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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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索债

    话说自打上回莫里斯陪同王子结束了金阙国之访回到十方国就再也没有在十方国宫廷出现过。

    他是离开十方国周游世界巡视他无处不在的产业去了吗?---当然不是!原因还得从他自“风神号”货轮下船登上离陌郡夕落城土地的那一刻说起。

    双桅蒸汽货船“风神”号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驶入十方国南方港口城市夕落城的信使码头。船在港内泊定从舷梯上走下两位衣着考究的旅客,他们戴着黑色宽边遮阳帽,刻意压低的帽檐几乎盖住了半边脑袋。两人迈着从容步履走向停在码头广场角落处的一辆四轮马车。

    马车驭座上的车夫见两人直直走来忙下车招呼身旁魁梧男子面向两人毕恭毕敬等待着。

    “先生!”待两人近前,车夫微笑问候道。

    两人正是王子和莫里斯,车夫是洛曼及他的随从。

    “嗯,上车聊吧!”莫里斯答道,行至车厢旁对身边的王子做了个躬迎的姿势。

    王子道:“先生不必客气,您现在对十方国而言比我重要,为了便于深入讨论国事我们的日常交流就毋须拘礼了罢!”

    “殿下错爱令莫里斯委实惶恐,莫里斯一介掮贩怎敢和王子相提并论。”两人互相客套着先后步入宽敞舒适的马车车厢里。

    “自您离开国内发生了太多事情。”洛曼让他的随从驾车,自己与主人同乘汇报莫里斯离开后十方国的顽石企业运作情况。

    莫里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有所了解,示意洛曼继续说下去。

    “王廷的军队与城北兵营发生了激烈的战斗。王师落败,宫廷追查起卫邑军火器装备的来源,把顽石企业列为侦查重点。宪兵持内务部搜查令在全国彻查顽石企业所有贸易点的货仓,收走了大量账册清单。虽然没有找到证据,却被罗列了一堆不相干的罪名查禁了众多门市和货物。被要求关闭的多是民情相对稳定.富庶地区的货栈,总数约一千七百处,超过总营商点三分之一。被收缴的货物约有一千八百万吨,除了近六百万吨的工业品,多数为农产品,货物的损失占存有量三分之二,

    他们刚找上门来那会儿我就要求企业对外部门禁止了进口贸易,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你做得很好,他们是否开出了罚锾?”王子开口问道。

    “这倒没有,国王发布募兵令新征召了许多许多民间青壮入伍,为此需要筹集大量军饷,但想要对民众增税必须获得地方贵族支持这是地方贵族绝不会答应的,与城北兵营的战争使王室在民众心中地位骤降,试图靠增税筹集军费几乎无望。

    我料想陛下只是假内务部之手搜刮顽石企业而已,这一次的查没所得应能抵得上贵国三年的赋税收入了吧!”

    “咳,咳!”莫里斯突然干咳了两声打断洛曼谈话说道:“洛曼是个粗人,素来心直口快,请殿下切勿见怪!”

    “怎么会,他说的没错,我父王在赤裸裸抢掠先生的财产。我早对他说过,把麦尔斯视为敌人是完全错误的,赫斯家的存在对于民众有着特殊的意义,而他始终置若罔闻,民众不予信任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如今他不敢冒着民众暴动的风险增税,唯有将目光投向有能力承担这项巨额开支的顽石企业,但这是先生的私产,这世上任何文明国度中,私有财产都是可以得到完善保护的,在十方国也不该例外。不是每一次出现危机都能恰巧有一家顽石企业让他拿来填补损失,这杀鸡取卵的做法如何使得长久?请先生放心,我定会说服父王将劫掠式收缴的财产照原有价值退还先生。”

    对于王子的庄严承诺,莫里斯礼貌的致以谢意,三人又将话题转到了麦尔斯身上,洛曼详细叙述了自己获悉的麦尔斯被调往前线及战败的相关情况,二位旅人结合在归航中收到的信息颇有感触,俱嗟嘘不已。

    到了里雅尔,莫里斯将王子送至圣贤宫前广场作辞欲返,王子邀他同往觐见国王。被他以顽石企业庞大产业被查没自己急需回企业总部处理官府公文为由婉拒,两人寒暄片刻各自离去。

    回到国王南路的留梦觉邸,他稍事休整又登车匆匆赶到被罢黜在家的总检察官府上。

    自麦尔斯与宫廷闹翻,赫斯家境遇大不如前,国王剥夺了这一门的世袭爵禄。曾经门庭若市,人影幢幢的子爵府如今冷清寥廓,门可罗雀。

    莫里斯与驭手下了车登阶叩动朱门,开门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两相致候,得知老者是府上新雇的门房。莫里斯向老者说明来意,那人返身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开门将莫里斯迎入院子又打开侧门让马车驶入院内停放。

    主仆二人跟着跟着老者走过院子在通往内室的回廊边看见沃娜正对着一座造型古旧的神龛闭目合什,鞠躬敬拜,口中喃喃自语,神情虔诚至极。老仆向她打了声招呼,她睁眼回应,看见是莫里斯忙上前双手托起他的右手放在唇边亲吻着,忧愁说道:“可把您盼来了,最近您都上哪儿去喽,连个信儿也没有,王子也不见踪影,我那不成器的孩儿说你就是王子的影子,只有您们都在我才会稍许放心些...呦...嚯嚯!我那孩子呦,可是一点儿也不叫为娘的省心呦...”沃娜无奈叹息说道,沧桑面容憔悴不堪。

    “夫人,您别太难过了,麦尔斯会没事的,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里斯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嗯...唔...也只能这样想了,现如今除了无所不能的神明,谁也帮不了他了...”沃娜哽咽说道。

    “皮蓬姆在后头院子里,去吧,跟他过去吧!”

