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如故睁眼时，已是正午。

    昨晚睡的太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沈如故的脑子空白了一阵。

    睁着一双朦胧迷离的眼，四下看了一眼屋内陈设，又看了一眼身边还在酣睡的囡囡。

    缓了好一会，她才回忆起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再看看透过门窗直射进屋内的耀眼阳光，都已经到午时了！

    要知道，自她记事起，就从未超过卯时一刻晨起的。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昨晚周生骁走的时候，在她们房内点了安神香。

    周生骁极擅长制香，他已将安神香调配的出神入化，完全无烟无味，所以即使是沈如故也毫无察觉。

    沈如故摇了摇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点，然后起身，将外衫披在身上。

    再看看床上酣睡的小人儿，沈如故又陷入了迷茫。

    自己从未带过孩子，这从天而降的女儿，该如何相处？

    “娘亲。”

    沈如故还在茫然思考的时候，囡囡也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奶声奶气地唤着她。

    “嗯？”沈如故依旧是迷茫的看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囡囡要嘘嘘。”囡囡揉着眼睛说道。

    她是要出恭吗，那需要自己做什么呢？

    “是大娘子醒了吗？”

    突然，门外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声音响起。

    沈如故宛如溺水时突然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也不管还在床上的囡囡，便先去开门。

    只见一个个子不高，有些微胖，一身湛蓝麻布衣的妇人，站在门外，双手交叠在腹前，正憨笑地看着自己。

    见到沈如故，妇人连忙上前一步，语气热情地自我介绍道：“见过大娘子，老妇姓潘，大娘子可以唤我潘嬷嬷，周大人派来我伺候大娘子与女公子的起居。”

    沈如故点了点头，没顾得上寒暄，而是直接指着床上的囡囡说道：“她要出恭。”

    潘嬷嬷一愣，随即会意，连忙进屋将囡囡抱了出来。

    过了半晌，潘嬷嬷又将囡囡抱了回来。

    囡囡在潘嬷嬷的怀里显得很开心。

    走进屋，潘嬷嬷将囡囡放下，不知从哪拿出了两套衣服。

    “大娘子，这服饰是周大人专门为大娘子和女公子准备的，大娘子身份尊贵，往后这服饰礼仪上，还得多讲究些。”

    潘嬷嬷依旧是和蔼的笑着，也不顾沈如故一脸的迷茫，说话间，她已经开始为囡囡换衣服了。

    都尉府的大娘子……

    她和周统领，不是只是名义上的关系么，怎的还有这么许多讲究？

    沈如故看着桌案上摆放整齐的衣物，有些失神，轻纱锦罗，一看便知贵重，她从未穿过这样的绫罗绸缎。

    潘嬷嬷替囡囡换好了新衣，见沈如故还愣愣站着，未有动作，便明白了几分。

    亲切笑道：“大娘子稍等，老妇替大娘子更衣。”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一点不假，换了一身暗红马面裙的囡囡，俨然成了一个贵族家的小主。

    潘嬷嬷将穿扮整齐的囡囡领到屋外，先交由童尧照看着，自己则又进了屋，将屋门从内锁上，拿起桌案上的衣物，领着沈如故到了屏风后。

    半盏茶的功夫，潘嬷嬷便将沈如故的衣物也换好了。

    里面是一间粉翠相间的裹肚长裙，外面一件墨绿色的直领子对襟长衫。

    柔直的细黑长发，一半挽起，一半散落及腰，发髻是一直墨玉发簪，多了几分温婉的美。

    更衣之后，潘嬷嬷又拿出一个小瓷器，打开瞬间，屋内变弥漫着一股清新花香。

    潘嬷嬷伸出两指手指，取了点香粉，便要朝沈如故胸口的位置抹去，惊的沈如故本能的退后几步。

    见沈如故后退，潘嬷嬷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大娘子莫慌，这是拾香粉，贵家娘子们常把此物撒在裹肚内，便可周身散发淡雅花香。”

    沈如故半信半疑，自己虽是百毒不侵，但却不习惯与人有肌肤碰触，思量了一会，沈如故还是选择自己从瓷瓶里取了些香粉，沾在身上。

    走出房门时，童尧见到沈如故亦是一愣，换了个装扮，他竟差点没认出，这就是昨天那个看着有些呆萌的小女娘？

    “呃，走吧，统领已经在正堂等沈娘……等大娘子了。”童尧说道。

    “囡囡饿了。”囡囡爬在童尧的肩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爹那有一大桌好吃的，马上就到了。”童尧笑着哄她道。

    听童尧这么说，囡囡的眼睛瞬时亮了，瘦小的身子绷的笔直。

    昨晚的那顿晚膳，已经是她出生至今吃过最美味的饭食了。

    说到吃的，沈如故也觉得有些饿了，不过她早已习惯了极饿的感觉。

    小时候师父为了训练她的耐力，常常让她站桩，一站就是一整日，别说吃的了，连出恭都不行。

    不过，走到正堂前的回廊时，沈如故就已经闻道了浓郁的饭菜香味。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都尉府上的这些美味佳肴，也是她从未吃过的。

    以至于，她进入正堂后，目光便被那一桌冒着浅浅雾气的丰盛菜肴所吸引，全然没有意识到，正堂内，还满满当当站了十几人。

    一张黑檀木的八仙桌，满满当当摆了十个银器盘子，银盘子里甜品菜肴各半，中间是一个大圆瓷碗，盛着冒着热气的汤水，汤色金黄浓郁。

    见沈如故与囡囡入内，周生骁的眼眸微紧了一瞬，不过他发现，这两个女人进屋之后，竟然连瞧也没瞧自己一眼，都默契地直勾勾看着那一桌午膳。

    周生骁有些尴尬，却也不动声色。

    好在潘嬷嬷眼尖，立刻上前拉了拉沈如故的衣摆，小声提醒，“大娘子，大人在那呢。”

    沈如故这才如梦方醒，又暗暗咽了咽口水，将目光从菜肴上收回，顺着潘嬷嬷眼色的方向看去。

    她这才恍然，原来屋内不止有周生骁，还站着许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

    沈如故怔怔看着周生骁，脑海里快速盘旋着：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吗？我该叫他什么？相公？夫君？这官宦人家夫妻见面，应该施什么礼？

    这屋里这么多人，不做点什么，会被拆穿他们假夫妻的身份吧？那样自己是不是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沈如故心中就是一惊，连忙摇摇头，朝周生骁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后……

    噗通一下，俯身跪，脑袋夹在双臂之间，脸贴着地，说道：“相公安好。”

    屋内的空气，瞬时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