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火焰噼啪作响，伴随着旁边树木的哀嚎声，时不时有火星飞溅。

    又一根柴被扔进了火堆，被同伴簇拥着，散发出光热与异香。

    “你说你十四岁？”

    篝火旁的小女孩心里感到有些好笑地看着对面这个自称是见习牧师的“怪人”。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女孩歪着头打量了下对方花白的胡子头发、枯瘦仿佛竹竿的肢体以及皱巴巴的皮肤。

    “你的外貌让你的年龄不太有说服力。”

    “布洛德小姐，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真的只有十四岁。”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记得自己是要去村子里的教堂赴任，遇到了泰南的疯子，之后、之后……”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

    眼见“高龄少年”越说越激动，布洛德一边抄起一块带眼珠的棕红木头添入火中，一边抬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

    同时面无表情地复述了这位高龄少年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哀求。

    “我真的是修道院的见习牧师梅林，现在迷路了，求您帮帮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布洛德说完后，立刻瞥了一眼对方的反应，同时打足精神，在对方观察不到的背后裂开大嘴，吐出鲜血，严防对方暴起发难。

    这是因为与异变体的第一次交互往往是最危险的，绝大多数异变体的智力水平并不足以应对交流这一行为。

    这往往会导致异变体的逻辑崩溃，继而暴走发狂。

    如果是本体在这，她倒是不用这么麻烦，可惜这具分身力量实在太少了，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令她感到有趣的是，对方在交互之后并没有任何异变，甚至神态也无变化，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里虽然有些许慌乱，却依然有神。

    甚至还在许诺自己捎他一程，等他回到他所说的“佩肯城”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好好报答自己。

    在之后的交流中，对方的反应也和那些受到异变体袭击的帝国平民一模一样。

    似乎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然而，这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在能把贵族拉下来的深渊区段，是决计不会有任何普通人能生存下来的。

    能生存下来的，只有怪物。

    那么，对方到底是不是人类？

    布洛德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只可惜她的特质不能像别人的那样直接了当地感受到异化程度，不然就好办多了。

    “我可以送你回去，问题是我并不是佩肯城人，所以不认识路，去佩肯城该怎么走？”

    布洛德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梅林”也顺势欣喜地说，“没关系，我知道路，我可以为您指路。”

    “好的，我会送你回去。”

    在请求得到同意后，心率突然加快，血压突然升高，“梅林”的反应完全正常。

    这个“可怜虫”甚至激动得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另外，我想去那边方便一下。”

    “没关系，你去吧。”

    随着“梅林”走得稍稍远了点，布洛德一边抠下自己的一个眼球，一边心想，

    “暂且认定他为异变体吧，就算不是，能在深渊生存的人类也绝对非同凡响。”

    “一切小心为上。”

    只见被布洛德取下的眼球自行延展出如同双足的血管，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寂静中，只剩下布洛德继续看护着篝火，少女双臂环膝，古井无波，颇有意境。

    当然要刨除掉她那细看仿佛有肉芽在翻涌的右眼。

    ～～～

    梅林现在很慌，非常慌。

    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从唱诗班毕业，就要分到村子里任职，过上欺压良善、为祸一方的好日子了，结果居然遇到了泰南教派的疯子。

    又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发现自己被带到混沌区来了。

    本来以为眼前的女孩是其他教派的神裔，现在看来，恐怕是传说中的人形侵蚀体。

    走出混沌区后将他交给任意一座城市里的负责人，自己教派自然就会去接他，何必要问自己佩肯城的位置？

    更何况询问其他教派的驻地是被明令禁止的。

    不过，能和人类沟通交流的侵蚀体，这是被道路分割的混沌区能出现的存在吗？

    还是说泰南教派带自己来到了非常远的地方？

    该死，这种情况也只能将一切交给老天了。

    梅林在远离篝火一段距离之后直接开跑，只可惜碍于身体素质，速度并没有多快。

    步履瞒珊，气喘吁吁。

    期间梅林有好几次实在累得不行了，几乎想放弃等死。

    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妹妹，以及身为家中独子的身份，就又忽的有了力量。

    然而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布洛德的一只眼睛正在监视着他。

    “跑了？也就是说刚才不是喜悦而是恐惧？”

    “这个异变体正在恐惧我？”

    坐在篝火旁的少女微微皱眉，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异变体。

    对方是人类的可能性更大了。

    “对方的信息还几乎没有……”

    “算了，直接试一下吧，反正很容易就能救回来。”

    布洛德直接炸裂开来，化为血雾，并快速沉入地下，无影无踪。

    几乎就在同时，梅林感到自己疲惫的双腿突然一轻，仿佛充满了力量。

    然后，他摔倒了。

    他努力地想站起来，却发现站不起来。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小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同时，他的双脚却奇痒难忍。

    他弓起了背，像煮熟的虾，直抽冷气。

    涕泗横流间，他看了自己的下半身一眼。

    从小腿中间处，他的双腿被整齐地切开，血如泉涌。

    梅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变冷。

    他想做些什么，到头来却只是发出了一些哼哼声，仿佛被划开气管放血的家禽。

    他的思绪越飘越高，迷离之间，他仿佛又听到了家人的嘱托。

    “毕业了要和教友搞好关系。”

    “哥哥，哥哥，你要记得给我带新圣典来。”

    “你个臭小子……”

    一切都结束了。

    ~~~

    而在距离这里不知道多远的一处地下洞穴中，“布洛德小姐”的本体正在昏暗灯光下用材质可疑的纸笔“沙沙”地记录着什么。

    “无法判断对方是人类或异变体，暂定以异变体记录。”

    “该异变体智力水平极高，疑似为有情感，且会趋利避害。”

    “不过该异变体实力非常差，约为标准帝国平民水平。”

    “要害没有具体测试，不过体液流失即可致命，初步推断为帝国平民要害等同。”

    “没有表现出美学鉴赏水平。”

    写到这里，“布洛德小姐”停顿了下来。

    对方似乎真的是人类。

    她刚要让自己的分身去救治对方，却发现已经不需要了。

    布洛德拿起骨笔，继续记录了下去。

    “对方体现出‘血魔’特质，暂由分身跟踪调查。”

    同时，她也在心中感到无比诧异。

    只有人类才能有特质，也就是说对方是活生生、货真价实的人。

    在深渊里居然还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