    莫里斯点了点头随仆人进了花园窄门,看见皮蓬姆正拎着水壶给花盆里的雏菊浇水,他嘴里叼着烟斗悠哉游哉将飞洒的水花淋在花丛里。

    “老爷,莫里斯先生求见。”

    听了仆人禀报皮蓬姆放下水壶转身看着莫里斯说道:“多日不见,先生别来无恙。听闻您与王子出访金阙国,去了许多时迟迟未见归来,老朽这几日心中正自盼望,倒真把两位盼回来了。”

    二人互相寒暄着走到了凉棚下就坐,仆人适时端上茶炊。

    “关于麦尔斯的战败我倍感难过,所幸金阙国已承诺出兵援助,相信局势很快就能朝着有利于十方国的一边倾斜。所以,尽管麦尔斯败了一场,只要韬光养晦耐心等待时机相信不久定能东山再起!”莫里斯恳切说道。

    “如今政局愈发暗流涌动,蒂利尔正有步骤的将权力揽于一身,我已被陛下剥夺了参加御前会议的资格,总检察部的权利都被内务部僭取了,现在的内务部可以凭国王的名义为所欲为。阁下的产业被搜查是陛下首肯的,检察部门无权干预。我现在就是个有名无实的阁僚,每日除了吃饭打盹,养花莳草,无聊时在庭院里散散步,连检察官公廨都不用去了,根本无事可为。日常公务皆由内务部人员出面处理,检察部需无条件配合执行。

    麦尔斯那边我这做父亲的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照陛下态度观之,他前景堪忧。幸好他还有一支忠诚可信的军队,要不就真完了!”皮蓬姆侃侃而谈,言语洒脱,丝毫不为眼前困境而懊恼。

    “我们两夫妻一把年纪了,无所谓陛下会因麦尔斯给他造成的不快做任何裁决,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柯德这丫头。时局混乱,王廷的密探遍布里雅尔街头,我们一家更是被列入了重点监视对象,如今除了寄希望于麦尔斯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使王廷无以訾毁,没有别的指望了。”

    说话间,柯德打外头端来一盘糕点如花俏靥微笑道:“听闻先生大驾光临,小女子特来一叙,还望先生莫嫌叨扰。”

    “怎么会呢?您是特意来打探王子消息的吧?”莫里斯微笑问道。

    “既是先生知了我也无须隐瞒,听闻二位销声匿迹是远访外邦去了,行程可还顺利?”柯德将糕点盘放在小几上,又为莫里斯斟满杯中茶水问道。

    “嗯,我们成功完成了陛下的嘱托,这一趟远行总算没有枉费。很快本国在边疆的颓势即能得到逆转。尊兄承受的各方压力也会大有缓解。”

    “如此甚好,我一女儿家不能随兄长亲赴沙场点军御敌,委实愧怍,只能于家中陪伴双亲,默默为兄长祈愿希望他早日得胜还朝。”

    三人闲叙许久,仆人通报公主到访。莫里斯原想找皮蓬姆商量如何使顽石企业摆脱官吏纠缠一事,见皮蓬姆无能为力便不想多做耽搁,与后来的公主攀谈几句借故起身辞别,赶到了沃斯特的副首相官邸。

    沃斯特听仆人通报莫里斯到访亲往门口相迎,见了面,激动地搀着他的臂膊亲切说道:“先生远访乍归,必有诸多冗务待决,怎会得闲到我这消遣?”边说边与他携手步入府内。

    “呵,我以为这趟行程应当是绝对隐秘的,没成想还是走漏了风声,搞得人尽皆知了。”莫里斯笑言道。

    “逢此多事之秋,先生与王子殿下忽而消失无踪,国王却不闻不问,泰然处之,稍微有些头脑的人也该看出您二人必是奉陛下差遣执行机密要务去了。有什么事是需要连一众公卿大臣都得隐瞒的呢?庙堂之上俱为此国最有权势者,值得对他们隐瞒的事情并不多,联想到眼下边陲烽烟不熄,尔等非是外访求援还有什么事能重要到连朝会都不出席了呢?不过呢...陛下也确实向我透露了你们的失踪原因...”

    “哈哈,副相不但精明睿智且独得圣宠,与金阙国构建联盟这么重要的事陛下都能对您坦诚相告,看来我们跨越重洋外访期间,您在宫廷中的地位提升也是一日千里哩!既然副相成了陛下的新宠,正好敝人有一事相求,还望千万予以周全!”

    两人进了内室,沃斯特命仆人奉茶,示意莫里斯继续说下去。

    “陛下何竟允许各级官署衙门对顽石企业展开搜查---还是在敝人受命出访之际?莫非本人身处国内就不好下手吗?”

