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午。

    腌过的嫩牛肉放在炉上烤，用荷叶包住的红薯放在木炭里头熏，香气四溢。

    金钏儿和晴雯看得直咽口水。

    凤姐掀开盖子，捣鼓罐里的蒜蓉汤，好奇问：“从哪儿学来的这种吃法？”

    “自是从江南学来的…”贾琏斜靠躺椅，眼睛都没有睁开。

    凤姐嘀咕一声：“我打小在金陵长大，也没听过牛肉还有这种吃法……”

    “你没见过的多着去了。”贾琏不以为意的说道，他完全没有“前辈们”的那份担忧。

    平儿从凤姐手上接过舀好的蒜蓉汤，送到贾琏跟前，蹲下来，又夹起几块烤熟的牛肉，放在碗里。

    贾琏吃了几口蒜蓉汤，夹起牛肉，送入嘴中，珍馐美馔，佳人相伴，神仙不过如此。

    几两牛肉下肚，凤姐又剥好红薯皮。

    吃得七、八分饱，贾琏放下筷子，让凤姐她们吃。

    凤姐本没有午食的习惯，又连夜折腾，身子疲倦，吃了几口汤和几块牛肉，就吃不下了。

    便宜了平儿、金钏儿和晴雯三人。

    吃得七七八八之时，院子外传来动静。

    “我说什么味这么香，大老远就能闻到，原来是琏二哥和凤姐姐在烤肉吃。”

    却是宝玉、黛玉和二春姊妹来了。

    “琏二哥，凤姐姐…”

    凤姐起身相迎：“呦，这是吹的哪道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袭人答话：“早食那会儿，听二奶奶病了，就闹着要过来，老太太怕吵了二奶奶和琏二爷，不让他来。方才听鸳鸯姐姐说，二奶奶没有大碍，他便坐不住了。”

    “没白疼你…”

    凤姐人精，哪看不出来宝玉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愣小子，也不知道遮掩，一来眼珠子就挂在金钏儿和晴雯身上。

    斜了贾琏一眼，得，他们家这位爷也好不到哪里去，直勾勾地盯着袭人的胸脯看，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至于跟他去计较…？

    贾琏的视线从袭人的胸脯上面移开，瞪向凤姐：你懂个屁，这小王八蛋从小就是个色胚，也不知这小色胚和袭人滚过没……

    毛都没长齐，不好挤兑这小色胚，但想占他的便宜，得付出代价来，贾宝玉看金钏儿和晴雯，贾琏便看袭人。

    看看谁更吃亏。

    瞧见贾琏的视线从她的胸脯上挪开，袭人顿时长出一口气，琏二爷那眼神，看得她瘆得慌，仿佛就要吃了她…

    呸…

    是宝玉惦记金钏儿和晴雯在前，怪不到琏二爷身上去。

    她的话，宝玉不听，他倒是听林姑娘的，但林姑娘不爱管，说予老太太听，有挑拨之嫌，袭人心里犯了难。

    凤姐懒得理睬这哥俩儿的小心思，男的都一个样儿，吃着锅里看着碗里，拉过黛玉的手，招呼迎春和探春坐下，“林妹妹还是头一回来这儿吧。”

    “主人家不邀，今个便做一回恶客…”林妹妹一开口就有那味。

    迎春和探春顺着道：“凤姐姐不会怪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你和琏二哥的闲暇时光吧。”

    “呸…姑娘家…从哪学来的这些话…”凤姐笑着数落道，“可仔细你们的皮。”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连连。

    曹公的黛玉极美，凤姐初见的那句“天底下竟有这么标致的人”真不是恭迎的话。

    虽小未长开，却有了倾城之姿。

    “京里与扬州相隔数千里，吃住可习惯？有什么事，可以找你凤姐姐。”贾琏道：“姑姑爱吃，吵得要把外面酒楼的厨子请到府里来，老太太最疼姑姑，被吵得没法了，让大老爷亲去聘请。”

    “犹记得，姑父上任巡盐御史，姑姑随姑父南下扬州，要将那厨子一并带去，别人家小都在神京，哪里肯去。”

    “最后姑父好说歹说，说到了扬州，一定多聘请几位厨子，此事才得以罢休。”

    黛玉听闻，想起亡母，两眼通红，府里上下，都十分避讳说起她母亲的往事，生怕她哭。

    每当她想起亡母时，旁人就会露出担忧的神色。

    就像这会儿的迎春和探春，过来拉她的手。

    久而久之，她便逼得自己不去想了。

    只有在夜深人静，才默默流泪。

    母女情深，哪那么容易就放下。

    不愿旁人担心，才不去提，殊不知，黛玉心里对母亲的过往一切十分好奇，她转涕为笑道：“父亲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姑姑有一样儿，跟你凤姐姐相似，闲不住，爱出府玩。常拿我来当借口，带我出去玩，为此，没少挨老太太骂，我也吃了几顿打…”

    贾琏提这些过往，是为了让黛玉把荣国府当成自个儿的家，无依无靠的，寄人篱下，能不敏感吗。

    “过些日子，我去跟老太太说，带你出府去逛逛，见一见京城的风土面貌，和扬州城有何不同。”

    黛玉还未答话，探春抢先说。

    “琏二哥，好生偏心，只带林姐姐…”

    “带你就是。”

    看向怯生生的迎春，分明想去，却不开口，贾琏心里感慨：同一个老子生的，关系却不如他和探春亲近。

    “也带你。”

    这时，却听宝玉憨憨地来了一句。

    “热闹的事，少不了我，你们几个瞒着我在商量什么事，我不管，只求你们带上我。”

    这个呆子，谁瞒着他了，众人一阵无语。

    说着话，平儿又拿来嫩牛肉和红薯给烤上。

    忽地，昭儿一只脚踏进院子，见姑娘们都在，慌忙中收回去，贾琏瞧见，遂起身往院子外走去。

    昭儿低声耳语道：“在山神庙遇到的那伙凶人，正在西角门外候着，说在致斋楼摆好酒席，请二爷过去。”

    贾琏思忖：致斋楼，他都没去过几次，排场挺大。他即将继任京营千户官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他们的消息这么灵通。

    且先晾着他们，叫他们知晓在神京城，谁说了算。

    “你出去同他们说，爷今个不得空，明儿，在华香楼，爷请他们吃酒。”

    “再派人去叫郑文、蒋经他们过来，还有赵天梁哥俩也一并喊来…”

    西角门外，傅单听闻下人出来传信后，眉头紧锁，和山神庙外的处境相反，轮到他揣测贾琏的心思了。

    刘三响讪讪地问向傅单：“二当家，你说明儿，琏二爷会不会派兵拿住我们。”

    牛二哪壶不该提哪壶：“三响，你还记得你喊过琏二爷油头粉面的，你惨了。”

    刘三响双腿一颤，还好牛二扶住他，进了京，才晓得荣国府是什么样的存在，单这西角门，比他见过的衙门大门还要宽，还要威严。

    他脸色苍白，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傅单没好气的踹了一脚刘三响，神色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