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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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定州城头国士血

    丁义贞尽量摆出威严,在董军众将士诧异的目光中,强作镇静,手托虎符,缓步拾阶走上北城楼。亲兵们夹着董潼,以防他叫喊挣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上得城墙,只见北门城楼上扎着中军大帐。丁义贞一愣,这才知道董潼竟是吃住在城上,自己老脸一热。抬眼看去,城外数里之处,数万辽军严阵以待,啸气成林,绵远不绝。当中两面血红色的先锋狼旗,黑白色的狼头在风中猎猎跃动,嚣张跋扈。旗下之人对着定州指指点点,想是看见城头上升起了自己的丁字帅旗,正在等自己的消息。

    董潼的一名副将上前拱手道:“末将米友荃,参见丁将军。”

    丁义贞摆摆手:“免礼,丁某人奉旨前来,带着圣旨和杜宣将军的虎符。你去把校尉以上的军官都叫来接旨。”

    米友荃迟疑道:“禀将军,契丹人攻城在即,此刻将各部军官聚拢来,恐守城有怠。。。可否等属下去寻董将军来,再作计议?”

    丁义贞的亲兵上前一步叫道:“大胆,丁将军乃是奉了皇帝御旨和杜将军的军令,你有几个脑袋,竟敢抗旨?”

    米友荃心下狐疑:正值辽军兵临城下,这个丁义贞却越俎代庖,不经过董潼自己跑到城上指手画脚。看看周围将士对着城外的辽军严阵以待,同时也目光犹疑的看着丁义贞,米友荃把心一横,叫道:“属下不敢,只是辽军兵临城下,事态紧急,请将军大帐歇息。待我等打退敌军,寻得董将军再做定夺。望丁将军海涵。”

    话音未落,只听得丁义贞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狂笑,米友荃侧头一看,十几人围着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正在含糊不清的狂笑。黑铁的盔甲被斗篷包住,虽然遮了半张脸,但是米友荃看的真真切切,正是董潼,被绑了臂膀,两人扶刀左右架住。

    米友荃大惊,大声叫道:“丁将军,你这是何意?为何绑了董将军?”此言一出,城头上一阵大乱,董潼的亲兵和附近的将士一声呼啸,围了上来。

    丁义贞身边的十几个人长刀出鞘,把丁义贞和董潼围在当中。四周层层叠叠的全是董军将士,刀枪对准了丁义贞。事到临头,丁义贞倒是悍匪气质发作,甩掉斗篷抄起长剑抵在董潼颈间,恶狠狠的叫道:“董潼抗旨不遵,丁某奉了圣谕索拿董潼问罪,尔等竟敢抗旨?退下,否则,我立时割了董潼的头颅。”

    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去,米友荃手握刀柄叫道:“丁大人,大敌当前,岂有临阵拿帅的道理?属下只看到杜将军的虎符,圣旨呢?圣旨何在?”

    城下,辽军先锋官耶律阿谷和耶律辉带了几个人快马来到城外一箭之地,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城楼上的好戏。

    丁义贞气急败坏,恶狠狠的叫道:“圣旨,老子的话就是圣旨。你一个小小的副将,想抗命不成?退下,信不信现在我就宰了姓董的?”

    董潼嘴里支支吾吾,两眼如铜铃,盯着丁义贞。丁义贞叹了口气,把董潼嘴解了。

    董潼先回头看着米友荃,说道:“你们先退下,我和丁将军有话说。”

    米友荃犹疑不决,董潼喝到:“城外贼人势重,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各自归位守城,不管发生什么,定州城今日就是铜墙铁壁,不可懈怠。众将士各按值守,不得擅离。区区一个丁义贞事小,一城存亡事大,还不退下。”

    众人见董潼如黑塔一般,气贯长虹,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眼里冒火慢慢的退后,只留米友荃和几十名名亲兵校尉,在城楼外一箭之地伺机而动。米友荃密令几个属下:“去唤一队弓箭手来,另派人去通知郎将军和温将军。”

    丁义贞见人退后解围,松了口气,将董潼颈间的长剑入鞘。董潼笑道:“丁大人,你来之前是不是以为定州城唾手可得?你和杜宣可是小看了董某人,也小看了定州城。”

    丁义贞哼了一声,脸色铁青,见定州城如此硬骨头,心里也着慌,掂量着如何善终。

    董潼望着城下笑道:“契丹狗贼,今日之事,当是你们那个成王搞的鬼吧?不知是哪个恶贼出的阴谋,是孙重否?”