    “这...您为何不直接随王子入宫向陛下求问呢?...”沃斯特迟疑道:“唯此方能详尽领会圣意。”

    “嘿嘿...”莫里斯冷笑道:“陛下如此待我,着实令我心寒。想敝人甘冒成为聚宝国公敌之险,为十方国与金阙国联盟大计不辞舟车辛劳,万里奔波,游走于两国之间斡旋洽商。好容易办妥了差事,到头来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报答我的!似此,我不知道去见他还有何意义!”莫里斯气愤说道。

    “您知道现在的宫廷不同以往。侯爵被罢免了权力,国王下令所有发往相府的公文一律转呈圣贤宫,但有重要决议他必召蒂利尔预先商讨,拟定决策再上交朝会让群臣评议,如此亦只是走一过场。在群臣聒噪的吵嚷声中陛下会说出早就定好决议,乾纲独断,态度之坚决不容他人反驳。

    总检察官已被逐出朝野,宫中又少了个正直敢言的人,凡不与蒂利尔同流合污者都会被贬黜罢官,朝堂上已经没有多少敢于反对蒂利尔的臣僚,能够秉持忠义坚持己见的,除去王子独剩我一人。王子的地位蒂利尔轻易撼动不得,接下来被奸佞们排挤出局的应该就是我了吧!”

    “如此,对于顽石企业受到的不公对待,您也无能为力了是吗?”

    “确是爱莫能助...”沃斯特叹息道:“此为陛下旨意,即使王子亦无权更改,这回只怕先生要忍痛割爱了。”

    “忍痛割爱?”莫里斯突然变得神情怪异,嘴角浮现起一丝恐怖笑意,意味深长道:“是呀,还能怎么办呢?国王的决定就是这个国家的法律,纵有再多冤屈不满也只能咽进肚里默默承受...嗯,那么法务部也被蒂利尔窃占了吗?这一回所有的缴罚文书都是以法务部的名义开具的,那位叫希琉尔的法务次官是什么来头呢?”

    “希琉尔原本供职于内务部,是宪兵处一名下级军官,因得到蒂利尔保举出任法务次官一职,听说是专为查办顽石企业才将他调进法务部的。完成这一次蒂利尔交付的差事,他已升任法务大臣,补了致仕的费希里斯的缺儿。”

    “嗬,陛下真瞧得起顽石企业,还委派专人伺候。”莫里斯蔑笑道。

    “好吧,既是如此,我就去会会这位专为对付顽石企业而出现的大人,看他凭什么能获得蒂利尔赏识委以重任!”说罢起身作别,沃斯特欲留之共进晚餐被他婉拒。

    离开副首相官邸,时近黄昏,法务部之行只得延至次日,返回寓所途中他想到许久未曾拜会侯爵大人,遂招呼驭手调头去公卿巷侯爵府。

    公卿巷是国王北路东侧的一条居民区里的行道,与圣贤宫相距五百米属于王室封地的一部分,道路全长八百米因两侧遍布王廷勋贵宅邸故得名公卿巷。此处为王廷专门划归拥有王室血统的贵胄寓居之地,外人哪怕功高盖世也不得逾矩入内定居。曾经,此地因住满王室亲贵而终日车马骈阗,后来受首相失势的影响,趋炎附势之流担心受到牵连日渐外迁。渐渐地人烟稀薄,只留下遍地寂寥的屋舍,有钱的老爷们不再常住于此,这儿的房产成了他们偶尔回来度假消遣的一处别院。

    马车在侯爵府门前停下,莫里斯下车环顾青砖铺砌的冷清街巷,斜阳西沉,院墙内光秃秃的榉树枝桠沉浸在金黄色的余晕中给冷凄的冬日暮色更添了几分萧瑟。

    他步上台阶连着扣了几次门环才有一位老妪隔着大门与他接话。莫里斯向老妪道明身份告知来意,老妪要他门外候着自己前去向主人通禀。

    片刻之后,侯爵随老妪出来边开门边说道:“稀客,稀客呀!上回一别未再与先生聚首,令我心委实渴念,欲亲往府上拜晤,又恐您公务繁忙徒生叨扰,想等先生自来又迟迟不见莅临,心中惶惑无定也不知该不该登门絮烦。”

    “承蒙大人不弃,晚辈三生有幸!”

    两人言语暄叙相谈甚欢,侯爵将主仆二人迎入院内,命老妪招待仆人并准备晚餐,自己则盛情挽着莫里斯臂膊并行入内室。

    莫里斯注意到偌大的侯爵府只有侯爵与老妪两人居住,料想去职后侯爵定然景况颓唐,有意帮他改善境遇,于是说道:“大人赋闲在家可觉枯索乏味?在下想在通衢路开两间钞铺,若大人有意趁些闲钱,倒可合股经营。所得利润对半拆账如何?”

