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众生殿
云雾缭绕的宝殿伫立于高天之上,最高的山峰也不及其高远。
寻常的飞鸟也无法企及的高处,便是斩妖台所坐落之地。
宝殿内,一座小巧的白玉刑台缭绕血气,其上缠绕金钩玉锁,煞气不浅。
若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只消在此待半刻钟,便会魂消气散,身赴黄泉。
宝殿内,行刑的是一位位身着银亮甲胄的仙家天兵,拖拽着一头头被五花大绑的妖物到白玉台上斩首。
只听一道清脆的刀落之音,便有专门的仙兵将妖物庞大的尸身拖走。
在这些仙兵履职的不远处,一个青年斜躺在一座石椅上,身着一件不同的甲胄。
虽是与仙兵们一色,却明显更为精细,显然比仙兵们高上一个级别。
仙兵路过这明目张胆摸鱼的青年时,无有胆敢面露不满之色的,反而是逢迎者居多。
“沈天将最近可还安康?”
“好着呢。”
“沈天将仙福永寿。”
“用不着,我才三百岁出头。”
“沈天将……”
青年敷衍地答着话,最后索性一翻身,闭目酣睡。
银盔随着歪斜的脑袋噗通滚落在地,让青年一头浓密的黑发披散于双肩。
金乌洒落的光芒穿过三十三天,直至斩妖台时已经极其温润和煦,令人睡意熏然。
纵然立身于此的皆非俗子,但依旧不能彻底免除倦意。
可除了石椅上的青年,再没人敢悠哉合眼。
周遭的仙兵见到青年的睡态,也是见怪不怪地忙着手头的事情。
天规虽森严,却管不到三十三天外的斩妖台。而在这小小的斩妖台内,可没人能指使得动这慵懒的青年。
“嗯?”青年斜倚在石椅上的身躯陡然一冷,双目登时睁开,四周却是不再是血气盈天的斩妖台,而是一座陌生的殿宇。
看不见墙壁上随处架着的环首斩妖刀,而是一尊尊望不尽的铜质宝座。
铜座长龙延伸至无穷远处的黑暗中,不知有多长。
座椅上空无一人,整座殿宇众也是渺然无声,不见半个鬼影。
纵使青年一身清灵仙气,也被这诡异的场景唬得血气上涌,倦意散尽。
“可是哪路仙家驾临?还请尊驾现身,以恕末将不迎之罪。”青年长揖高声,同时眼眸注视四方。
许久,见到没有回应,沈从文眉尖挑起,并拢指尖揉了揉眉心。
既如此,莫非这就是沈某人的机缘?
本以为自己虽是苏醒宿慧者,但并无其他不俗之处。
可如今看来,难不成自己还真能有一番大出息?
沈从文试探地凑向最近的一尊铜座,伸出手掌搭在上面。
冰冷的金属质感涌上指尖,随之而来的是一抹信息浮现在脑海中。
【众生殿乃三界奇物,跟脚自晦,千真万圣不可察】
【功用覆盖三界五行,千生万灵,皆可比其而取】
【限制,须亲伐生灵,方可比之而取,所取之物随机,不可重复而取】
【所取之物,并非窃行,乃比之而造化】
沈从文消化这几道讯息,整个人顿时颇有些不可思议。
自他来到这一方可以修行的天地后,他的情绪许久都未曾有今日这般起伏了。
若这是真的,这所谓的众生殿不正是前生他所心心念念的“金手指”么?
没成想当时未曾实现的念想,到了这一方天地倒是实现了。
回神时,眼前景物又化作斩妖台内的尸丘血潭,刀削斧凿之音响彻云霄。
沈从文恍惚片刻,突然站起身,迎着一众讶异仙兵的目光踏向斩妖刑台。
斩妖台虽是叫作斩妖台,可实际上是个能独立运转的组织。
除了斩妖的基本业务外,斩妖台还能自行处理妖物的血肉筋骨以至皮毛,一应差人送往三十三天。
妖物来源则是天阙的精兵自下界捉拿,大多数是罪名昭昭的野怪山精。
一些妖物已经成了气候,称王号君,便被拿去三十三天上的斩妖监,由位列太乙的上仙亲自斩首。
而一些修行尚浅的小妖精则不必劳烦太乙真流们出手,便全部交由斩妖监的下属机构——斩妖台负责。
而沈从文作为斩妖台的天将,全权管理斩妖台的一应事务,仙籍位列正八品,也是一方有头有脸的天将仙官。
且不论位阶高下,就凭着他平日里清闲的工作,沈从文对此非常满意。
当然,作为这里的顶头上司,若是偶尔有些强大的妖物被扭送到这里斩首,他也是需要站出来的。
毕竟是天将一级的,他的道行比之寻常的仙兵自然是高深不少。
修行玄门正法三百年,白日飞升的底子摆在这里,自然比一些侥幸得道的散修要强。
寻常的仙兵扛不住妖王的妖气反噬,砍不动妖王的皮肉筋骨,他咬咬牙还是问题不大的。
只是能偷懒,他身为天将为何要跟个仙兵一样苦兮兮地抡斩妖刀。
能派出去的任务,他为什么要自己干。
所以从前除非有大妖被押送至此,沈从文轻易不摸斩妖刀。
若是真有大妖,仙兵们决计是对付不了的,他不上还能命下属一个个地堆死它不成?
不说他的三观接受不了这种事情,做的出来这种事,仙兵们明天就合力宰了他,反下凡间都说不定。
但是没有大妖入狱,他这位天将的屁股可真是鲜少离开那座石椅。
像今日这般主动踏上斩妖台的时候可谓是少之又少。
锵啷一声,环首斩妖刀自兵器架上被抽出,刀尖哐当砸在用以磨刀的寒铁上。
伴随着火星子四溅,坚不可摧的寒铁竟是被刀刃刺入三寸足深。
身侧正拖拽妖尸的仙兵望得身一抖,眼皮发颤。
他们平日里抡圆了斩妖刀也擦不出半点凹痕的寒铁,竟是被这位平日惫懒的上司给砸得变了形。
这力道,怕不是头披着人皮的妖魔?
见到沈从文侧眼看来,被吓得不轻的仙兵赶紧收回余光,逃也似的溜下了斩妖台。
沈从文满面的莫名其妙,挥手驱散几缕残余的妖气,浑身清灵仙气涌动,席卷斩妖台,霎时间化为一清。
他垂眸望向斩妖台下乌泱泱押着的一片群妖,或咒骂,或讨饶。
只是望着那如出一辙的浓郁腥气,青年的目光没能出现一丝的涟漪。
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尖,此地的妖物,大多都是因吞食凡人被擒拿至此。
没有吃过人,正经修行的精灵妖怪被误拿到这个鬼地方,他三百余年都没见过一头。
而那些能够触怒神圣的妖王魔头,他的斩妖台还不够格处刑。
“哝,就是你了。”沈从文漫不经心地耍着斩妖刀,噗噜一刀斜斩在一头叫嚣得正凶的妖物肩上。
虽未使劲,仅是仰仗着刀锋锐利,也砍出了一道见骨的伤痕。
转瞬间,那妖物面色骤白,捂着伤口哭爹喊娘,磕头如捣蒜地求饶服软。
四周叫声正厉的妖物见状,心底一寒,叫声都下意识小了一截。