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铤而走险
张罗事的走在前面,来到下屋门口,掀开棉门帘子,再回头招呼彪子说:“老总,您请。”
张罗事的故意在给屋里人传消息,他的声音很大。正在屋里谈事的掌柜的,听到声音,急忙迎了出来。
张罗事的弯腰站在门口,一只手挑开门帘,看见掌柜的出来了,回头不见了彪子的踪影。
他支吾几下说:“老总刚才还跟在我身后,不知道这会儿去哪了。”
掌柜的啥也没说,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听到屋里有人说:“还磨叽啥呐,咋不进来呀。”
张罗事的急忙搀扶起掌柜的,磕磕绊绊走进屋里。
这个小下屋不到十平米的大小,收拾的还算干净。
一铺小火炕,上面放了一个炕桌,桌上摆着肘子烧鸡酱牛肉等荤菜,还有一坛子上等的高粱烧。
张罗事的还没进屋,就闻到了高粱烧的香气。
他搀扶掌柜的走进去,让掌柜的坐在炕边,扫了一眼盘腿坐在炕上的人,刚要说话,掌柜的就甩手示意他赶快出去。
“别走呀,既然来了,陪我喝一碗酒吧,老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向张罗事的人发出邀请。
“他是帮我张罗事的。”掌柜的做出解释,张罗事的这才得以脱身离开。
“我给你开的价不低了,你还磨叽啥呀。”这个男人接续刚才的话题,跟掌柜的要说法。
“七爷,不是我不想……”掌柜的清了一下嗓子说:“干我这行的,很讲究……”
“我说老疙瘩,你哑巴了,说句话呀。”被称作七爷的人,对坐在对面的,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瞪起眼睛。
这个叫老疙瘩的人,听了七爷的话,“呵呵”一笑。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对掌柜的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跟七哥说句话。”
掌柜的应声出去了。
老疙瘩把一块酱牛肉送进嘴里,咀嚼着对七爷说:“想好了回去怎么跟六哥交待吗。”
“在这儿我说了算。”七爷摆出要打老疙瘩的架势说:“来之前咋跟你说的,我这边一撂脸儿,你就掏家伙。”
“完事呢。”老疙瘩笑容不减道:“这事一旦传到六哥耳朵里,别说你,连我都不好交代了。”
“得,你快吃吧。吃饱喝得了,赶紧给我滚蛋。”七爷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他放下酒碗,抹了一下挂在嘴边的酒,耐着性子说:“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六哥咋知道。”
“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疙瘩收住笑容说:“你别忘了,六哥让我来,就是……”
“闭嘴!”七爷突然暴怒,老疙瘩也很知趣,立时闭上嘴。
七爷低头想着什么,突然醒悟,对外面喊了一声:“掌柜的,进来。”
掌柜的应声走进来说:“七爷,还需要点啥。”
“我才想起来,刚才管事那小子,说老总屋里请,那老总是谁,哪去了。”七爷好像刚从梦中醒来,瞪起眼睛跟掌柜的要答案。
不知道掌柜的是否看出来,一旁的老疙瘩看出来了,七爷在找邪火。
“七爷,听我一句劝,咱别惹事。”掌柜的双手抱拳,要给七爷鞠躬。
七爷拿过放在身边的二十四响说:“不说,我现在就把你突突了。”
“他就是前些天,被你们埋棺材里的那个警察。”掌柜的吓得浑身直抖,他哀求七爷说:“求你了七爷,您再闹出动静,我真活不起了。”
“刚才好像还响枪了。”七爷纯属是没事找事。
掌柜的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去,把那个警察给我叫来!”七爷的声音渐大。
“求您了,别在我这闹事行吗。”掌柜的不哀求还好,经他这么一哀求,七爷顿时打起了精神。
他一扭身子跳到地上,把二十四响往怀里一揣,就要往外走。
掌柜的拦在门口还要哀求,七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声说:“要活得不耐烦了,就尽管说,我随时满足你。”
七爷甩开掌柜的,回头见老疙瘩还坐在炕上,不满道:“咋的,你还跟这装大爷呀。”
“七哥,不是我说你。”老疙瘩话没说完,七爷就急了。
“闭嘴。”七爷说罢,踢开房门冲了出去。
新建的棺材铺,房屋主体结构已经完建了,刚完成了上梁仪式,工匠们和来宾一道,围坐在没有房盖的屋子里喝酒聊天。
七爷从后院冲进来,先四下看了看,没看见彪子,他疾步走到大门口,侧身靠在一旁,手指轻轻挑开棉门帘,向外观望。