    “哈哈,罢了,先生美意老朽心领了。您晓得,我孑然一身,安于平淡度日,纵然卸任公职每月仍有常俸支取,这样的生活已使我深感满足,再行商贾之道既入行生疏亦无精力打理。若说均分利润,我岂不知此为先生拳拳之心?更加不能接受阁下真诚的赠予。名利于我并无酬慰,倒是先生的交谊使我时刻记挂心间。”

    “大人高风亮节敝人钦佩之至,与大人久未得见在下亦倍感思念,无奈累日不是忙于国事就是为生意上的纷扰奔走打点,苦于分身乏术终不得偷闲拜晤。若非今日因营商失意偶然想起大人还不知得几时方能与您重聚。”

    “您与王子消失的那段日子里,蒂利尔趁机向陛下进谗收缴您的产业,此次行动比上回总检察官发起的反贪除弊运动声势更甚。您在全国业已成型的商业布局受到了广泛冲击,这是一场全国性的洗劫行为,仿佛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发动了商业战争。

    老实说,我得知内务部大肆查没顽石企业财产的消息心中不知有多愤慨,可我已沦为失势下野的逆臣,失去了维护先生权益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肆无忌惮抢掠先生的财产...”沃斯眼光湿润哽咽说道。

    “大人一身正气奈何时运不济,生于帝王家却偏遇佞幸当道,坎坷浮沉,时衰时兴亦命中注定。所幸,大人见识超然兼有上天垂顾,纵不入仕途与世偃仰,也可闲坐家中品茗读书,慢看时光流转,世事变迁,此亦不失为人生之乐事,不比羁縻官宦冗务快活?”莫里斯慨然宽慰道。接着又说:“此番行动不见得就是蒂利尔一人的主意,王廷因错误的战争以及穷兵黩武使廪帑入不敷出,庶众因天灾兵祸和不堪承受的捐赋已怨声载道,国王不愿冒着黎民造反的风险继续盘剥他们,对顽石企业下手已成势所必然。这并不令我感到意外,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挑在这个时候,也没想到他会选我的对手而不是找我解决问题,看来我不过是一件他随时可以舍弃的工具罢了!”莫里斯坚毅的面容浮现出罕见的落寞。

    “蒂利尔不过是小人得志,他是猖狂不了多久的,数额巨大的产业迟早还得回到您手里。照目前的情形看您能给陛下提供的帮助可比他大得多,您在十方国以外的影响力不是蒂利尔之流可以比拟的,此外阁下还是王子的幕僚是要长期为十方国效力的。无论如何蒂利尔最终注定会失败,偶尔的挫折总不至使您这位任何时候都让人捉摸不透的隐士高人一蹶不振吧!”

    “哪里话?这点损失尚不值得我为之烦恼,然而国王已经向我宣战,我若不采取措施任凭宫廷将我财产据为己有,只怕用不了多久顽石企业就得在十方国销声匿迹了...”

    “是蒂利尔在向您宣战而非陛下,先生应注意用词,当心祸从口出!”沃斯纠正道。

    “哈哈,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就算是国王吧,我总不能也向他开战吧?放心,陛下还不至于因为我的言论而放弃我的价值!”莫里斯笑道。

    “当然重要,这事关王族声誉。”沃斯正色道:“您被查没的产业大部分都是由蒂利尔派人接手的,换言之,名义上他们归了国王,实则暗地里都进了私人腰包。要说对陛下宣战...先生并非常人,您名下企业在本国的贸易量超过了余下企业加起来的总和,假如您要向王廷开战,战争形势自然有别于刀枪较量。武力给十方国造成的伤害就像受伤感染的病患痛苦不堪,失去了健康状态能发挥的诸多重要机能,对商业体系的破坏尤为严重。财富是一个国家正常运转的血液,十方国现在就像一个失血过多的病人,奇怪的是当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顽石企业竟未受影响,您的公司遭到抢掠之前贸易量一直呈现上升趋势这是为什么呢?不要告诉我是因为王廷为您大开方便之门,这只是辅助条件,主要原因在于幕后有一股强大力量在推动这家企业前进...他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为敌,谁才是他真正的敌人,他总是那么糊涂,要我看愚昧才是他最大的敌人!”沃斯像中了巫术似的低声絮叨不休:“在他眼前就有一个伟大人物,他不予笼络反而疏远打压.防范着,就像挑聚宝国为对手一样愚蠢,他的愚蠢总能出来妨碍他,这才是他的宿敌,永远纠缠着他的敌人!”

    沃斯越说越激动,眼神不受控制的茫然游移着,扫过莫里斯面容时瞅见客人惊讶地看着他,顿感失态,慌忙致歉道:“惭愧,一时唐突让先生见笑了。”

    “嗯...大人刚刚所说伟大的人指的可是在下?”莫里斯疑惑问道。

    “那还能有谁呢?”沃斯微笑道:“先生的能力非比寻常,而您每天都出现在我们身畔,假如阁下想对十方国不利可比聚宝国难对付。”

    莫里斯正想开言辩解被沃斯抢先道:“您还记得我们在相府见面的那个夜晚讨论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我都忘了。”

    “您答应过会尽力阻止聚宝国占领十方国领土,不知这一承诺如今是否依然有效?”

    “当然,我定会竭尽所能保护我商业运作不可或缺的世界和平,但前提是那得符合我的商业利益,大人万不能以我唯利是图见责,在下已表现得相当克制。以国王近来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没有想过采取任何报复方式已算对他仁至义尽,现在还要我为十方国利益奔走疾呼这是谁制定的法则.谁强加的义务呢?难道我不曾为了捍卫这个国家长久的稳固付出过至关重要的努力吗?”莫里斯质疑道。

    “我知道王廷对您有亏欠,但十方国民众是无辜的...”

