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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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枫先非洛阳

    不一日,常威赵仁等人来在了洛阳。

    辽军主力已经南进荆国,只留了一万军力守在狼平关外,另外一万多铁骑由耶律辉率领,挟裹着五万杜宣军向东攻城略地。各地太守,观察使只要交了降表,接受了杜宣的委任,就视为已经改弦易辙,并没有辽人的驻军。如此一来,常威等人大摇大摆的进到洛阳,也没有碰到任何麻烦。

    杜宣还没有改元称帝,各地也不愿意挂大辽的狼旗,如此就在城头挂个不伦不类的杜字旗敷衍。

    赵仁叹道:“大好河山,都落入贼人之手。”

    常威却笑道:“赵大哥,不必灰心。杨普兄弟早就和我说过:天下之大,九州四郡四十三道,城一百二十九,辽人这几万人能实际控制多少?成王虽有野心,但是要彻底甩掉杜宣也难。辽人只懂抢掠,只怕最后还是不得不借杜宣的名义和势力来控制天下,毕竟各州府道降杜好过降辽。而杜宣已成汉人之敌,日后如有变故,我敢说这些州府道立时反噬。”说完,看着杜字大旗笑道:“赵兄,我等且拭目以待,看这杜字旗还能挂多久。”

    赵仁笑道:“倒是杨兄弟看的远,看的准。”

    常威笑笑不说话,其实当日杨普和常威畅谈天下大势,还有一句常威没给赵仁说。当日杨普断言大辽不可惧,杜宣不可畏,但是马光河将会是常家一生之敌。常家无论是拒辽还是战杜,都有正当合适的理由,只是对于阴沉腹黑的马光河,要以下犯上,尚难以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借口。

    洛阳城原是东汉朝国都,东汉末年,被太师董卓付之一炬。其后重建,却又被历经凤朝中期渔阳之乱、末期的朱兴之乱,毁了个彻底。如今的洛阳乃是新址重建,原古城洛阳遗址却在十数里之外。

    这日正是正月十五,虽是庙堂崩塌,而老百姓则依然还是要过日子的,花灯还是燃起来,期盼一个风调雨顺的丰年。常威带着几十号人包了一个客栈,收拾停当就和赵仁等人约了宁安梅一同出门观灯。

    宁才人从宫里出来,除了当日身上的衣裳首饰身无长物,常威另给她置办了几身衣物。这日穿着淡青色的长襦,披着猩红的斗篷,脚下一双白靴。秀发盘起,只在脑后插了一支金钗,耳下垂了两粒银白光华的珍珠,脸上轻施粉黛。只见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虽是神色淡然,但是天生丽质,更有了轻松自如的平和,于当日宫中那种心如止水的平静截然不同。眼见常威等人等在客栈厅里,莞尔一笑,低头一步步走下楼梯。

    常威看着宁才人,只觉得一缕心思摇人魂魄,贵人只一笑,就把所有的光华都聚在了她的脸上,心砰砰跳得惶,宁才人走下楼梯,笑道:“这客栈哪里都好,就是这楼梯吱吱呀呀的叫人心慌。”

    赵怀真跟在身后,虽然稚气另加削瘦,收拾利索倒也是个美人胚子,头上也带了几件宁才人得金饰,倒是比之宁才人打扮的更贵气,看样子小女孩欢喜得不得了。

    宁才人走到常威跟前,见他傻呆呆的发愣,笑道:“侯爷还在等谁?还不走?”

    赵仁心里暗笑,先一步带着赵怀义兄妹和几个随从出了门,走在街上,但见两边商铺都挑起了花灯,整个街道亮如白昼,喜气洋洋。赵怀义赵怀真哪见过这个,好奇的不住的打听,赵仁就笑着给他们解说,只把常威和宁才人留在身后丈余。

    常威也不敢说话,和宁才人并排走在人群中。只见宁才人左顾右盼,一副小女儿神态,就是不理会自己这个少侯爷,常威也不敢造次,默默的护着她从东街走到了西街。

    一时走到一拱石桥上,宁才人停了下来,站在桥头看着两岸的花灯倒映在水里,一蓬小舟只在船头挂了一盏鲤鱼灯,轻舟在水中游荡,摇晃月影,远处酒家隐约传来琵琶声响。宁才人呆了半晌,叹道:“也不知道这桥叫什么名字,这里竟是和我家乡的风景颇有几番相像。”

    常威闻听忙不迭的去拦路人,宁才人皱眉道:“你干嘛?”

    常威奇道:“我替你打听一下这个石桥的名字。”

    宁才人白了他一眼,轻笑道:“侯爷可真会煞风景。”

    常威不解,宁才人笑道:“你我不知,我只当这里就是枫先桥,你若是问了,我就在洛阳了。”

    常威不语,回到栏边和宁才人并肩看着水里的月影,沉默半晌,嘴里念道: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宁才人也不转头,只轻轻的合道:

    “暗尘随波去,明月逐人来。”

    两人并肩立在石桥之上,河岸那边有人开始放焰火,空中炸起万千火树银花,人群一阵欢呼,达官贵人,凡夫俗子,并乞丐流民,一同仰脸观瞧。常威偷眼望去,只见宁才人漆黑的眼眸,闪耀着万丈星河。

    赵仁等人走过来,只见赵怀真挽着两个大包,深怕宁才人怪罪,嘴里说道:“娘娘,我替你选了些胭脂水粉,娘娘好打扮。”

    宁才人看去,虽是名贵,却大都艳丽浓烈不堪用,只在中间挑了两盒素雅的,笑道:“其余的你留着用吧。”赵怀真大喜,忙不迭的谢了宁才人,欢欢喜喜的收好。

    宁才人又说道:“我不是什么娘娘,以后你就叫我宁姨娘好了。”

    深夜,明月西斜,赵仁叫上赵怀义,换了黑衣,悄悄的唤了常威。元宵之夜,城禁不闭,方便来往人员观灯。三人牵马出了洛阳,马不停蹄,直奔洛阳古城。

    一时来在了原长乐宫遗址,只见荒草野丘,一片衰败,除了几处石基残壁,难寻往日之繁华,惨白的月色之下,一片狼藉。常威叹道:“千古兴亡,栏柯黄粱,苦的都是百姓。”

    赵仁催马转了几圈,找了一个枯井,扒开井边野草,只见汉白玉的井台上还依稀可见龙纹,赵仁冲着常威点点头。常威从怀里拿出来油布层层包裹的一方物件,递给了赵仁。

    赵仁看四下无人,这才对着赵怀义说道:“你小心些。”把布包揣进了赵怀义怀里。

    井口狭小,赵怀义腰里拴上绳索,被赵仁一点点吊下枯井。

    小怀义落到井底,踩倒了枯草,吹亮了火折,在井壁上找了块活动的砖石,用匕首小心的挖了下来,又往里掏了一个小洞,将怀里的油布包放了进去,再将原砖石复位,用匕首在砖上轻轻的刻了个月牙。抬头看天,只见黑漆漆的一个小井口,看不见月亮,圆圆的一个灰白的天空。赵怀义灭了火折,摇动绳索,赵仁把他又一点点拽了上去。

    回到井上,赵仁将荒草复位,掩住半个井口,回头对赵怀义说道:“怀义,今日之事,不可有第四个人知道,连你的血脉至亲也不能说。此事干系重大,你万万不可轻心。”

    赵怀义跪在地上抽出匕首,挑破中指,将血涂在嘴上,立誓道:“大哥放心,小弟如若有半个字泄露,当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