彪子这会儿手拎王八盒子,躲在对面的店铺旁。他发觉对面的棉门帘被挑开了,没有人出来,他做好了应对准备。
彪子还是有一定的实战经验,他从棺材铺前屋出去,看见后院停的马车,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止住脚步,四下扫了一眼,一个急转身,闪展腾挪,几步便窜回前屋,险些与两个人撞个满怀。
这两人正在酒桌上喝酒,见彪子闯进来发飙,对空开了一枪,被张罗事的带去后院,就知道要有事情发生了。
两个人不动声色,跟在彪子身后,没想到彪子反应迅速,转身回来了。
彪子与这两人打个照面,不觉中彼此目光相对。
就这么一个眼色的碰撞,彪子就感受到了危险。他把头一低,与两人擦肩而过,手里的王八盒子,也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
还好,两人站在那里没有反应,给彪子提供了快速离开棺材铺的时间。
如果彪子没开车过来,刚才他可能搂不住就要开火了,彪子把这两人当成是活埋他的凶手了。
甭管那两人身手怎样,彪子先下手为强,先撂倒这两人不成问题。
彪子在关键时刻,还是决定先撤出来。
屋子里一共摆了四桌酒席,几十人围坐在那喝酒聊天。在这些人当中,可能还有圈胡子的同伙,彪子不能一个人单枪匹马,跟一群陌生人对打。
再闹出点笑话,他在警察局就彻底待不下去了。
可能有人会说,干嘛不叫外援呀。
彪子出了棺材铺,直接奔向汽车,就是想开车回警察局,向黄墨轩请求支援。
彪子快步走到汽车前,准备开门上车,他突然改主意了。
他同样亮出闪展腾挪一套动作,绕过汽车,来到棺材铺对面,一个易守易攻的位置,做好了迎战准备。
他不能忘了来古城当天,黄墨轩的司机是怎么死的。
圈胡子百步穿杨的枪法,只要他上了汽车,还没等发动汽车,可能就眉心中枪了。他相信棺材铺的棉门帘里面,至少能有一只枪口,正在搜寻他的踪迹。
彪子完全可以一路跑开,估计用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找来帮手。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他现在离开这里,回去找外援,别说仅用半个小时,就是用三分钟时间,就等于给圈胡子提供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那样,他再带人回来,就等于又拿鞋底子,狂抽自己嘴巴子了。
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身手好吗,干嘛不跟圈胡子真刀真枪干一场,何必找借口回来搬救兵,说白了,一句话,你就是个窝囊废。
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彪子来古城第一天,为了逃命所做的几件事,竟然成了他无法逾越的坎了,他凡事都要维护自身高高在上的形象。
殊不知,除了黄墨轩对他有所企图以外,包括郑涛在内,警察局再也没有谁,肯费一番心思琢磨一下,他的高低贵贱。
彪子无形中把自己架了起来,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去了。
他就这么守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棺材铺里,那些随礼来的人,吃饱喝足了,一个个离开这里。
彪子也打定了主意,只要那辆马车出现,他至少会开上一枪,打伤车老板,把人带回警察局,询问那天晚上,活埋他的主凶是谁。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来棺材铺随礼的客人纷纷离开了。
彪子没看见与他相遇的那两个人,感觉情况不妙。他绕到棺材铺后面,不见了那辆马车,不禁猛拍大腿,责怪自己失误了。
千算万算,咋就没算计到人家会从后院溜走呢。
其实,彪子这是在自解心焦。
他在给自己找理由,也是一个不会被圈胡子一枪撂倒的借口。
无知者无畏。
黄墨轩在家门口被袭,再次引发了彪子对圈胡子的愤恨。
他只身来棺材铺找掌柜的,要打听圈胡子的下落,根本就没抱任何希望,完全是鬼使神差,让他再一次遇险。
如果彪子知道,棺材铺掌柜的还能跟圈胡子有联系,他就不会开车来,也不会穿制服,更不会进屋先鸣枪立威。
幸好赶上棺材铺上梁,有掌柜的亲戚朋友在场,圈胡子没马上做出反应,否则,彪子肯定不会再被活埋了。
他会被打成筛子,踏踏实实躺在棺材里。
彪子站在棺材铺后院,先侧耳听前屋的动静,鸦雀无声。
他退到小下屋门口,又听了听,似乎有点动静。他没心思去琢磨,小下屋发出的响动,先给自己选好退路。
彪子熟悉棺材铺前屋的环境,新盖的房子里,没有什么遮挡,真动起手来也好施展。
他闪展腾挪来到前屋,挑开门帘冲进去,双手举枪查看动静。
怎么没有人呀?