    “大人,贵国民众从未有权利决定他们的命运,即使赢下这场战争,他们仍需忍受无尽的压迫。您遍游世界,踏足过广袤的殖民地,自当明白世界各地国家之间的差异,故而您无须对我谈及他们是否应当承受这一切。试问,顽石企业干犯何罪?不也照样被掠夺.被鲸吞。您的祖国被外国劫掠,我的企业被贵国劫掠,这两种行为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没有任何文明原则可言,它们的共通之处在于遵循天然原则---既利益使然。但是---”

    沃斯听了莫里斯振振有词的反驳以为他会为了夺回财产站在十方国的对立面,正踌躇不知该如何劝诫睿智的伙伴打消敌对念头,听他话锋陡转脸上忧郁的神情顿时被绽露的和悦取代。

    “但是,我对大人的承诺完全是在理智状态下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和平的环境符合整个文明世界的利益,这类观念在文明国度里很容易取得共识,否则,凭我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改变得了一个国家的意志呢?”

    “那就好,那就好。眼下十方国外有强敌大举入寇,内有麦尔斯手握雄兵与王廷抗衡,祖国中枢宫廷之内又盘踞着一伙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奸邪鼠辈,此刻的十方国仿佛大厦将倾。我被驱离政坛身处纷扰之外把这迷局看得再透彻不过,若先生不与我们同仇敌忾而是选择和我们的敌人一道儿伤害我们,那么任多少蒂利尔招募多少军队也无济于事。”

    “大人过誉了,在下何德何能堪与拥有无穷力量的国家相提并论?”

    “先生无须过谦,长久以来您表现得沉静内敛,刻意隐藏自身实力蕴含的破坏力,但您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商业就像水流,柔而无形静而无声,因时而聚因势而往,可若积流聚成狂澜,势必致泛滥为害,无岸可止无堤可御。您的企业于当今世上便似那滔天之水,在十方国,王廷轻易可将之引为己用,那些贪婪之辈却不知他们吞下的只是这条无穷无尽大川的一道支流,此暴行极有可能已激怒了您这位不露声色的主宰者,最终将给他们带去隐藏于未知世界里的永无止境的灾难...”

    “好了,还是别说我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倒楣的了,您也别再打趣我了,我要真如您说的那般了不得,此刻何须满怀惆怅到您府上寻慰藉?”莫里斯突然打断沃斯的话语,面对他精辟深入的剖析自己不禁浑身为之颤栗,只能岔开话题感叹道:“这真是一个烂摊子,国王只想专权,朝臣拼命擭取更多金钱权势,受到猜忌和伤害的将军等着挽回尊颜,最要命的是敌人已经发动了攻势。”

    “嗬,要我说吧,只要先生与我们同在一切都还不算太坏!”沃斯豁然笑道。

    “呵呵,这话您该去对麦尔斯说,只要他守住暮岩郡通向里雅尔的主要关隘,敌人是无法轻易威胁到里雅尔安全的。”

    “赫斯家世代忠义,我并不担心麦尔斯的忠诚与能力,我担心的是这次的敌人过于强大致使他像黄沙城败退一样把暮岩郡也丢了。敌人的后援部队已正式进驻傍海郡的无疆城,据传这批登陆的敌军多达二十五万之众,先前的四万敌军已叫麦尔斯不堪承受,而今增援数倍以往他又该如何抵挡?”沃斯忧戚说道。

    “您忘了我与王子出访带回的成果了吗?金阙国已承诺出兵,麦尔斯那边您不必为他担忧,多年戎马倥偬他必定懂得怎样处措这类职分内的麻烦,况且王廷也在积极扩充军队为此还把我的产业拿去充为军赀哩!”

    莫里斯说这话时颇有自嘲意味,沃斯亦感无可奈何,两人四目相对竟同时谑笑出声。

    “那么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沃斯问道。

    “我想去敌占区看看那儿的财产在战争中的状况。那儿的属员报告聚宝国军队因我是殖民地人的缘故并未对我公司的经营施加阻碍,反而将之列入重点保护对象减免了一些捐税。我想去实地查看一番,反正留在里雅尔已是多余,该拿的陛下尽已拿走,找他再要回来谈何容易?”

    “哼,有些地方怕他们注定只有眼热心焦的份儿,抢到手里也未必能久占!”沃斯不屑道。

    “你是指磐石码头吗?”莫里斯询问道。

    “磐石码头还在我手里时,蒂利尔已对它垂涎觊觎,此次他假借查办顽石企业之名将梦寐以求的东西据为己有实现了多年夙愿。殊不知磐石港为南方世界第一大港,和聚宝国屯扎大军的傍海郡比邻而立,敌人游弋于近海的庞大舰队需要有靠海泊驻的港湾,您说他们会错过这么明显的目标吗?我猜不日敌军即会进占该港将之改造为聚宝国舰队在十方国大陆的海军基地---哈哈,如此一来,费尽心机搞到手的财富眨眼间就得拱手让人,他蒂利尔定然羞愤交加,想来甚是快哉!”说罢,侯爵不住拍手笑得如孩童般快乐。

    “嘿嘿,这倒也是。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敌人既侵占了厄斯郡大部分区域何以迟迟不愿向南扩张一举攻占磐石港呢?他们击败了麦尔斯,就此偃旗息鼓,仿佛战斗仅止于黄沙城以东区域,整整一个月,相关的军事行动仅是陆军司令布赫指挥大军进驻无疆城。布赫既不移师黄沙城准备与麦尔斯展开进一步战斗,也不南下攻占沿海有利的港口城市做为海军舰队的前哨基地,他们究竟打的什么注意?”莫里斯语气悠然问道。仿佛探究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奇闻轶事。

