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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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骤雨破庙

    朱和尚和白景休在洛阳城一连转了好多天,也没见到那个打板的乞丐。

    朱敢当年混迹洛阳,满腔怒火,愤世嫉俗,没想到被打板乞丐当头一棒,竟然如醍醐灌顶,像是换了一个人。每每回想起来,已经将其奉为神人,本意是要请他来指点白景休,私心里却因和李家恩怨了结,恨不得再见其人,以后追随他浪迹江湖可也。然而半个月下来,乞丐见了不少,自己恩人了无音讯,想起来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更何况是一个乞丐。朱敢一天天阴着个脸,身上的银子都买了酒,天天喝的醉醺醺的。而白景休从那夜之后就像换了个人,偶尔再路过人市的时候,目不斜视,目光中却是充满了歉意,仿佛这些人间惨剧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或者无为。

    这日天色向晚,天上就开始乌云密布。眼见要大雨倾盆,白景休闲逛了一圈就赶紧回到庙里。此地尚有破瓦蔽日,所以本来有很多乞丐聚集,朱和尚凶神恶煞般的占了破庙,那些乞丐就不敢来了,俨然已经成了朱敢和白景休的私宅。

    白景休刚进到破庙,大颗的雨点就砸在了地下。经过一天的暴晒,地面本是灼烤的令人不耐,雨点一落,登时蒸腾起来满地的土腥气味。白景休立在破檐下看了一会,雨下的很大,地面上就满是蜿蜒流水,天气也清爽了起来。

    破庙里到处都漏雨,不漏的地方一会也被水流浸湿。白景休把草堆整理到墙角干爽的地方,就听着有人在轻声呻吟,仔细看去,破庙香案下面一个年轻人蜷在地上,双手抱怀不停的抖。白景休忙上前看去,年轻人和自己年纪相仿,身体看着瘦弱单薄,穿着普通不像是乞丐,却也是污浊不堪,像是流浪了很久,面色通红,白景休伸手一摸,少年额头热的烫手。

    白景休忙把他从香案下拖出来,拽到草堆里躺下,只见少年怀里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裹,神志不清。白景休忙拿个破碗给他灌了几口水,少年舒了一口气,闪着长长的睫毛沉沉睡去。院里噗嗤噗嗤的脚步声,只见朱敢大袖遮面,混身几乎透湿,踩着泥泞进到庙里。

    朱敢看见白景休先笑道:“小道士,今天搞了只烧鸡给你打打牙祭。”白景休并没有正式出家,甚至自己师傅李厌也不是个正经道士,可朱敢天天小道士小道士的张嘴就来,白景休也不和他理论。朱敢正笑着,一眼看见草堆里的少年,怒道:“哪个不要命的躺在老子的床上。”说着就要过去撵人,白景休忙一把拉住,笑道:“朱师傅,这人病了。”

    朱敢看着白景休虽然满脸微笑,却很坚决,又看看庙外的大雨,叹了口气。自从白景休深夜悟道之后,朱敢开始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多了一种气势,自己有时候也被其压制锋芒,不好和他争辩。伸手从怀里掏出荷包拿了一颗丸药,说道:“天下这么多人,你管的过来吗?”白景休不理他,把这丸药给少年服下。

    朱敢把怀里油纸包的一只烧鸡拿了出来,铺在石头上,解了酒葫芦,又在几块碎石垒起来的炉边生了火,叫景休道:“来来,这洛阳宋二家的烧鸡可是一绝,凉了就不好吃了。”

    朱敢撕下来一个大鸡腿,刚放进嘴里,只听院内一阵喧哗,几个人围着一个少年进到庙里。为首的一个老者看着混身精痩,干瘪的手上青筋暴起。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破庙,示意身后的人进到庙里角落,自己走过来抱拳道:“两位壮士,我们几位路上被强人打了劫,无处可去,借宝地暂避一宿,明早就走,望两位行个方便。”

    朱敢看这些人黑色披风下都藏着兵刃,一个个身强体壮,目露凶光,心里一动,看向白景休,景休握着鸡腿回道:“此地无主,各位请自便。”便再无话语。老者一拱手,也不再废话,回到自己角落。

    没过多久,这边也升了火,几个人围着烤衣服,开始吃东西。白景休看去,火光照着为首的那个少年公子,齿白唇红,弱不禁风,穿着白色的丝缎长袍,头顶冠上嵌着一块绿茵茵的玉石,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身边连着精瘦老者,五个黑衣人应该是他的随从。

    老者和公子哥悄声说了几句,公子哥点点头。老者指了一个身材相仿的黑衣人,两人息息索索的换了衣服。褪下上衣的时候,白景休看见这个黑衣人的背上一处两寸长的伤口,还在流血。年轻公子也顾不得血污,换了黑色的衣服,坐在火堆前,神不守舍。朱敢喝了一口酒,自己伸手撕了鸡屁股,轻声对白景休说道:“别看了,少管闲事。”

    一时无话,两边都默默的烤着火吃东西,只听的雨脚如麻,从破败的屋顶落下。忽然一个黑衣人站了起来,说道:“有人。”老者闻听脸色一变,一翻手灭了火堆,紧接着闪身到了白景休面前不由分说把火也灭了。

    庙里遽然黑了起来,伸手不见五指。朱敢听到那几个人轻轻的拔了兵器,默默的站在墙边,而梁上哒的一响,似乎有人悄无声息的上了房顶。

    过了一会,只听的马蹄声响,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围了过来。虽然没有风,但是这样的大雨中,竟然能有这么好的耳力,朱敢也心里佩服。

    庙外只听有人喊道:“进去看看。”一个人擎着火把一手拿着朴刀慢慢的摸进庙门。看见白景休等人还没等说话,一只飞镖扑的一声扎进了他的喉咙,倒在地上。

    庙外喊道:“果然在此,放箭。”朱敢闻听也不多言,拉过来香案放倒,护住了自己和白景休,顺手也把草堆里的那个少年拉了过来。只听弓弦声响,箭入飞雨一般射了进来。

    过了好一会,箭雨方歇,外面的人慢慢的围了过来,火把把破庙内外照的亮如白昼。白景休看去,庙里这几个也是狠人,老者躲在庙里泥像身后,另外几个伏在地上,几个人压着那个公子哥,前面挡着的一个黑衣人已经身中十几箭,眼见是不活了,可这些人还是毫无声息。

    只听外面的人叫道:“王老爷子,您就别死撑了,我们只想请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只要你们出来,我保证决计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