彪子上次来时,这里满满四大桌酒席,人也是乌央乌央的,即使随礼的走了,掌柜的本家人也该在呀。
有埋伏!
彪子后脑勺“嗖”地一下,窜上了一股凉风。他靠在墙上,再次察看周围环境,确定整个五间房里,不仅没有人,连个喘气的动物都没有。
问题肯定出在小下屋。
彪子稳定一下情绪,挪步走出前屋,试探着向小下屋靠近。
来到小下屋门口,他又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渐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去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
彪子一脚踹在门上,“咔嚓”一声,就把小下屋的房门踹飞了,他闪到一旁,谨防被屋里打黑枪。
稍许,他探头往里看,哎吆我操!
这个小下屋是里走外结构,一道间壁墙,分出屋里和厨房。
整个房子的建筑面积还不到十五平米,再这么一分开,里外屋的格局就显得非常小了。
彪子踹飞的房门,砸在三个人身上。这三人倒背双手,被绑在一起坐在地上。
再往里间屋看,同样被倒绑双手的十几个人,成片蹲坐在地上,而且,每个人嘴里,都被塞上了毛巾抹布之类的东西。
彪子在被捆绑的人群中,看到了掌柜的,还有那个张罗事的,却不见他在前屋遇见的那两个人。
彪子先给掌柜的解开绑,拿下被塞进嘴里的抹布。
掌柜的未曾说话,先一恭到地,说是感谢彪子的救命之恩。
彪子也不怕麻烦,他逐个给人解绑。
他没解绑先搜身,谨防有圈胡子藏在其中,遭到突袭。
咱们长话短说,彪子问明了所有人的身份,棺材铺伙计,盖房的泥瓦匠,以及掌柜的家人。
他把人们都赶出去,把枪口顶在掌柜的脑袋上,问他为啥跟圈胡子有来往。
“还不是上次,你给我惹的祸。”掌柜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好一顿埋怨彪子,说他躺进棺材里睡大觉,给棺材铺带来的灭顶之灾。
掌柜的把编好的瞎话,借助自己由于惊吓,流下来的真实眼泪,哭诉起来没完没了,真把彪子给唬住了。
彪子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来,见掌柜的哭得那么可怜,也是一阵心烦,把手一甩说:“算了,不计较你了。下次这帮家伙再来,及早给俺送信儿,听见没有。”
“一定,一定。”掌柜的成功地蒙混过了彪子这一关,他没高兴起来。因为等待他的,将是更大的一个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度过这道坎。
彪子白来一趟,还虚惊一场。
他离开棺材铺,开车返回警察局。
曾经停在棺材铺院子里的那挂马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远远地监视着彪子离去。
彪子先去饭堂吃饭。
折腾大半天了,他真饿了,去饭堂吃饭不是主要目的,他的主要目的是向饭堂大师傅打听,这大半天时间里,黄墨轩是否找他了。
彪子擅自去棺材铺,寻找圈胡子的下落,就是不想给自己增添压力。
他事先向黄墨轩作了报告,回来肯定还要交待结果。
就今天的遭遇,他没有勇气向外透露。
自己牛逼闪电地去寻找圈胡子的线索,偏巧跟圈胡子打个照面,他侥幸全须全尾儿的退了出来,还让棺材铺掌柜的一顿抱怨。
结果,就是这个结果,比让彪子光屁股在古城大街跑一圈都丢人。他眼巴巴守了大半天,竟然让圈胡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大师傅把特意给彪子留的中午饭端上来,彪子狼吞虎咽一顿风卷残云。大师傅锁上饭堂的门,从后厨端来一个饭碗,里面有一块鱼,两块红烧肉。
大师傅说:“快溜地吃了,别让外人看见。”
这就是特殊待遇。
如果彪子不是黄墨轩的保镖兼司机,他哪有这个口福,能吃到黄墨轩和吉野的剩落。
在警察局,只有黄墨轩和吉野有这份待遇,每顿饭必吃小灶。
彪子三口并做两口,没听到大师傅说什么,就知道他这次外出,没有惊动黄墨轩,他很得意,也很庆幸。
彪子吃完饭,要回宿舍去睡一觉。
别管上午的经历是有惊无险,还是险象环生,他毕竟也算单枪匹马去赴汤蹈火了,紧张之余难免有些疲惫。
彪子一路上了二楼,走到自己宿舍门前,还没等推开房门,就听到黄墨轩清嗓子声。
黄墨轩的办公室,在二楼东头最里端,彪子的宿舍在楼中间,上了楼梯,转弯就到。
彪子见黄墨轩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手里握着烟斗,正冲他招手,他一溜小跑过去。
黄墨轩没等彪子跑过来,先退回屋里了。