    “您是聚宝国上流社会的座上宾,就像在十方国是国王的贵客一样,在金阙国您可以当王子的引荐人,把殿下介绍给彼国政界要员,甚至可以面晤他们的总务长,参与商议决定两大国气运的重大机宜。所以,这一问题您也可以等去了敌占区亲自向聚宝国的陆军司令求教,相信到时候您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能得到真实准确的答案。您知道吗,有时我由衷佩服您具有的非凡能力,也很想请教您保有的惊人财富是如何获取的,但我知道您定会隐晦搪塞,这倒无关交情深浅而是对自我价值明智的保护,所以我强制自己打消这种念头。我知道先生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隐藏某些秘密,就像刻意隐藏您无定的行踪,我刚才说过您隐藏了自身能力的破坏性,使手里的巨额财富看起来除了采购商品毫无用处,同时被隐藏的还有您真实的身份.您财富的来源,在茫茫世界还有许多未知之地的这个时代,做为足迹所及远超任何人的先生若想藏匿某些事物的来源,那么任谁也休想窥得此中奥秘。但我始终坚信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秘密,将您身上的重重疑点拼凑进一个完整的人生中,就能得出这样的答案---做为精明的商人您长久滞留在一个战乱不息的国度中,不是为了寻找商机必是在找别的什么东西,我无须知道您在寻找什么,只希望先生能以您广大无边的能力给陷于苦难中的人们多少施予些希望,一如您兴办的那些济贫院,怀着慈悯的愿望拯救更多的人。我能看出来,您是个极富同情心的人,这是阁下给我的一贯印象。”

    听了沃斯满含隐喻的言语,莫里斯泰然解释道:“大人慧眼如炬,我不想隐瞒什么,只希望大人理解,做为通行世界在各国间游离的商人,多少都会有些只属于自己的秘密。我可以向大人保证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帮助您的国家与民众,至于您提到的那些无关紧要的私人问题,我也只能遗憾的对大人说‘无可奉告’,希望大人能理解敝人的苦衷。当然,正因为大人是一位值得坦诚相待的朋友,我才敢于直言不讳回绝大人的质疑,否则,在下又岂敢高攀大人这般身份尊贵的王室成员呢?”莫里斯诚恳说道。

    言谈间,老仆已备好晚餐,两人仍觉未聊尽兴,用罢晚餐回到茶室继续侃侃而谈,直聊到深夜莫里斯方起身辞别,沃斯挽着他的手臂将他送至侯爵府外与之深情话别,目送他登车离去。

    翌日,莫里斯早早来到法务部,甫登上三楼办公区即听见一串狂躁尖戾的咆哮声在楼道中回响:“弗莱彻呢?立刻叫他来见我!该死的东西,我让他把查没最新一批门市的出让手续准备好,他到底办妥了没有?首相府派人来催好几遭了...该死的饭桶,大人要是怪罪下来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莫里斯循声望去瞧见东边过道旁一间敞开的房间门楣处横着一块标有“法务部办公室”的白色方形门牌。他昂首阔步径朝那房间走去。

    到了门边先是安静观察屋子里的情况,见有一位皮肤白皙的年轻人端坐在一张古铜色四方办公桌前仔细翻阅桌案上摞着的文件资料,年轻人边看手中文件边咒骂道:“该死的奸商...聚敛这么多不义之财,亏是由我经办,要不这可怜的国家非得被他榨干了不可。”那人身旁端立着一位着白衬衫黑套裙身姿婀娜的美貌女子,女子手捧一个鼓囊囊的灰色文件袋毕恭毕敬看着自己的上司。

    “把东西放下,你先出去吧。”年轻人对女子说道,下意识抬头瞟了一眼立在门外的莫里斯,猛然对他呵斥道:“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进来的?”莫里斯与那女子擦肩而过从容走近屋内,到了那人跟前自我介绍道:“在下莫里斯,专为顽石企业一案前来拜会大人。因大人查办顽石企业期间敝人身居海外未能出面接受相关调查,今重返域内特来向大人加以咨询。”

    年轻人正是上任不久的法务大臣希琉尔,他神情不屑地看着莫里斯傲慢道:“哦...我当是谁哩!能自由出入十方国阁部机要重地还敢旁若无人藐视本官问话,原来是持有储君通行令牌的莫里斯先生。您的大名本官如雷贯耳,说吧,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大人执掌内务部职权负责查办顽石企业相关案件,敝人想求问大人,顽石企业向来守法经营,不知犯下何罪竟在全国范围内遭受重罚?”

