在日常的闲言碎语中由平和转向激烈的。人们很难不将他人长期保持谦逊的言行视为善良,哪怕是伪善也有打动人心的时刻。船员们掉进了布鲁图斯精心设计的圈套里,他制造的负面效应像瘟疫一样使底层水手对管理层及管理层下达的工作指令充满了愤怒与抗拒,气氛逐渐变得紧张尖锐。船上的异常变化使经验老到的船长产生了警觉,他命二副暗中调查,得知布鲁图斯是始作俑者,仿佛尽在意料之内,他未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发布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当众宣布将布鲁图斯解雇,要他在船只抵达目的地时即刻离船。

    “朋友,这事儿船长听不进任何劝言,我实在爱莫能助,这儿有些钱够你做回程的旅费了。往后,你千万要收敛起自己激进的性格,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为上。”在聚宝国西部港口城市蓝天市的码头上,洛克将一袋子银币递给布鲁图斯忧心不已说道。

    布鲁图斯斜乜着他,一把抢过沉甸甸的钱袋没好气说道:“我不需要你可怜,这钱算我向你借的,下回相见我定连本带息还给你。”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码头。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洛克叹息着怅然回到货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