彪子来到办公室门口,见房门开着,有心喊一声报告。坐在写字台后的黄墨轩,一脸的不耐烦说:“快进来吧。”
彪子进了屋,随手关好房门,走到黄墨轩面前,特意拔直了腰板说:“局座,有啥指示。”
“找到线索没有。”黄墨轩根本不给彪子狡辩的机会,他单刀直入,询问彪子出去大半天的结果。
彪子愣愣地站在那,有心编个瞎话,遮掩一下自己的失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黄墨轩根本不看彪子,他摆弄着手里的烟斗,极有耐心等了一会儿。
见彪子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一句话没有,便说:“你不用再查这事了。”
“俺……白忙活了。”彪子只为寻找一个借口,没想到黄墨轩不许他再查下去了,他急了。“咋能不查呢。那帮人整天的朝你打黑枪,不查可不行。”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另一件事。”黄墨轩站起身,走到窗前,若无其事的向外看着,有意回避跟彪子面对面说这事。他说:“今天早晨,多亏你机灵,不然……”
黄墨轩的话戛然止住了。
警察局楼下,一挂马车停在门前。黄墨轩眯缝起眼睛,仔细打量这挂马车,好像在哪见过。
“你认识这挂马车吗?”黄墨轩让彪子辨认马车。
彪子一打眼就认出来了,就是早晨打黑枪,又停在棺材铺后院的那挂马车。
他脱口骂道:“娘的了,还敢找上门来。”
没等黄墨轩发话,彪子拔出王八盒子便往外走。
他早晨没带枪,在黄墨轩家门口,让这挂马车跑了。上午又因为寡不敌众,又眼巴巴把这挂马车放走了。
这会儿,他守家在地,岂能再让这厮逃跑。
彪子“咔吧”一声子弹上膛,还没等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黄墨轩的询问:“你干啥去。”
彪子止住脚步,回头见黄墨轩一脸的不解,他说:“哥,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谁呀。”黄墨轩故意在装傻充愣。
彪子明白了,黄墨轩没认出这挂马车。他解释说:“楼下那挂马车,就是……”
黄墨轩没等彪子把话说完,他打断话题说:“你从今晚开始,就住我家里吧。”
“唉……啊!”彪子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啥了。
这是黄夫人用了大半天时间,想到的一个万全之策。
她打电话给黄墨轩,说明自己的想法,黄墨轩一听就炸了,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黄墨轩挂断夫人的电话,在屋里转了足有一个小时,直到感觉腰酸背疼了,也没想出一个,比夫人的建议更好的办法。
他不知道圈胡子哪根筋搭错了,敢对他下家伙。就凭那帮家伙的身手,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这条命就得搭进去。
去他妈的,是你主动跟我叫板,那咱就针尖对麦芒,硬碰硬干一场。
黄墨轩刚刚打定主意,要跟圈胡子开练,就因缺乏足够的底气,被迫放弃了。
他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这是黄墨轩最大的担忧。
就拿今天早晨来说。
他家住在路边,每天来来往往各种车辆从这里经过,谁知道哪辆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多亏彪子机灵,替他挡了子弹,让他侥幸躲过一难。
那明天,后天呢?
就凭圈胡子的身手,一走一过,一枪就能要了他的命,他总不能每次出门,都弄个铁桶套在身上挡子弹。
黄墨轩思前想后,终于打定主意,照夫人的话做,把彪子留在家里,每天陪他进出。
彪子想去缉拿守在警察局楼下的圈胡子,不想被黄墨轩一个岔给打发了。
这个岔打的真够大,基本上属于彪子想啥,黄墨轩就主动帮他圆梦了。
千万别误会,彪子即使做了十年的春秋大梦,也不会妄想住进黄墨轩家。
他只想找个机会,能再次走进黄家,跟黄欣妍近距离接触一下,让黄欣妍相信,他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仅此而已。
“宿舍的东西,你啥都不用拿,家里啥都有。”黄墨轩见彪子苶呆呆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担忧也减轻了很多。
黄墨轩上下打量彪子,总觉得彪子身上还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