    “问得好,案件调查是总检察部的事,法务部只负责拍卖出售被总检察部判定为非法的财产,假如先生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大可去求教总检察官大人,无须来此胡搅蛮缠。”希琉尔讥讽道。

    “你应该向你的前辈首相大人多学着点,蒂利尔还不是首相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目中无人,他从不会像你这样浑身都透露着没来由的自信!”莫里斯拄着手杖一本正经说道:“相信整件事都是在他授意下完成的,目的就是为了窃夺顽石企业的财富,我也知道会白来这一趟,因为如何处置抢掠的赃物你说了也不算,你连一点儿决定的权力都没有!”最后,莫里斯加重语气说道。

    希琉尔被莫里斯的话气得满脸通红几欲发作,莫里斯视若不见继续在言语上对他痛加挞伐:“说白了,你不过是蒂利尔一条狗而已,他让你咬谁你就得照办,哪天不听话了即会被他像累赘一样甩开,或者像渺小的蝼蚁似的一脚踩死。您也无须动怒,想证明我的话是错的很简单,您只需拒绝将落在法务部手里的顽石企业财产以低廉价格转让给蒂利尔名下的‘祖国商社’便见分晓---您敢吗?”莫里斯蔑笑问道。

    希琉尔缄默不语瞪着他,激动愤懑的神情昭示着他内心正翻腾着惊涛骇浪。

    过了片刻,他没好气说道:“你有储君撑腰,我不和你斗气,直说吧,你想拿回被罚没的财产是不可能的!查缴顽石企业是陛下的旨意,这案子已定谳了结了,结案报告也是陛下御览通过的,你要想翻案就去找陛下,若陛下恩准归还阁下被充公的产业我想没人敢抗旨。所以,您当然是找错人了!”说罢,希琉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么说,法务部将查封的顽石企业位于全国各地的门市转售给祖国商社也是陛下允许的吗?”莫里斯诘问道。

    “呵,此次查获顽石企业非法所得数量巨大,除去上缴宫廷的数千万吨物资及拍卖部分固定产业所获钱款,陛下恩准法务部可将余下赃物自行处置,您说这算陛下‘允许’了吗?”希琉尔奸笑着反问道。

    “原来如此,宫廷拿走了大头,把边角碎屑交给您和蒂利尔分食对吗?吾王确是洪恩浩荡,有好处都不忘给忠心耿耿追随左右的大臣分一杯羹。”莫里斯嘲讽道。

    “请注意阁下的措辞,辱没宫廷或国王陛下都是夷族的重罪,别以为自己是王子的首席幕宾就能口不择言,惹恼了陛下王子也救不了你。”希琉尔阴恻说道。

    “那我倒要多谢大人善意提醒了,也罢,我和大人一样都有许多重要事务需处理就不耽搁您出售敝人产业了!”

    “您自便,虽然我们初次相见谈不上交情,临别之际在下仍要给先生一句衷告:想在十方国营商获利,最好别给我们这些带着手下人吃饭的找不痛快,否则,我们就该找先生的不痛快了!”

    “您说的很对,这话似曾相识,上回有人要我别给你们找麻烦时,我对他说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像后来也就那么回事。空洞的威胁我听得多了,您不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做的,所以,我也想对您说: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罢!”

    说罢,莫里斯深吸一口气,拄着手杖从容步出法务大臣办公室。

    五日后的早晨,莫里斯正在城郊温泉山公馆的客厅里安坐,等着洛曼将马车备好便要动身前往十方国东部诸郡视察敌占区财产状况。忽闻仆人通禀王子到访,他只得推迟出发时间,起身出屋迎候。

    “殿下清晨驱车数十里赶来温泉山,可有要紧事?”两人相见莫里斯开口问道。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望先生吗?”王子笑言道,与莫里斯同入茶室两相就坐。

    “嗨...”莫里斯叹了口气说道:“您办妥了国王交付的重任与金阙国结盟使十方国免遭被外敌攻陷的风险,陛下定然天颜大悦重赏殿下了吧?”

    “先生何出此言?莫非先生不愿见到两国结盟?”王子讶异问道。

    “嗬---两国结盟我是一点儿不曾受益,反倒因为身悬海外被人乘机侵夺了大量财产,您说我当初若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还会追随殿下远赴海外当说客吗?”莫里斯无奈说道。

    王子听了心情沉重,愤然道:“我昨夜质问父王,何以干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父王道府库空虚,王廷处于山穷水尽的境遇,若不行此权变,只怕捱不到援军到来。我将多年来他误信奸佞犯下的过失一一历数,告诉他陷此窘境皆属咎由自取。他沉默无言只是叹息,末了表示以先生财产充实军需权当暂借。日后战争结束必定加倍偿还。对他这种一厢情愿的强制交易我是极力反对的,无奈父王圣意坚决终不为所动。”

    “战争结束加倍偿还?战争何时才能结束---谁能告诉我呢?署衙公示收归官有几经易手的财产,届时以何种理由找谁去讨要?总不是要我以官方下发的收缴文书去找相关机构申索吧!他们能空手变出钱财来吗?

    殿下...王廷虽库帑虚耗,然庶民仍有余藏,宫廷拮据不知向担负供养义务的民众课税返来搜刮我这外国商旅究竟是何道理?这要传扬出去为万国所知,以为顽石企业产业可任意抢掠,我还能安心在世上开展贸易吗?恕我直言,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有人告诉我这结果不是我可以改变的,因为决定权在国王,我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确有道理。做为一名外邦商贾,陛下可以没收我在十方国的产业,但他总不能阻止我离开这个国度,本人只想对您及宫廷表明,如果十方国已不适宜顽石企业存在,那么我也只能忍痛将企业撤出这片土地,并断绝与该国一切贸易联系。至少这样我无需担心合法赚取的财富会突然间以各种荒诞理由被王廷掠去。”莫里斯义正严词道。

    “先生勿要置气,我父王不过一时糊涂,小王答应过先生会将您的财产一分不少归还给您,纵然不做这储君,我也定会履行诺言!王叔被赶走了,麦尔斯被赶走了,皮蓬姆被赶走了,若再失去先生我就真得孤军奋战了。我年纪尚轻,阅历浅薄,如何斗得过老奸巨猾的蒂利尔一干奸佞?先生万不可弃我而去呀!”王子言语凄切起身向莫里斯谦卑作揖。

    “殿下不可!”莫里斯慌忙上前搀扶,宽慰道:“您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被蒂利尔击败的,然而我的财产被他大量侵占犹如掐住了我的命脉,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如今自身难保又能给殿下提供什么帮助呢?”