    城下大辽廊州刺史于文寿拱手笑道:“董将军,泰山崩于前而泰然自若,大将风范,于某人佩服。只不过你却想错了,孙重已经称病许久,此番丁将军孤军赚城,却是成王采纳了我于某人的主意。事到如今,董将军已是山穷水尽,还请将军以全城百姓为念,降了吧。想来董将军豪气干云,必不甘再屈于杜宣之下,于某可奏请成王,董将军降我大辽如何?成王心怀远大,礼贤豪杰,董将军日后封侯拜王亦未可知。”

    董潼纵声狂笑:“哈哈哈哈,我董潼堂堂九尺男儿,岂肯做辽狗的狗?九泉之下,当有何面目去见我神州历代先贤,列祖列宗?姓于的,你可是瞎了你的狗眼。”

    于文寿叹道:“董大人,恕于某直言,当今中原,何人可称圣主?只怕董将军自己也清楚,满堂群丑,沐猴而冠而已,良禽择木而栖,董将军又何其迂腐?”

    董潼骂道:“住口,我大汉天下,自有汉人圣主,不劳你这狗贼置喙。终有一日,我中原圣主受命于天,自当振奋天威,犁庭扫穴,诛了你们这帮狗贼。”

    于文寿轻叹道:“董潼,天下真国士也。既然不能为我主所得,此人不能留了。。。可惜了,中原人才济济,却不能为朝堂所用,以致国力孱弱,天下祸乱,可惜可叹。”

    于文寿虽有汉人血统,于氏先祖早先就投靠了契丹,他从小就在契丹长大,因而对于自己的血统看的很淡。此时却也由衷的敬佩董潼。

    董潼转头盯着丁义贞笑道:“满堂群丑,沐猴而冠,丁大人,这八个字您和杜大人听了,是何滋味?”

    丁义贞脸上一阵青白,板着脸对着城下喊道:“耶律将军,定州城已在我手,请大人依约退兵,不再攻城。丁某不日整顿兵马南下,汇同杜宣将军共襄大举。”

    耶律辉笑道:“丁将军,我可是看的清爽,这定州城可不听您的。怎么,你和杜宣大人就这点本事?”

    耶律阿谷被董潼军败于城下,还割了一只耳朵,气急败坏,挥舞着马鞭叫道:“姓丁的,这个董潼坏我成王大事,辱我大辽将士,最不可恕,今日有他无我。”

    丁义贞铁青着脸叫道:“耶律将军,还是请先罢兵,丁某日后亲自押送董潼至成王帐前,听候成王和将军发落。。。将军,南向事大,还请将军以大局为重。”

    两位先锋不再说话,死死的盯着丁义贞。沉默半晌,耶律阿谷手一挥,身边一人鼓起腮帮子吹响了号角,身后数万大军旗帜挥动,人啸马嘶,刀剑如林,骚动了起来。

    丁义贞汗珠顺着头盔慢慢的滴了下来,转身看着一脸嘲讽的董潼,心里盘算:摆明了辽人要逼杀董潼,自己不答应就攻城。杀了董潼,定州城群龙无首,自己就是主帅,又兼劝退了辽军,也许能控制全城,全身而退。心意已决,一咬牙对着董潼低声说道:“董将军,对不住了,事到如今,只能借你的人头来护定州城周全。”

    董潼笑道:“董某人早就知道必死,杜宣和辽狗都容不得我。只是,杀了董某,杜宣就能篡夺天下?北境洞开,你和杜宣就不怕引狼入室?”

    丁义贞咬牙道:“天下已然糜烂成这个样子,还能怎样?不是姓杜的,也有姓马姓牛的起来祸乱,能救一城是一城。借你的人头,定州为界,辽军罢兵。只愿杜将军将来对契丹多花点银两,不要再战了。”说罢一狠心,手里长剑刺穿了董潼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