    “这好办,明日有御前会议召开,您随我一同出席,我们可在会上向父王提出要回您被查没的财产,或许父王自知理亏将产业发还先生也未可知!”

    “不可,对顽石企业下手是经国王批准的,明日当着众臣面上国王定不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倘王子非要迫使国王就范只怕天威震怒后果难料,此事断不可为。”莫里斯摇头否定了王子提议。

    “况且麦尔斯新败,我们一向被陛下看成赫斯家同伙,此际找陛下推翻贬黜我们的相关决定,他如何肯干?所以,殿下还是不要急躁,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我是无关紧要的,可先生能等吗?您的财产每天都在无数人手上流转,我收到消息,有一部分王廷缴获的物资已被父王派人昼夜兼程运往北方三郡常备军驻地,我们倘不抓紧时间采取措施加以阻止,等那些物资运抵军营想再要回来绝无可能。”王子急切道。

    “除了等待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莫里斯沉静说道。

    “等什么?等您的财产长出腿来自个儿跑回您的身边吗?”王子诧异道。

    “等陛下醒悟对蒂利尔一伙做出应有的制裁使王廷运转回到正轨,否则,任谁也改变不了国王防范我们的戒心,纵然今日归还了我被抢夺的财产明日仍会重新夺走。没有一个正确合理的方向不管如何努力都是行不通的,我是否参与都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殿下...恕我明日不能陪您出席御前会议了。”莫里斯神情落寞说道。

    “不瞒先生,我昨日造访了皮蓬姆一家,您知道我看见那些曾经的友人落难心中有多难过吗?”王子手抚胸口哀述道:“他们失去了往昔的尊荣,因为战败父王把皮蓬姆逐出宫廷,市民对他们报以冷眼,父子二人官职爵禄被褫夺一空。饶是他家广有祖产宫廷发放的俸禄不值一提,可事关门庭声誉岂能屈节受辱?您说我作为他们一家最亲密的朋友以及政界同盟不能在他们需要时加以援助心中该是何等痛苦!莫非他们不是您的朋友,看着他们遭逢不幸您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这会儿,我们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尽快促使我父王恢复皮蓬姆在宫中的地位,给麦尔斯战胜强敌的信心,但这必须得有先生的参与才有可能感召我父王,使他重拾对我们的信赖,而非一边倒的轻信蒂利尔。我们的政坛盟友如钉子般被蒂利尔一颗又一颗有序拔除,等到我们孤立无援的那天也就只能束手待毙了。”王子苦劝道。

    “已经太迟了,陛下对总检察官一家的成见由来已久,麦尔斯在战场上的表现是赫斯家能否屹立政坛的评判标准,残酷的现实不是谁能轻易改变的。陛下有自己的计划,现在看来我们已沦为了被牺牲的一方,明日我若出席会议至多也是请求陛下发还顽石企业财产,至于替赫斯家进言,恐怕陛下没有耐心听我赘述,何况蒂利尔等人必定要从中作梗---皮蓬姆大人说得没错,只有麦尔斯的胜利才能终止赫斯家受到不公对待,否则,任凭多少合理恰当的请求都不会被接受的。我要再次向您声明---”莫里斯忽然严肃说道:“在顽石企业麻烦得到彻底解决前,敝人将尽量不在与国事相关的场合中露面。此外,我会离开一段日子,也无须对殿下隐瞒,我要去敌占区视察当地业务进展状况。据说十方国在那儿的敌人对顽石企业起到了‘保护人’的作用。您知道吗,那些军界掌权人物许多与在下都是故交,在殖民地时我就和他们打过交道,此次前去倒正好向他们的友善之举致谢。”

    “您不会一去不回吧?”王子忧虑问道。

    “怎么会?我的合法财产被公然抢走了,无论谁主导了这场劫掠行为,我决不与他善罢甘休!您放心吧,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在我离开时趁火打劫的恶棍,那些人必须付出代价!”莫里斯阴沉着脸决然说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先生这位智囊,只要有您相助,变幻无常的宫廷斗争中我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还望先生早去早回!”

    “嗯,宫廷诸事陛下自有分寸,他未借麦尔斯之败对赫斯家赶尽杀绝只弃之不用也算给我们留了一线希望,麦尔斯纵然败给聚宝国,手下兵将仍属十方国军界翘楚,陛下是不会轻易去刺激他的。凡日常政务殿下相机行事应无大碍。”说着莫里斯起身欲别,王子相伴行至馆舍外。

    宽阔洁白的大理石广场上停着两辆华丽的四轮马车,莫里斯与王子絮谈着朝马车走去,在车驾旁寒暄几句各自登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